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明月可曾照我心,从来不知君心意 ...
-
胡不归山脚,黑压压一片!宫城铁甲卫兵云集,长戟如林,杀气腾腾!
枯树后,柳翼止眉头紧锁:“宫城离此百里,这群铁王八怎么来得这么快?”传送阵撑死塞俩人,多了就得在空间夹缝里玩永久漂流!这么多人?飞过来的?
“柳叔。”心底传来英才低沉的声音,“…血祭,成了。”
“什么?!”柳翼止心头一跳。
轰隆隆——!!!
大地震颤!一个庞大无比的血色法阵猛地从胡不归镇地底钻出,浮上半空!阵纹猩红刺目,缓缓转动,如同地狱睁开的巨眼!
法阵中央,空间扭曲,一个熟悉的庞然巨影轰然降临——铁甲银傀!肩头,那个藏蓝短褂、赤着双足的诡异少年翘腿坐着,银色兽纹护腕泛着冷光,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
“威灵山关卡兽?!”宫城卫兵骇然变色,“它们永生不得出山!这法阵怎么回事?!”
领头的卫兵队长脸都绿了:“不对!快逃!它不是……” 警告淹没在绝望的嘶吼中!
少年嘻嘻一笑,抬手,拇指与食指交错,清脆地打了个响指——“哒!”
咔!轰——!!!
铁甲银傀巨足抬起,狠狠跺下!地动山摇!一个巨大的深坑瞬间吞噬了十几个卫兵!紧接着,浓郁如实质的血色红雾从银傀盔甲的缝隙中狂喷而出!红雾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萎凋零,生灵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生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化作枯骨!
哭嚎!惨叫!血肉被红雾腐蚀的“滋滋”声!方才还肃杀严整的军阵,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卫兵们丢盔弃甲,如同被开水浇了的蚂蚁窝,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枯树后,柳翼止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颤,一滴冷汗滑落下颌。如此毁天灭地的力量…难怪那小子拽得二五八万!一丝寒意混杂着难以言喻的…欣羡,爬上心头。若有此力,何至于…护不住想护的人?
片刻后,胡不归山脚已是死尸遍地,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残骸。那少年坐在银傀肩上,正玩得开心,突然“咦”了一声。
脚下那刚刚还生猛踩人的铁甲银傀,像是突然断了电的傀儡,“嘎吱”一声,僵在原地,不动了。
柳翼止眯眼:“…灵力波动,没了?”
英才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血祭换来的灵力是有限的。他刚才那一下,是把自己当炮仗点了,瞬间烧光了所有‘柴火’。”
“血祭?”柳翼止皱眉,“以身换灵,血咒生魂的恶魂祭?这禁术还没绝种?等等…禁术发动必有天地异象,什么时候……”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冰锥,狠狠刺入脑海!他浑身血液都凉了半截!
“是威灵山。”英才的声音印证了他的恐惧,“江潭开启的那个‘传送阵’…本身就是披着羊皮的恶魂祭!当时所有的异象…都被银傀和昆吾吸引了注意…”
柳翼止如遭雷击,喃喃道:“恶魂祭…以血咒生…普通人死了魂消也就罢了…她是灵师!趋近甲等的灵师!她的魂要么归于本命灵石,要么灵田溃散彻底消逝…我以为她灵田已散…她…她竟是用自己的魂…献祭了此阵?!” 巨大的荒谬感和心痛攫住了他。
“不,”英才的声音冰冷地揭开更残酷的真相,“从一开始,她献祭的就是自己的魂魄。只不过…血咒的触发条件,延迟到了她身死的那一刻。” 也就是说,从她踏入威灵山法阵起,她就没给自己留活路!死亡,才是启动这最终复仇之刃的钥匙!
柳翼止彻底呆住,喉头哽咽:“她…她从一开始就…” 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如果他和昭明没追过去…那丫头…竟是真的打算靠一己之魂,拉着整个胡不归的宫家势力同归于尽!
