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心安》雾轻棠

19、思惘

　　“店长，店长快醒醒，你又做噩梦了？”
　　恍惚间听到一道急切的声音在叫我，半睡半醒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趴在书桌上。
　　眨了几下眼睛，回过神来这是在自己的书店里，而不是夜晚的高铁上。
　　扭过头看向外面，正值晌午时分，秋雨刚过，天空看起来碧空如洗，和梦里的截然相反。
　　新鲜的空气沁人心脾，让我暂时忽略掉梦里的漆黑长夜。
　　我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以缓解从梦魇里醒来的不适感，好让自己清醒些。
　　“店长，要不您还是去看下医生吧，最近您的噩梦越来越频繁，都已经开始严重到说梦话了。”
　　“知道了，等过段时间就去。”我叹了口气，随便敷衍道。
　　“您每次都这样说，又每次都没去，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
　　罗雨瑟说完就拿着抄写表去整理书籍去了，脑后的双马尾随着步伐摇摆着。
　　她是我新招来的图书管理员，从乡下过来这边谋生的小丫头，看见我贴的招聘信息后找了过来，看她可怜，就让其在我的店里工作了下来，还提供了住宿。
　　虽然只是个不大的小丫头，却很会关心人，工作也做得很出色。
　　来到茶水间泡了杯咖啡，空气里弥漫着的香味缓和了我的心悸感，只是脑袋还在隐隐作痛。
　　这是我来到这边的第四年，刚开始的时候，几乎每晚都在做同样的梦，随着时间的流逝，梦里的人也变得模糊，而最近又开始越来越频繁了，想起那个曾经我所深爱之人，曾经的伤口上又泛起阵阵痛意。
　　端着咖啡依靠在柜台上，看着店里的一切，感概变化真大。
　　当初随便买了张票就逃离了那个城市，后几经流转，最终在这里定居了下来。
　　用之前攒的钱在这陌生的城市开了家书店，经营规模也越来越大，从当初的小商店到现在的大商铺，忙不过来所以不得不招了个人来帮忙。
　　这么大的店就只有罗雨瑟一个人在忙，也是为难她了。
　　“我出去一趟，你看好店里，时间到了就自己下班吧，不用等我。”
　　我嘱咐完罗雨瑟，就拿着包出了书店，身后传来罗雨瑟说着路上小心的声音。
　　踏在斑驳的石板上，裂缝里的青苔在雨季里肆意生长，树上的叶子枯黄掉落，地上倒是一片生机。
　　走到半山腰的凉亭，我坐下休息了会，从这里可以看清半座城市的样貌，让我目接不暇，所以我每次都会停下观望一会。
　　行至山顶，这里有座寺庙，规模不大，没有名字，甚至连块牌匾都没有。
　　当年我初到此地，被感情伤得彻骨，想过遁入佛门了却残生。
　　主持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便说我红尘未断，心中尚有执念牵挂存在，理当不应如此，佛也不会收我。
　　如今再次前来，心境已不再如初。
　　我跪坐在蒲团上看着佛像双手合十，想起曾经主持对我说过的那句话，我心里的执念是什么？
　　是……徐慧源吗？
　　殿内寂籁无声，风吹过檐角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被吹落的枯叶掉落在地上摩擦出窸窣的声音，似在解答我的疑惑。
　　都说佛门是清净之地，可现在我的一颗心却乱很乱，说不清也道不明。
　　寺里有棵高大的西府海棠，每逢花期都繁花似锦，落英满地，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听主持说，这是一位女学生种下的，她出资修缮了破败的月老殿，唯一的要求就是在殿旁种了这棵海棠，据说是为了她所心爱之人，一个心爱的女生。
　　西府海棠的花语是苦恋和单恋，透过树上挂着的数不清的祈福牌，仿佛看到她跪坐在树下，为心爱的女生祈福，晨钟暮鼓，不知疲倦重复着同样的事。
　　捡起一朵落在石板上的花，隐约还能闻到花香，我把它夹在随身携带的书本里做成书签。
　　这是我长久以来的习惯，每当想念徐慧源时，我就会来这里，拾起一朵海棠花，慢慢的，书本的每一页都夹着朵花，这已经是我换的第三本书了。
　　黄昏，我回到店里，罗雨瑟还在整理。
　　“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下班？”
　　罗雨瑟从一堆书里抬起头，露出一张苦闷的脸。
　　“店长，还有好多书要整理的，根本忙不过来，更别提下班了。”
　　不久前一个书架因为年久陈旧塌了，书籍散落一地，前两天新的书架已经装好了，不过上面的书需要重新整理归类。
　　看着她埋首在那堆书里，苦闷的脸皱成一团，年纪不大，但是很有上进心。
　　看她这么辛苦，我请客带她去吃晚饭。
　　在饭店里，她开心地说着我真好之类的话。
