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枳树》八方来善

54、伤

　　面前的程禹搓着手："爸在工地不小心把工友砸伤了，要赔三十万...爸真的拿不出来..."

　　"所以呢？"

　　程禹眼神闪烁，"能不能...给爸点钱..."

　　程熙突然笑了。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经让她恐惧到发抖的男人。

　　"程禹，"她一字一句地说，"当年你打我妈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有今天？"

　　程禹的脸一下子涨红："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改好了！"

　　"改好？那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我迫不得已放弃了我最爱的人？"

　　程禹愣住了。

　　他盯着程熙，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那个江也？你们还联系？那正好——"

　　"滚。"程熙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在发抖，"现在就滚，否则，我就报警告你敲诈。当年的事，我都有证据。"

　　程禹的表情一下子狰狞起来："程熙！我是你爸！"

　　"从你第一次打我妈开始，就不是了。"

　　程禹还想说什么，程熙猛地向后跑，冲向拐弯口，躲在了一处建筑后面。直到确认父亲没有跟来才瘫软在地。

　　程熙终于哭了出来。她死死咬着手背，不让自己发出声音。那些压抑了六年的痛苦、委屈和不舍，终于决堤。

　　她多希望此刻能接到江也的电话，听他说一句"走，一起回家。"

　　想到江也，程熙回了神。她颤抖着摸出手机，翻到江也的号码，指尖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没按下去。

　　她该说什么？

　　"我那个坐牢的爸爸出来了，他又来威胁我了"？

　　还是"你离我远点，不然他会找你麻烦"？

　　六年前她选择了推开江也，害怕毁了他的前途。

　　程熙咬紧牙关，最终锁上屏幕，把手机塞回口袋。她抬头看了眼漆黑的夜空，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出租屋。

　　路灯忽明忽暗，她知道，六年的平静生活，在这一晚被彻底打破了。但她这次，绝不会再让他得逞。

　　第二天，程熙准时到了公司。

　　她昨晚几乎没怎么睡，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进办公室前，她对着洗手间的镜子补了补妆，确保自己看起来精神干练，看不出任何异样。

　　刚坐下，封可欣就敲门进来："程经理，晚上十点有和明和集团的会谈，资料已经准备好了。"

　　程熙点点头："对方是谁对接？"

　　"明和的孙华。"

　　"好，我知道了。"

　　封可欣离开后，程熙深吸一口气，翻开合作方案。这是公司今年的重点项目，她不能因为私人情绪搞砸。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把程禹的事情暂时抛到脑后。

　　晚上十点整，程熙到了约定的饭店。她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见江也。

　　餐厅灯光昏黄，她刚和孙华谈完项目细节，一抬头，就看到江也坐在靠窗的位置，对面是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像是在谈生意。

　　他穿着深灰色衬衫，袖口挽到手肘，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神色淡漠。他身上的锋芒比上从前更甚，下颌线条凌厉，眉宇间透着一股疏离感。

　　程熙犹豫了一下，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直到江也对面的人离开，她才走了过去。

　　"江也。"她站在桌边，语气尽量平静。

　　江也抬眼看她，目光冷淡："有事？"

　　程熙攥了攥手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刚好看到你，过来打个招呼。"

　　江也"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气氛有些僵。

　　程熙抿了抿唇，故作随意地问："最近……有没有陌生人给你打电话？"

　　江也眉头微皱："什么意思？"

　　"就是……"程熙顿了顿，"有没有奇怪的人联系你？"

　　江也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扯了扯嘴角："程熙，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她勉强笑了笑，"就是最近接到几个骚扰电话，提醒你注意一下。"

　　江也还是盯着她，忽然说："你父亲来找你了？"

　　程熙的手指猛地收紧。

　　她没想到江也会直接猜到。

　　"……你怎么知道？"她声音有些发干。

　　江也的表情依旧冷淡，但眼神深了几分："猜的。"

　　他没再多说，转身离开前，最后丢下一句："如果他来找我，我会处理。"

　　程熙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心跳快得不像话。

　　她突然意识到——江也或许比她想象的，更了解她的处境。

　　回到风尚后，程熙刚回到办公室，手机就震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

　　“明晚六点，蓝岸咖啡。我们谈谈。”

　　程熙攥紧手机，目光不自觉地望向窗外。

　　程熙推开蓝岸咖啡的玻璃门时，挂在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傍晚的咖啡馆人不多，她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角落的江也。

　　窗外的暮色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没那么冷峻了。

　　"坐。"江也头也没抬，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程熙在他对面坐下，服务生适时地送来一杯热美式——是她以前常喝的口味，只加糖，不加奶。

　　"你还记得。"她下意识脱口而出。

　　江也终于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记得的事情很多，不只是咖啡。"

　　程熙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她端起咖啡杯，试图用温热杯壁传来的温度让自己镇定下来。

　　"所以，你想谈什么？"她决定直奔主题。

　　江也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推到她面前："先看看这个。"

　　程熙疑惑地翻开，随即瞳孔骤缩。文件夹里是程禹的近照，还有他的银行流水、通话记录，甚至包括他最近一周的活动轨迹。

　　"你...你调查他？"程熙的声音有些发抖。

　　"不只是调查。"江也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我在等他自己露出马脚。"

　　程熙猛地合上文件夹："你疯了吗？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我当然知道。"江也突然倾身向前，眼神锐利如刀，"六年前，他也来找过你？"

　　程熙如遭雷击，手中的咖啡杯差点打翻。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低下头，看见咖啡杯里倒映着自己模糊的、快要哭出来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