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末途》凌波素尘

8、第八章龙驹凤雏落凡尘 人生如寄不知归

　　“我只是不明白…” 少女的声声质问回响在耳畔。
　　冰冷的溪水冲刷着柳翼止手上的鲜血，那滚烫的温度却怎么也暖不了他冻僵的心脏。他面无表情，一遍遍机械地搓洗，看着水面晕开的猩红被水流冲淡，消失。
　　“…为什么非得依附别人？不能自立方强？”
　　一滴水珠坠入溪流，砸开一朵小小的血花，旋即消散。是泪？还是未洗净的血？
　　“…为什么换个身份，就是滔天死罪？”
　　水面倒映着他空洞的双眼。
　　“…明明没错，在别人眼里…就是弥天大错！” 他猛地一拳砸进水里！水花四溅！
　　“为什么…弱小就活该被踩进泥里，碾碎、掠夺、肆意践踏？！！”
　　质问在空寂的山野间回荡，无人应答。只有溪流呜咽，冲刷着洗不尽的血腥。

　　昭明一路狂奔，紧攥着胸口的云纹银锁片，心慌得像要跳出嗓子眼。出羽城时那股不祥的预感，此刻已化作冰冷的毒蛇，噬咬着他的五脏六腑。
　　当他冲进胡不归镇，眼前的景象让他胃里翻江倒海——遍地宫家卫兵的残尸，如同被飓风扫过的破布娃娃。
　　“江潭…柳大侠…” 他疯了一样翻找，一无所获。脚下突然被绊住，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
　　是个断了手的卫兵，还剩最后一口气。
　　昭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从腰带锦囊中掏出一枚状如小舟的碧玉法器——握君！羽城秘宝，能窥见将死之人最后的记忆碎片。
　　碧玉贴上卫兵额头。破碎、血腥的画面瞬间涌入昭明脑海！
　　画面晃动，是萧敬惊恐扭曲的脸！他被卫兵死死护在中间，前方不远处，一个如同地狱修罗般的青年正挥舞着赤红宵练剑！剑光所过，血肉横飞！残肢断臂如同被镰刀收割的麦子！
　　“疯子！他是疯子！”卫兵跌跌撞撞吼叫着。
　　柳翼止剑势陡变，侧面突袭！护卫瞬间崩溃四散！萧敬暴露无遗！
　　一只铁钳般的手扼住萧敬喉咙，将他高高举起，狠狠掼向地面！
　　“砰——！” 尘土飞扬，地面砸出个人形坑！
　　几个忠心的卫兵扑上，柳翼止头也不回，反手一剑横扫！血溅三尺！头颅滚落！
　　柳翼止一脚踩在萧敬胸口，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你对她做了什么？！”
　　萧敬呕着血，色厉内荏：“为一个下贱丫头…得罪宫家…值吗？！杀了我…宫家会让你在四洲…寸步难行！”
　　柳翼止的回答是——砰！砰！砰！三记重拳！拳拳到肉！萧敬的鼻梁瞬间塌陷，脸肿成猪头！
　　“别打了！我说！”萧敬杀猪般嚎叫，“就…就关在半人度！就关了她一个！别的我什么都没做！”
　　柳翼止揪着他衣领提起，眼神冰寒：“只她一个？”
　　萧敬眼神闪烁，见拳头又要落下，忙不迭道：“还…还有几个关着的废物灵师…他们干了什么我真不知道！人都死了！你该想想你自己！大好前程！放了我…宫家既往不咎！给你封地！保你家人富贵！”
　　柳翼止侧了侧头，嘴角勾起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多谢提醒。杀不死你…也有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他手中凭空多出一柄形状诡异、散发着不祥黑气的短刀——剐魂刀！
　　萧敬瞳孔骤缩，魂飞魄散：“你敢！！我是宫城少城主！！未来的罕王！！动我你会被宫家倾巢剿灭！！你是甲等灵师！用这种邪术！不怕遗臭万年吗？！”
　　柳翼止双眼赤红，怒极反笑：“我的巢，早被你们这群渣滓毁了！遗臭万年？呵！”
　　他猛地逼近，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十三岁女孩受得！无灵之人受得！怎么？你宫城大少…受不得？！”
　　“要别人把你当人——你得先做个人！”
　　“啊啊啊啊啊——！！！” 凄厉到非人的惨嚎撕裂夜空！剐魂刀落下！不是斩，是剐！一刀刀，缓慢、精准、残忍地撕裂着□□与某种无形之物！
　　画面因卫兵极致的恐惧和剧痛而剧烈颤抖、模糊，最后陷入彻底的黑暗和死寂。
　　“呃啊！” 昭明猛地捂住左眼，剧痛仿佛剐魂刀剐在了自己身上！左手不受控制地痉挛抽搐！握君的反噬——共享将死者的痛苦！
　　他瘫倒在地，浑身冷汗，胃里翻腾欲呕。脑子里嗡嗡作响，混乱不堪。
　　柳大侠…那个总带着点痞气、护短又话多的柳大侠…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们口中那个“她”…真的是…江潭吗？
　　不！不可能！柳大侠一定救了她！对！找柳大侠！他踉跄爬起，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跌跌撞撞地离开这片血腥屠场。