初见江潭时,那小小身影眼中的倔强与灵气,让他一眼就相中了这块璞玉。教导的三年,是他漂泊生涯里难得的轻松时光。罗无枝那点“瑶草”障眼法?呵,他柳翼止混迹四洲什么没见过?男女之别在他眼里,远不如一个人的心性与才能重要。
他盼着她长大,盼着无忧岛因她而兴。夜猎重逢,看着她顶着“少年”身份在人群中耀眼夺目,他忧喜参半——忧她背负太重,喜她不负所望。
可命运这玩意儿,专治各种不服。
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回到那个挑明的夜晚。
“所以你早知道无忧岛会覆灭?”少女的声音带着颤音。
“是。”
“为什么不说?!我们有境中境!明明可以躲过去!!”质问尖锐如刀。
“…无忧岛,是灵石体系下的‘异类’。”他试图解释,声音干涩,“不靠灵石,自在快活…这本身就是对现有规则的嘲讽。它能存在五十年,已是侥幸。你父亲是开端,我是引子,而你…是终局。境中境?不过是想让你活下去的借口。你父母留下…是为了给你换一个自由选择的机会。你已成灵师…隐入人群,安稳度日不好吗?”
他忘不了那一刻她脸上的神情。落寞、不甘、委屈…还有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倔强。她抿着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
“所以师父…这些年,你就是靠这样‘安稳’活下来的?你…快乐吗?自由吗?”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堵住。
“我不是你。”少女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磐石般的坚韧,“也绝不会…变成你。”
那之后,她便独自踏上了威灵山。谁知这一别,竟是永诀。
柳翼止背靠着枯树,缓缓滑坐在地。心,像是被掏空了。在乎的,离去了。在乎他的,惨死了。天地浩渺,竟再无一丝牵挂。
点点莹白的灵光,不受控制地从他七窍、毛孔中逸散出来,如同夏夜飘飞的萤火,带着生命最后的光华——灵田崩溃,开始了!
“柳叔!!”英才在他心底急喊,“稳住灵脉!快念法诀!我帮你!”
柳翼止低垂着头,看着自己逸散的灵力,忽然低低地、近乎自嘲地笑了出来:“英才啊…跟了我这么久,柳叔穷得叮当响…翻遍全身,就这点破灵田地基还算个玩意儿…”他声音轻快,带着一种奇异的释然,“送你了!拿去凝固身躯,算…还你恩情?”
“我不需要身体!”英才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急切,“快!灵力要散尽了!”
白色的灵光逸散得更多了,星星点点,如同为他送行的微光。
柳翼止长长舒了口气,仿佛卸下了背负一生的重担,语气竟有些调侃:“你这石头精模样,出去吓坏小朋友多不好?做人嘛…虽然麻烦点,但方便。以后的路…得你自己蹚了。”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我有个老相好…咳,老友,叫红景,住在白山。你去找他…就说是柳翼止欠他的酒钱…用你抵债了…” 最后一点灵力化作一道微光,温柔地飘向远方。
树下,只剩下一袭空荡荡的青衣。
那星星点点的、尚未完全消散的白色灵光,打着旋儿,温柔地托起那颗沉寂的晶色灵石。晚霞的余晖为它镀上一层瑰丽的金边。
灵石内部,霞光流转,一个模糊的小小人影轮廓缓缓凝聚。纯净的白光如同涓涓细流,一丝丝、一缕缕地渗透晶石壁垒,温柔地融入那小小的人影之中。
嗡——
一个透明的古老法阵在灵石下方无声浮现,玄奥的符文缓缓转动,牵引着天地间最后一丝纯净的灵气。
白光越来越盛,人影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凝实。
光芒渐敛。
一个身影静静立于枯树之下。
轻裘胜雪,白衫如云。长及腰际的银发如同流淌的月华。面容清雅绝尘,恍若谪仙临世。
唯独那双眼睛——
点漆般的瞳孔,幽深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如同最深沉、最绝望的永夜。与那身不染纤尘的白,形成了最极致、也最诡异的对比。
像是明月投下的影,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