72、西府（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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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轱辘碾过石路上。凌晏柏掀开车帘一角，望着窗外掠过的农田与垂柳，手无意识摸着腰间的雪虎玉佩——那是他从西府皇宫带出的唯一信物，玉面上的纹路早已被岁月磨得温润，却仍能映出他眼底复杂的神色。
墨叙：“柏儿。”
“在想什么？”墨叙的声音从身侧传来，说话还是暖暖的。他将一件素色披风搭在凌晏柏肩上，手触到对方微凉的耳廓，“风大，别着凉了。”
凌晏柏收回目光，将披风紧了紧，却没立刻放下车帘。“没什么，”他顿了顿，他的喉结轻轻滚动“只是忽然想起，我离开西府时，也是这样的春日。”
墨叙握着他的手，手传来的温度让他紧绷的肩线渐渐放松。“想说便说吧，”墨叙的声音很轻，带着认真，“你从来都不是独自面对这些。”
“……”
车厢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车轮滚动的声响伴着窗外的鸟鸣。凌晏柏望着两人交握的手，忽然开口：“其实方才在高台上，我看见张里正他们，就想起了西府的观哥。上次婚礼时他来贺喜，我就觉得他瘦了好多，可当时忙着应酬，竟没来得及问一句西府的近况。”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几分自嘲：“说起来，我这个西府皇子当得实在荒唐。十二岁那年为了逃开皇宫的束缚，偷偷跑了出来，这几年更是连一封家书都没寄过。若论‘弃国之罪’，我怕是早就该被治罪了。”
墨叙闻言，轻轻摇头，将他的手往掌心又收了收：“你错了。‘弃国’从来不是看是否守在皇宫里，而是看是否记得故土与百姓。当年你离开西府，是为了挣脱无形的枷锁，而非背弃；如今你牵挂观哥与故国，便是从未忘记自己的根。”
凌晏柏抬眸望他，眼底藏着一丝茫然：“可我总觉得，我也欠西府的。小时候父皇总说，我是西府的未来，抓周时我拽着他的龙袍不放，太傅还说我是天生要承继江山的。可我却……”
“却选择了自己想走的路，这没有错。”墨叙打断他，语气坚定，“你父皇若真的怪你，当年便不会默许大公主帮你逃离；观哥若真的怨你，也不会在婚礼上偷偷塞给你那包西府的桂花糕——你还记得吗？那糕点的味道，和你夹在《西棠禁地志》里的干桂花一模一样。”
凌晏柏一怔，随即想起婚礼那日的场景。挤在宾客中，趁人不注意塞给他一个油纸包，只匆匆说了句“殿下多保重”便转身离开。当时他忙着应付前来道贺的大臣，直到深夜才打开纸包，见里面是几块用油纸层层包裹的桂花糕，甜香中带着熟悉的暖意，与记忆里淑妃娘娘亲手做的味道分毫不差。
“原来你都知道。”凌晏柏的声音有些发哑，鼻尖微微发酸。
“我知道的，比你想的更多。”墨叙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到他面前，“这是前日西府使臣送来的，原本想等你心情平复些再给你。”
凌晏柏接过信，见信封上是观哥熟悉的字迹，封口处还盖着西府的海棠纹印。他小心翼翼地拆开，信纸展开的瞬间，熟悉的墨香扑面而来——
“殿下亲启：自殿下离开后，宫中一切安好。你阿姐主理朝政，贤妃娘娘与淑妃娘娘协助打理后宫，德妃娘娘则专注培育新的海棠品种，如今西府的海棠已能在贫瘠之地生长，百姓们都说是殿下带来的福气。
上月陛下生辰，大公主殿下特意在御花园摆了宴，几位公主姐姐都来了。玥儿公主如今已是骑射好手，瑶瑶公主的画作被挂在国史馆，凌儿公主则跟着德妃娘娘学医术，能为贫民区的百姓看诊了。大家都在说，等殿下回来，定要让您尝尝玥儿公主烤的肉，看看瑶瑶公主画的西府山川图。
对了，当年您种下的那棵白海棠，如今已长得比宫墙还高，每到春天，花瓣落满青石路，像铺了层绯色的雪。大公主殿下说，这是您留给西府的念想，也是大家等您回来的约定……”
信纸上的字迹渐渐模糊，凌晏柏抬手抹了把脸，才发现自己竟落了泪。“原来他们都还记得，”他哽咽着说，“我还以为，他们会怪我不告而别。”
“傻话。”墨叙伸手拭去他眼角的泪，语气温柔，“你在他们心中，从来都不是‘逃兵’，而是需要被等待的家人。大公主当年让你‘别回头’，不是让你忘记故土，而是让你先找到自己——如今你找到了，我们便一起回去看看。”
凌晏柏望着墨叙，心中的不安与愧疚渐渐消散。他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逃离皇宫的夜晚，大公主将他送到城墙下，塞给他一包干粮和一把短剑，轻声说：“阿柏，你尽管走，阿姐会帮你守住西府，等你想回来时，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那时他只觉得皇宫是禁锢自由的牢笼，一心想逃离，却没看懂大公主眼底的不舍与期盼。直到今日读了观哥的信，听了墨叙的话，才明白那份“放手”背后，藏着怎样深沉的守护。