　　不知走了多久，一座破败的山神庙出现在眼前。庙门内，缓步走出一人——黄锦玉冠，三角眼精光闪烁。
　　齐耀！
　　昭明混乱的脑子瞬间被怒火和寒意冲醒：“是你！齐耀！你背叛了羽城？！”
　　齐耀张开双臂，笑容得意又阴冷：“公子此言差矣。将羽城位置暴露给宫家的…是你啊。”
　　昭明怒目而视：“胡说八道！”
　　齐耀笑容不变，步步紧逼：“我劝过你多少次？莫管闲事，速速回城！圣女对我有再造之恩，我岂会背叛她？是你！优柔寡断，认不清自己几斤几两，非要去做那救苦救难的菩萨！引来了滔天大祸！”他声音陡然转厉，“如今羽城危在旦夕！始作俑者——是你昭明公子！”
　　“你…！”昭明气得浑身发抖，却猛地噎住。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窜起，冻结了他的血液。他想起柳翼止的推测…齐耀的种种可疑…
　　齐耀欣赏着他惨白的脸色，慢悠悠道：“我什么？我劝你回城，帮你救那无忧岛遗孤，替你挡刀犯险…仁至义尽！你呢？违背圣女严令！动用浮生球救一个宫家必杀的靶子！引来祸水！你说，咱们俩做的事，谁…更像叛徒？”
　　诛心之言，字字如刀！昭明哑口无言，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却找不到一丝反驳的缝隙。巨大的愧疚和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
　　“你到底…想要什么？”昭明声音嘶哑，“圣姑师父对你有恩！你这么做…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齐耀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扭曲的嫉恨，“昭明公子，你生来就高高在上，是不是觉得尊贵的身份、唾手可得的高阶灵石、万千宠爱…都是天经地义？就凭你是‘羽城的希望’？圣女的‘唯一灵徒’？你一年，抵别人十年苦修！告诉我！”他猛地踏前一步，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同样是人！同修灵力！凭什么？！”
　　昭明彻底怔住。他从未想过这些。圣姑的偏爱，羽城上下的呵护，师兄弟的友善…一切仿佛理所当然。他习惯了被给予，从未想过这“给予”本身，对他人意味着什么。
　　“你站在云端，怎会看到泥泞里的不公？”齐耀嗤笑，声音带着刻骨的怨毒，“若你是个杀伐果断、配得上这份荣耀的枭雄也就罢了！偏偏…你是个心慈手软、优柔寡断的‘大善人’！布衣之仁，如何能掌屠神之刀？！”
　　他周身黑气暴涨，如同择人而噬的妖魔，裂开嘴，露出森白牙齿：“不如…把这刀鞘…给我！”
　　昭明心头警铃大作，转身欲逃！脚下红光骤亮！一个猩红的法阵瞬间锁死他的双脚！
　　“呃！” 浓稠如墨的黑雾瞬间将他吞噬！无数冰冷滑腻的黑丝从雾中钻出，如同活物，狠狠嵌入他的皮肤、口鼻、眼睛！
　　“嗬…嗬…” 剧痛让他想嘶喊，喉咙却被更多的黑雾死死堵住！眼球被强行撑开，黑丝如同毒虫钻入！视野瞬间被黑暗和撕裂的剧痛充斥！
　　下颌处传来难以想象的撕裂感！整张脸皮被无形的力量猛然向上掀起！鲜血如同瀑布般涌出！
　　“嗬嗬嗬——！！！” 无声的惨嚎在喉间翻滚！失去面皮的脸上，只剩下鲜红颤抖的肌肉和爆凸的眼球！口鼻不断涌出黑血，他想呼喊，舌头已被搅碎成泥！血块堵塞了气管，只剩下濒死的“嗬嗬”声。
　　那张血淋淋、还带着惊恐表情的脸皮，被黑雾托着，飘到齐耀手中。
　　“啧，皮相倒是不错。”齐耀嫌弃地抖了抖血水，“可惜明珠暗投，暴殄天物。我替你…收着吧。”他指尖一点，更浓郁的黑雾再次扑向昭明！
　　这次，黑丝如同毒蛇，从昭明下颌的伤口疯狂钻入！瞬间布满四肢百骸！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冰冷的丝线在体内蠕动、切割、连接！
　　昭明仅存的意识陷入彻底的恐惧！他明白了齐耀要做什么！他疯狂地挣扎扭动，血肉模糊的脸上泪水混着血水淌下，带来更剧烈的灼痛。他像只被钉在案板上的兔子，徒劳地发出绝望的“嗬嗬”哀鸣。
　　齐耀五指成爪，黑丝缠绕其上，绷紧如弓弦。他眼中闪烁着残忍而兴奋的光芒，如同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艺术品”。
　　“要怨…”他声音冰冷，带着一丝扭曲的快意，“…就怨你投了个好胎吧。”
　　五指猛然收拢成拳！狠狠向后一拽！
　　“嗤啦——！！！”
　　令人头皮发麻的撕裂声响起！覆盖在昭明全身的那层“东西”——皮肤、连同更深层的某种“存在”——被黑丝裹挟着，如同剥下一件血淋淋的连体衣，被囫囵个从颤抖的□□上强行剥离！
　　大股大股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灵田瞬间崩溃，发出无声的哀鸣！
　　那失去了所有“外壳”的、赤裸的、粉红颤抖的、还在微微抽搐的“肉块”，失去了支撑，重重砸落在冰冷的尘土里。
　　不再是人形，只是一团模糊的、散发着热气与浓烈血腥的…肉。
　　齐耀看着手中那团包裹着黑丝的、尚有余温的“皮囊”，如同收获猎物的屠夫，满意地勾起了嘴角。破庙内外，只剩下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和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