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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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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老板。”
李闯又出现在早晨的小店里,他大马金刀往桌子上一坐,没人敢跟他拼,原因除了他随手往桌上丢的迈巴赫钥匙之外,还有他言语气质里无法掩盖的匪气。街坊纷纷议论陈老板得罪人了,然而这不好惹的祖宗除了每天准点来吃饭,也没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他们只能装没看见。
他点单也很学人精,大早上来了,盯着油腻腻的菜单研究半晌,最后一指旁边的大爷——正在吸溜的米线:“我要跟他一样的。”
陈月盈强作镇定:“葱姜蒜辣要吗?”
“要,多放辣。”李闯悠哉悠哉坐回去,“你昨晚做的自贡菜好吃,放那个辣椒就行。”
照着街坊们的热门单品抄作业一星期,李闯大概摸清了早餐的路数,开始有板有眼自己来点了。他还很会混搭,水煎包泡在胡辣汤里,米线要加油炸花生或者炸豌豆,就连暮行云最喜欢的手抓饼他都提出个新吃法,把油腻腻的千层酥饼换了全麦饼皮,口感更有韧劲也更健康。陈月盈碰上他这种食客,每天都有新花样,按理说枯燥的流水线工作应该多了些新鲜,但一想到眼前这人干过什么好事,他还是没办法放松警惕。
今天李闯不光是来吃早饭的,造了两大碗陈月盈给他单做的热干面后,他抽张纸抹抹嘴巴上的麻酱,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你中午能歇一天不?”
陈月盈也不想招待,但是且不说李闯是个不好惹的,娄鸣彦可是千叮咛万嘱咐,钱不会亏,只管照李闯说的来,只得点点头。李闯笑道:“那就好,中午我借你这贵地请客,随便炒几个菜就行,别太辣。”
李闯甚少提出这种要求,陈月盈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也坦然:“请女人吃饭,太油太辣的人家下不去筷子。”
“你这名儿挺好听的。”李闯的注意力又被转移了,他看向墙上张贴的营业执照,油渍斑驳,陈月盈的脸都有些不太清晰,“我看以后也别老板来老板去的,我就叫你名儿吧,月盈月盈,不就是圆,挺吉利的。。”
陈月盈一脸不自在,他也不计较,只当这小老板性格内向,大咧咧又坐了回去,从包里拿出个粉盒子,一看就是要送人的。
一晃眼到了中午,日头越发毒辣,陈月盈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拉了一半的卷帘门有人进来也没发现。李闯正低头看手机,高跟鞋走到眼底,才忙起身:“来了?坐。”
女人一身艳红包臀裙,同色系的口红、高跟鞋和耳环戒指,仿佛从画报里走出来的模特。她跟李闯个头差不多,加上高跟鞋的高度,看李闯甚至用俯视的,红唇微抿,看了看四周:“就请我吃这个?”
“我平时就爱来这儿吃饭。”李闯跟她说话很随意,气势上他明显被这女人被压了一头,但语气并不卑微,介于一种恰到好处的暧昧区间内,“你先坐,等会儿觉得不满意再换地方。”
“算了吧,这大热天的,出去都晒黑了。”
女人很在意外貌,一坐下就掏出小镜子专心检查妆容,但她并没有在意李闯如何看,只是确认妆没花,就闲适自得地坐着把玩美甲。李闯迫不及待道:“他老人家最近都好?”
“好着呢。”她有些不满,“你是跟人家约会,还是跟他约会?扫兴。”
李闯忙把礼物盒推给她:“我这不是担心你吗,他要是不好,你能舒坦到哪儿去。这是你上次说过的,是叫长耳朵狗不?”
女人看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茫然:“你说什么?”
玉桂狗手镯连带着盒子被推到一边,陈月盈上了个小灶,拿打火机点着,端了一锅狮子头上来,清汤里飘着青菜枸杞粒儿,滚胖的肉丸子在里面翻滚。女人撇嘴道:“这么多肉,人家最近减肥呢。”
“这是素狮子头,没有放肉。”
李闯正想说两句不痛不痒的“你又不胖”,陈月盈先开口了,女人一下被转移了兴趣,转过头去听。陈月盈继续道:“本来应该用的猴头菇、松茸、马蹄、素肉,捏在一起做成狮子头,我搞不到松茸,换的球盖菇。”
“素肉是什么呀?”
“是大豆蛋白做的肉。”
“这些东西,怎么拼成型的?”
“先挤掉水分放一起,加鸡蛋和葱姜水搅打成泥,手捏成圆子,先炸,再蒸,最后烧。”
李闯听得有点呆了——他见识过陈月盈的手艺不假,但他一直以为家常菜馆厨子高一点点,就是陈月盈的上限,素做荤、三道工序的大菜,陈月盈也能不声不响给他做出来,实在是给他长了脸面。他这会儿已经完全把陈月盈看成了自己人,甚至比娄鸣彦之流还要重上几分。
“你挺会做菜的,考不考虑去找个酒店应聘?”
