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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岛沉家亡无所依,惘心迷境裂魂归 ...


  •   云纹银锁,是羽城的图腾。他们爱银器,崇白羽,向往那无拘无束、飘忽不定的流云。自由,刻在骨子里。
      江潭初见昭明,才三岁。那天罗无枝难得把她打扮成个行走的珠宝匣子——层层叠叠的珍珠玛瑙珊瑚纱衣,金光闪闪,晃得人眼晕。
      小江潭不耐烦地扯着身上的珍珠:“碍事!说好去捞鱼的!” 小短腿踢踏着,满心都是被爽约的委屈。
      罗无枝牵着她等在白玉殿门口,低声下气:“待会儿有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小客人,你得有礼貌,不能撒野。娘陪大客人,你陪小客人,好不好?”
      江潭撅嘴:“他会下海捞鱼?会上树摘白果?会玩沙包铁圈溜?”灵魂三问,直指核心。
      罗无枝忍笑:“他从内陆来,没见过海。这些你可以教他呀!你长大了,教个小屁孩还不简单?” 熟练的捧杀。
      江潭小脑袋一歪,珊瑚发饰抖得像受惊的蝴蝶。她伸出三根胖手指:“那我要下海玩三天!”无忧岛规矩:七岁前小孩禁下海。
      罗无枝心里咯噔:这小祖宗越大越不好糊弄了!比她爹那傻白甜难搞一百倍!无奈叹气:“…行!但必须有人陪!不许带那小客人下海!做得到?”
      江潭小下巴一扬:“一言既出死马难追!放一百个心吧!”
      罗无枝扶额:“…是驷马难追!还有,死马比活马难追?好像…也没错?” 母女俩正为成语的生死存亡辩论,一个清越带笑的声音飘来:
      “哎呀,可算找着了!你们这儿河道比三年前还绕,差点迷路!”
      江潭抬眼,一片白晃晃的羽毛扑面而来。近了才看清,是个穿着缀满白羽和星点银饰的女子,整个人像裹着一片会走路的星空,瑰丽得不真实。她的好看,是那种让人一看就想亲近、想信任的云朵般的好看。
      女子笑吟吟从身后拉出个小矮墩儿,往前一推:“来,打个招呼。”
      江潭的注意力转移到小矮墩身上。同样裹着羽毛,像个行动不便的白毛球。圆脸蛋,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顺眼。她大方伸手:“我叫江潭,你呢?”
      白毛球扭头看女子,女子捂嘴笑:“问你名字呢,不答不礼貌哦。”
      他憋出蚊子哼哼:“昭…明。”
      江潭小眉头一皱:“啊?听不清!” 瞬间兴趣缺缺——胆小鬼!没劲!
      女子似看穿她的嫌弃,变戏法般从袖中掏出一条亮闪闪的项链,轻轻挂在她脖子上:“江潭你好呀,初次见面,小礼物。他叫昭明,有点胆小,你带他玩玩,熟悉了就好了。他身上可多好玩的东西了。”
      花香扑鼻,项链入手——银丝缠白绵,云纹银锁片中央嵌着颗流光溢彩的紫宝石!江潭眼睛瞪圆了!岛上所有珍珠云母加起来都抵不上它一分!她立刻把玩起来,爱不释手。
      罗无枝戳她脑门:“收了礼,说什么?”
      江潭爽快:“谢谢大美人儿!放心!这小屁孩包我身上!保管满意!”
      女子笑得花枝乱颤。昭明看看娘亲,又看看这个笑容灿烂、眼睛亮得像盛了星星的小霸王,手忽然被一只冰凉的小手抓住。不安感奇异地被抚平了。
      “你叫昭明是吧?欢迎来无忧岛!我是这儿的老大!一起玩?”江潭凑近,酒窝深深。
      昭明盯着那双盛满星光的眼睛,懵懵懂懂,点了点头,小手悄悄握紧了那只冰凉的手。
      女子惊讶挑眉:“稀奇了,昭明从小不亲近人,看来真有缘分。”
      罗无枝顺嘴跑火车:“小大人和大小人,养眼!定个娃娃亲得了!省得长大了被人抢走!”