“等过几天处理完西棠的政务，我便陪你回西府。”墨叙的声音带着不容错辨的笃定，“我们去看看你种下的白海棠，让他们知道，你不仅回来了，还带回了想共度一生的人。”
凌晏柏的心猛地一跳，脸颊瞬间泛红。他望着墨叙含笑的眼眸，忽然觉得那些曾经让他纠结的“罪名”与“愧疚”，都在这份温柔中烟消云散。“好，”他轻声应道，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轻快，“我们一起回去。”
马车继续前行，窗外的景色渐渐从农田变成山林。凌晏柏靠在墨叙肩头，听着对方讲述西棠近期的政务，偶尔插几句话。不知过了多久，他渐渐有了困意，眼皮越来越重，最后竟在墨叙的怀中沉沉睡去。
梦中，他回到了西府皇宫的御花园。十二岁的自己正蹲在海棠树下，小心翼翼地为刚种下的树浇水。大公主站在不远处，穿着鹅黄襦裙，笑着对他说：“柏儿，这棵海棠要好好养，等它开花时，阿姐带你去糖人铺。”
“……”
他刚要应声，却见墨叙从海棠花丛中走来，穿着西棠的常服，手中拿着一支刚折下的白海棠。“柏儿，”墨叙笑着递过花枝，“该醒了，前面就是驿站了。”
凌晏柏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仍靠在墨叙肩头，车厢外已传来侍卫的声音：“陛下，镇北侯，前方驿站已到，可以歇息了。”
墨叙揉了揉他的头发，眼底满是笑意：“做什么美梦了？嘴角都翘起来了。”
凌晏柏有些不好意思地坐直身子，摸了摸嘴角，却忍不住笑了：“梦见我小时候在西府种海棠，还梦见你也在。”
墨叙牵着他的手下车，驿站的灯笼已点亮，暖黄的光晕映在两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那不是梦，”墨叙望着他的眼睛，语气认真，“很快，我们就能一起在西府的海棠树下散步了。”
驿站的房间布置得简洁而温馨，桌上放着刚沏好的热茶，氤氲的水汽中带着熟悉的桂花香气。凌晏柏坐在窗边，望着窗外的月色，忽然想起观哥信中提到的那棵白海棠——如今应该已开花了吧？花瓣落在青石路上，像当年他离开时那样，铺成一条绯色的路。
“在想海棠花？”墨叙端着一杯热茶走过来，递到他手中，“等我们到了西府，若是花期过了，便让德妃娘娘给我们留些花种，回去在西棠的御花园也种上一片。”
凌晏柏接过热茶，暖意从指尖蔓延到心底。“好，”他点头，“还要种在我们的寝殿外，这样每天醒来都能闻到花香。”
墨叙坐在他身边，轻轻揽住他的肩：“都听你的。”
夜色渐深，驿站的灯火渐渐熄灭。凌晏柏靠在墨叙怀中，听着对方平稳的心跳声，心中一片安宁。想起在贫民区“迎客来”客栈的日子，想起在云溪镇与墨叙并肩作战的时光——那些曾经以为跨不过去的坎，如今都成了生命中珍贵的印记。
“墨叙，”凌晏柏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依赖，“谢谢你。”
墨叙低头，在他额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该说谢谢的是我，”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却无比真挚，“谢谢你没有放弃自己，谢谢你愿意留在我身边。”
凌晏柏闭上眼睛，他知道，过去的遗憾与愧疚，而西府的海棠花，也终将在他与墨叙的共同守护下，开得更加绚烂。
“睡觉吧，”墨叙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在安抚一个孩子，“明天还要赶路呢。”
“嗯。”凌晏柏应了一声，渐渐陷入沉睡。梦中，西府的海棠花正开得绚烂，他与墨叙手牵着手，走在铺满花瓣的青石路上，身后跟着笑着跑来的玥儿公主与凌儿公主，远处传来大公主温柔的呼唤声……
窗外，月色如水。
马车早已停歇，侍卫们守在门外，屏声静气，生怕打扰了房内的宁静。他们都知道，自家陛下与镇北侯，正在向前。
而此刻的西府皇宫，大公主正站在观星台上，望着远处的月色。她手中拿着一封刚写好的信，信封上写着“致柏儿”三个字。身后，玥儿公主抱着一个装满糖糕的食盒，笑着说：“阿姐，等殿下回来，我一定要让他尝尝我新做的桂花糖糕！”
“我很想他了。“
大公主回头，望着妹妹们期待的脸庞，眼中满是温柔。“会的，”她轻声说，“我也想他了。”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西府（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