　　看着她热情洋溢的笑脸，我想着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她们两个年纪相仿，如果我没有离开，我是不是就能看到她的毕业典礼了？如果我一下陪着她，她是不是也会像这样对我露出笑容？而我，也会像小孩子一样对她撒娇。
　　可是她的话，让我不知道有几分真几分假，她说爱我可能是真，也有可能是假。
　　她说会一直陪伴我，可也不知是真还是假。
　　闲余之时，我都在纠结这个问题，时常辗转反侧。
　　“店长又在发呆，再不吃菜就凉了。”
　　罗雨瑟的认识唤回我的思绪，我随便吃了几口就没再动筷子，专心地喝着酒。
　　“店长最近精神很糟糕，是因为做噩梦的缘故吗？”罗雨瑟嘴里吃着东西口齿不清地问道。
　　虽然她叫我店长，可其实我们更像是朋友，没有上下级之分。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大脑被酒精麻痹，神经变得迟缓，醉意也在脸上悄然蔓延。
　　看着罗雨瑟，她的身上有几分徐慧源的影子，这也是我为什么帮她的原因。
　　爱屋及乌，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哎呦，我嘞个店长，你这样下去会把自己憋出毛病的，有什么心事可以说出来，这样才会好一些。”
　　说出来吗？可已经习惯了缄口不言又拧巴的我，只会等着别人读懂我眼里的忧伤和话语中的隐晦。
　　可是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人了解过我。
　　除了……徐慧源。
　　罗雨瑟夹了块炖排骨放我碗里，“这几天秋游正合适，我觉得你可以出去走走放松一下，这样或许对你有些帮助。”
　　我看着碗里的排骨，想起这么久以来，除了徐慧源以外，好像还没有人给我夹过菜，
　　“秋游还是算了吧，这都是你们年轻人才会做的，和我这个老阿姨已经不沾边了。”
　　罗雨瑟不好再说什么，自顾自地吃着饭。
　　看她吃得一脸开心的样子，想到了以前的自己，也如她这般不韵世事。
　　那时候初出茅庐的我什么都不懂，走了很多弯路，不想让罗雨瑟也这样，所以我帮了她。
　　除了像徐慧源之外，更多的，是从她身上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小孩子心思单纯，心里的想法都溢于言表，吃到好吃的，会开心地摇头晃脑，碰到不喜欢吃得，会嫌弃地避开。
　　想着当时徐慧源看我时是不是也是同样的心态，喜欢看对方幼稚天真的一面。
　　恍惚之间，我又开始想念徐慧源了。
　　当初那个被你关心的我，那个会向你撒娇的我，被你玩弄感情狼狈逃离的我，现在一个人也能生活得很好，还能照顾起别人来。
　　我所做到的一切，你会为我感到高兴，会摸着我的头夸我吗？徐慧源。
　　想着心事不知不觉间就喝多了，等出饭店时，我已经喝得飘飘然了。
　　头脑还稍微清醒些，可四肢已经软得不像话，要不是有罗雨瑟扶着我的话，我可能会很尴尬地倒在街上吧。
　　“店长，您以后还是少喝些吧，总是喝醉对身体不好。”罗雨瑟搀扶着我吐槽道。
　　记忆回溯到和徐慧源第一次接触的那个晚上，我也是因为喝醉了才阴差阳错之下和她相识。
　　该死的，怎么又在开始想徐慧源了。
　　我晃了晃发晕的脑袋，冷风夹杂着雨点吹在我脸上，让我清醒些许。
　　两人磕磕绊绊地回了店，来到顶楼的房间。
　　因为要时常照看店里，所以把顶层的阁楼改造成了房间，甚至还有客厅，反正空间那么大，留着不用也是浪费。
　　“行了，就到这吧，你也该去休息了。”
　　罗雨瑟回了尽头自己的房间，我也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我将自己藏匿在黑暗里，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每到夜里，总会不受控制地想念起她，渴望她能拥抱我，会从后面搂着我把我搂在怀里，鼻息间尽是她的气息。
　　可每当凌晨被梦魇惊醒时，身边冰冷的被子没有任何温度，也没有她的气息。
　　我就这样度过了许多年，日复一日。
　　日复……一日。
　　细雨如银针般行天幕上落下，毫不留情地将枯死的树叶从树冠上打落在地，掉落在泥泞里。
　　尽管下着雨，偶尔还会有冷风吹来，但还是丝毫没有影响出游的人，他们成双结对地在公园里散步，旁边还有一排商贩在呦喝兜售着自己的商品。
　　我撑着伞看着这热闹的一幕，眼角跳了跳。
　　昨天还说秋游是年轻人的事，和自己没关系，没想到今天自己还是来了。
　　而且还来的这么早。
　　我裹紧身上的衣服，整理下被风吹的有些凌乱的头发，漫无目的地走着，黑色的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走累了的我找了家临湖的咖啡店坐下。
　　放空自己不去多想，独自欣赏着外面的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