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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海棠(4) ...

  •   紫电裂空时,沈溪秫正被四条锁仙链穿透琵琶骨。

      铁链将他四肢呈大字绷在诛仙台中央。天界众仙环立四周,为首的仙翁手执拂尘,声音却很冰:“沈溪秫,你可知罪?”

      沈溪秫垂着眼,他的仙袍已被血浸透。方才第一道天雷劈下来时,他喉间的血差点喷在仙翁脸上,此刻顺着唇角往下滴,在锁链上积成小小的血珠,又被风卷着散入云里。

      “啊!”
      “不知。”

      “不知。”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仙尊独有的清冽,“护一众生,何罪之有?”

      “护魔族余孽,便是与三界为敌!”左侧的文昌帝君往前一步“三日前魔族突袭明墟,掠走仙门至宝,楚瑯那魔头亲口承认是你暗中相助!你还敢狡辩?”

      “你是仙,你是有仙位,你就这么让自己的仙位前功尽弃了吗。”帝君怒吼道。

      沈溪秫终于抬眼,眸中是万年不化的冰雪。他认得楚瑯腰侧那枚令牌,三日前确是他借去镇压体内躁动的魔元,却绝不可能用来攻明墟。

      这些仙人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过是借题发挥——他们就是容不下一个与魔族私交的仙尊,更容不下他手中那柄能劈开三界结界的“断尘”剑。

      “我不信。”他重复道,铁链因他说话的动作勒得更深,“楚瑯不会做这种事。”

      “嘶:!”

      “冥顽不灵!”仙翁拂尘一甩,第二道天雷应声而下。这一次比先前更烈,紫色却雷打在他的骨上,很痛真的很痛。
      他看见台下有仙娥偏过头去,却没人敢出声求情——沈溪秫曾是天界最年轻的仙尊,万年来护着三界结界无虞,可仙门的规矩里,从没有“功过相抵”这一条。

      “沈溪秫!”

      “你若肯指证楚瑯,自废仙骨,天帝或可饶你神魂不散。”仙翁的声音又响起来,像在劝诫,实则字字诛心,“否则,待天雷碎你仙丹,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这点你可是知道的。”

      沈溪秫笑了,血沫从齿间溢出:“你们要的,从来不是楚瑯的罪证。”他望着翻涌的云层,那里隐约能看见魔界的方向,“是我这仙尊之位,是我的断尘剑。”

      三日前他与楚瑯大吵一架。

      那魔头质问他是不是从来都看不起魔族,是不是觉得他永远成不了气候。
      沈溪秫被他那句“你不过是可怜我”刺得心口发疼,冷着脸说“你若安分守己,何需我可怜”。楚瑯摔门而去时,令牌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却只捡到一片带着魔气的衣角。

      “原来,那是见楚瑯的最后一面。”

      “或许永别。”

      “是最好的选择。”

      第三道天雷落下时,沈溪秫听见自己仙丹碎裂的轻响。
      他突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视线开始很模糊。锁仙链上的符文渐渐失效,他知道,这是仙元溃散的征兆。

      “沈溪秫!”有人在喊他,是平日里与他交好的一个星君,声音里带着哭腔,“你认了吧!留得神魂在,总有翻身之日啊!”

      “我不想你一步再错。”

      “你认错,我不会怪罪你的。”

      “那魔头有什么好的,他那样抛弃你,罪不可赦”星君想劝劝他回头是岸。

      他想摇头,却只能咳出更多的血。他看见仙翁眼中闪过一丝快意,看见帝君悄悄握紧了袖中的法器——他们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沈溪秫:“来啊,快给我个痛快。”

      第四道天雷劈下来时,没有预想中的剧痛。沈溪秫似乎恍惚间看见楚瑯的脸,还是少年时的模样,看见他时却装作不稀罕。那时他想,这魔头虽乖张,眼底却比许多仙人都干净。

      “我没错。”他用气音说,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护他,从来不是错。”

      “我认他。”

      “我不弃,不骂,不丢去爱。”

      锁仙链骤然崩断,沈溪秫的身体缓缓往下坠。他看见天界越来越远,而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魔界深渊。原来诛仙台的尽头,竟是通往魔界的裂隙。

      也好,死在他曾拼命想让楚瑯远离的地方,也算一种讽刺。

      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就在他以为要摔得粉身碎骨时,突然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

      是魔气。是楚瑯身上独有的,带着有温度的魔气。

      “沈溪秫!”