陈月盈方才说起做菜还游刃有余,现在却有点不知所措,看来是不怎么跟女人打交道:“这位——”
“叫我天璇就好。”天璇拿勺子先盛了碗肉丸,嗅了嗅浮起的热气,“我是满人,姓长得很,念起来麻烦。”
她看出陈月盈不善言辞,不难为他坐下陪客,由着他回厨房忙碌,只是上到甜点的蓝莓山药时,提出让陈月盈再做一份给她打包带走。这期间说了什么,陈月盈很自觉地一句没听,但饭局一结束,天璇走了,李闯就把他拉住,强迫他坐在一桌子杯盘狼藉面前听故事。
“她不是我马子。”李闯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句说的是这个,“我想追,但是她好像没那个意思,你能看出来不?”
陈月盈当然是摇头,他连女人的脸都没看清楚。李闯继续道:“但是她很重要,我能有今天,全靠她一开始帮忙说了几句话。”
听到这里,陈月盈的期待视野就变成了贵人相救的俗套故事,谁知李闯又给他来了个反转:“她是大哥的女人,虽然没明说,但是大家都知道。”
所以李闯是带着他大哥的女人来自己店里约会……陈月盈感觉自己这会儿是各种意义上的在找死。
“大哥正牌老婆其实也挺好,不明白他怎么还要找个小的——不说了。反正大哥挺宠她,要什么给什么,我觉得,就算追不上,跟她关系打好点也没坏处。”
今天为了迁就女士,没有酒,只有饮料,李闯另外拿个空杯子给陈月盈倒满,大概是为了让自己显得亲切点,伸手勾住了他肩膀。
陈月盈肉眼可见地僵住了。
“我以前是当兵出身,去过印尼边境,那边儿口重,我给带偏了就回不来。”他不在意陈月盈的僵硬,还搂得更紧了,“流水兵,走到哪儿都没根,自然也没心腹,看着风风光光前呼后拥的,其实没几个信得过的自己人。”
“不是客套话,第一次看你我就觉得你可靠,看着不爱说话闷闷的,做事踏实,能让人放心。”
陈月盈大概听明白了:李闯是想找个知根知底的人,游离于“大哥”的体系之外,进可自立门户,退可收拾跑路,他前面说那么多,只字不提“大哥”提携之恩,那就是貌合神离。“大哥”防备着他,身边随时有可能出现眼线,他也不信任这个大哥,在跃跃欲试找个能摆脱大哥监视的机会。
陈月盈这个外乡人,同他一样漂泊无依,但胜在有自己的立足之地,而且基本没有做眼线的可能,所以李闯把天璇带来,就是表达信任最直接的体现。
“你不用有压力,我也不会强迫你做什么。”李闯拍拍他的肩膀,“就当多个朋友,怎么样?”
“……您客气了。”陈月盈艰涩地挤出一句。
他怎么敢跟李闯做朋友?那句冷冰冰的“沉河”,他无数次从梦里惊醒,还是会控制不住浑身战栗,冷汗浸浸,现在李闯信任他,以后呢?哪天发现了他就是包庇吴长柏、被沉河的人,李闯怎么可能还对他宽容?
他能幸运一次被救,还能有第二次吗?
李闯盯着他看了会儿,冷不丁问:“生我的气?”
那一刻,陈月盈的恐惧达到了顶峰。
然而李闯只是说:“娄鸣彦收你保护费的事,我也是才知道。”
“这群人刚接手,不好大刀阔斧,指望他们一夜洗心革面不现实,何况还得防着他们反水,暂时不好动作。”李闯凝重道,“我也知道,由着他们作威作福不是长久之计,但是给我点时间,我会想办法解决。”
他说到最后已经成了叹息:“不怕你笑话,娄鸣彦已经算可用之人了,至少……你看我这记性,特地买来送礼的东西都没送出去,你要不嫌弃拿回去吧。”
天璇显然没看上李闯送的礼物,虽然盒子能看出来是找老牌首饰店定做的,图案也是投其所好的三丽鸥玉桂狗,看来这大小姐有见识也有脑子,知道不能随便授人以柄。李闯也不要那盒子了,直接拿过来给陈月盈手腕上一套,有点尴尬地笑笑:“还行,能戴上。”
银手镯开口撑到最大,才堪堪塞进陈月盈的手腕,实在不是给他一个大男人戴的首饰。陈月盈摆弄半天,一时半会居然拿不下来。李闯已经轻车熟路摸去了他的厨房:“不吃辣的就是感觉没饱,能再给我下个酸辣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