      楚瑯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带着哭腔,带着他从未听过的恐慌。沈溪秫艰难地睁开眼,看见楚瑯红透的眼眶,看见他嘴角的血——是为了冲破天界结界被仙法所伤。

      “你怎么来了……”他想问,却只能吐出一口血沫。

      楚瑯抱着他往下降,速度快得惊人:“我为什么不能来?!”他的声音在发抖,手指抚过沈溪秫脸上的血痕,动作却轻他不想再伤害他了“他们说你在诛仙台受罚,说你……说你为了护我……”

      楚瑯:“……”

      “为什么……明明几天前我们还……”

      沈溪秫笑了笑,眼角有泪滑落分不清是血还是泪:“吵不过你……下次……让你赢……”

      “好不好。”

      楚瑯突然抱紧他,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他揉进骨血里。沈溪秫能感觉到他在抖,能听见他压抑的声音“沈溪秫……”

      “我错了……沈溪秫我错了……”楚瑯的声音破碎不堪,“我不该跟你吵架,不该说那些混账话……你撑住,我带你去找药,魔界有能救你的仙草,我现在就去给你摘……”

      “等着我。”

      沈溪秫轻轻摇头,抬手想碰他的脸,指尖却垂落。他的视线越来越暗,只能模糊地看见楚瑯脖颈间的红痕——是上次他仙法不慎伤的他楚瑯也没怪他。

      “楚瑯……”他用气音唤他的名字,“别恨……”

      别恨天界,别恨仙门,更别恨你自己。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一秒他听见楚瑯撕心裂肺的吼声,震得整个魔界裂隙都在发颤。

      “沈溪秫——!”

      “啊!”他撕心裂肺的叫着没人能明白他当时的痛“啊,沈溪秫!”

      “……你别走,本王不允,不允”

      “……”
      楚瑯抱着沈溪秫落在魔渊底部时,膝盖砸在地上,声音很响可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搂着怀里的人,指尖探向对方的鼻息——他的气息很微弱。

      楚瑯:“不。”

      “不会的……不会的……”他喃喃自语,将一块玉石呢仙力渡进沈溪秫体内,那枚他亲手为沈溪秫雕的护身玉石碎在两人之间,可那块石头碎是仙元溃散的征兆。

      “碎了……不不…不可以”楚瑯表情难以置信他捡起地上的碎石。

      三日前他摔门而去后,躲在魔界的忘川河畔喝了三天三夜的酒。他恨沈溪秫的冷静,恨他永远端着仙尊的架子,更恨自己明明知道对方是为了护他,却偏要说出最伤人的话。直到今日清晨,一个从仙界逃回来的小魔修跌跌撞撞地告诉他,沈溪秫因“私通魔族”被绑上诛仙台,他才像被惊雷劈中,疯了一样冲向天界。

      他来晚了。

      他冲破大门时,正看见第四道天雷落下,看见沈溪秫往下坠。那一刻楚瑯才明白,那些他以为的“施舍”,那些他嗤之以鼻的“保护”,全是沈溪秫用命在扛。

      “你这个傻子……”楚瑯用额头抵着沈溪秫声音哽咽,“你以为我稀罕你护着吗?我要的是你好好的,你懂不懂?”

      沈溪秫的睫毛颤了颤,却没能睁开眼。楚瑯突然想起他们初遇时,沈溪秫也是这样,明明受了伤,却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把唯一的疗伤丹药塞给他。

      “我去找仙草,你等着我。”楚瑯小心翼翼地将他放下上,解下自己的外袍盖在他身上。那袍子上还沾着他的魔气,或许能暂时护住沈溪秫的神魂。

      他转身要走,手腕却被轻轻攥住。

      沈溪秫不知何时醒了,眼神涣散,嘴唇翕动着,似乎在说什么。楚瑯立刻俯下身,将耳朵凑到他唇边。

      “别……报仇……”

      “楚瑯……”

      楚瑯:“……”
      楚瑯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看着沈溪秫苍白的脸,看着他嘴角未干的血迹,突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沈溪秫,你到现在还想着护着他们?”

      沈溪秫没有回答,只是攥着他手腕的力气又大了些,像是在恳求。

      楚瑯再睁开时,眼底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他轻轻掰开沈溪秫的手指,将那枚碎成两半的玉石塞进对方掌心:“你等我。”

      这一次,他没有说“找仙草”。

      沈溪秫看着他转身的背影,看着他周身的魔气越来越盛,像要吞噬整个魔试。
      他想喊住他,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仙丹已碎,神魂在一点点消散,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沈溪秫:“怎么办……”

      他想起南极仙翁说的话,想起那些仙人冷漠的脸。他们以为除去了他这个“隐患”,却不知他们亲手将一头最温顺的狼,逼成了会噬人的魔。

      楚瑯,你要毁了这三界吗?

      也好。

      若这三界容不下你我,那便……一起毁了吧。

      沈溪秫的视线彻底暗下去时,掌心的碎玉石突然亮起微光。那是他以最后仙元布下的阵法,能护住他一丝残魂,能让他……再看楚瑯一眼。

      “能转世成功吧……”

      三百年后,魔界。

      楚瑯站在河畔上,手里把玩着一枚令牌。令牌上刻着的“楚”字已被魔气侵蚀得模糊不清,就像当年那个还会为了一句重话而红着眼的少年,早已死在了诛仙台下。

      “尊上,天界遣使求见。”身后传来魔将的声音,带着敬畏。

      楚瑯转过身,眼角的红痕比三百年前更深,那是魔气入体的征兆。
      他如今是魔界尊主,是三界闻之色变的魔尊,手里握着比当年沈溪秫的断尘剑更厉害的“焚天”魔刃。

      “……”

      “让他们滚。”他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魔将应声退下,不敢多言。谁都知道,魔尊最恨的就是天界的人,尤其是那些当年参与诛仙台之事的仙人。

      楚瑯低头看着水面,倒影里是他如今的模样——眉眼间还是当年的轮廓,却多了几分阴鸷和狠戾。
      他抬手抚上心口,那里藏着半块玉石,是当年从沈溪秫掌心取下的。另一半,随着沈溪秫的残魂,不知散落到了哪。

      三百年间,他踏平了明墟,血洗了仙翁的仙府,帝君被他钉在诛仙台上,受了与沈溪秫当年一样的天雷之罚。
      可每当午夜梦回,他还是会看见沈溪秫往下坠的样子,看见他最后望着自己的眼神,温柔得像要把他整个人都融化。

      “沈溪秫,你说过不让我报仇的。”他对着水面轻声说,像是在跟谁对话,“可我偏要。”

      “本座绝不放过,任何敢伤你的蝼蚁。”

      他要让所有伤害过他的人,都尝尝神魂俱灭的滋味。

      “尊上!”魔将又冲了进来,脸色苍白,“天界……天界来了好多仙人,为首的是……是新飞升的仙尊,说要……要讨还血债。”

      楚瑯挑了挑眉,握着焚天刃的手微微用力:“哦?终于敢来了?”

      他走过魔域的河,魔域的风带着血腥味吹过,他想起三百年前,也是这样的风,吹着沈溪秫染血的仙袍。

      “告诉他们,”楚瑯的声音传遍整个魔界,带着焚尽一切的决绝,“想讨还血债,不可能。”

      他要的从来不是道歉,不是赔偿。

      他要的,是这三界,后悔当初。

      就像当年,他的仙尊,为了护他,甘愿魂飞魄散那样。

      楚瑯的焚天刃出鞘的刹那,魔气与仙气在魔渊上空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楚瑯的身影消失在黑雾中,只留下一句话。

      “沈溪秫,等我。”

      这一次,换我来陪你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海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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