      圣女笑得更大声:“那你之前的苦可白吃了!把她养这么皮实,我们昭明不得吃亏?”
      罗无枝摆手:“嗐!天生的!按男孩散养嘛!能瞒多久算多久!我看昭明文静,留这儿让江潭带带?男孩子还是皮实点好!”
      圣女眯眼笑:“这得问他。”
      那边,昭明正全神贯注看江潭玩“猜石子”——小胖手倒腾得飞快。
      “猜!哪边?”江潭得意。
      昭明犹豫,指左。江潭小脸一垮。他忙指右,小声:“…这个?”
      江潭摊开右手,叉腰大笑:“又输啦!宝贝拿来!你怎么这么笨!六连败啦!”
      昭明乖乖掏出最后一颗灵石放贝壳桌上:“…没了。”
      江潭好奇地扒拉他宽大的袖子:“你们衣服真怪!袖子像口袋!能装多少?”小脑袋直往里钻。
      昭明红着脸扯回袖子:“你、你的才怪!”
      江潭叉腰:“没得玩了!走!下海玩去!”

      金黄沙滩,碧蓝海水,透亮天空,绵软白云。昭明看呆了。这就是书里说的…自由?海风扑面,无拘无束。
      江潭欢呼一声,扒掉累赘的珍珠外袍,露出红色小短打,哒哒助跑,一个猛子扎进海里!水花四溅,像条灵活的锦鲤。
      昭明心痒,刚想学,想起圣姑教导,又蔫了。只痴痴望着海面上那抹跳跃的红。
      江潭游半天不见人,“哗啦”冒头,见沙滩上杵着个呆毛白团子。她一个猛子潜过去,借水力“哗!”地破水而出!带起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
      昭明抬手挡水珠,黑葡萄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心跳莫名加快。他不由自主向前一步,一只湿漉漉的小手猛地抓住他,大力一拽!
      “咕咚咕咚咕咚……” 冰冷海水四面八方挤压!昭明手脚乱蹬,疯狂呛水,像颗沉底的秤砣!恐惧淹没理智,他感觉快死了,被人从后面抱住,下意识就狠踹一脚!
      “唔!” 一声痛呼伴着大量气泡飘过。昭明彻底晕菜。
      再醒来,胸口火辣辣地疼,鼻子酸,喉咙一痒,“哇”地吐出一大口水。睁眼,正对上江潭瞪得溜圆、满是后怕的眼睛。
      “你活啦!吓死我了!”江潭皱眉,“我看你跟着,以为你会水呢!结果是个旱鸭子!还乱踹!差点我也交代了!”
      昭明抬手摸了摸江潭翘起的一缕湿发,嗓子沙哑:“我、我们羽城只有没过膝盖的小河…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海…”
      江潭得意叉腰:“哼!我们无忧岛的海可是宝贝!阿娘说了,海是命根子!每年潮汐月,我们放鱼苗回赠大海,然后围着篝火烤鱼!香得能把神仙馋下来!唉…说饿了。”
      昭明噗嗤笑了:“下次你来羽城,我请你吃‘长流宴’!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管够!”
      江潭眼睛放光:“说定了!一言为定!死马难追!”
      昭明用力点头,笑容灿烂:“好!死马难追!”
      蓝天碧海下,金黄沙滩上,两个小团子背靠背。海风调皮,卷起一片羽毛,打着旋儿飞向天际。缘不知所起,一往而生。
      罗无枝和圣女找来时,俩小只已在沙滩上睡得四仰八叉。
      圣女莞尔:“难得见他睡得这么沉。看来很喜欢这里,也很喜欢这孩子。”
      罗无枝抱起女儿,无奈:“衣服都玩湿了!肯定下海疯了!还好没出事…唉,有时我真怀疑是不是生了个假小子…”
      圣女指尖轻点,昭明散落的羽衣自动飞起裹住他,飘了过来。她看向罗无枝:“瑶草能掩盖她身体特征,但只能瞒一时。等她大了…还有你夫君那边…”
      罗无枝叹气:“船到桥头自然直吧!让他多高兴会儿,盼儿子盼那么久…说起来,岛外的人真都是灵师?为什么我们这没人开窍?”
      圣女垂眸看了眼江潭红润小脸上隐隐流动的灵气,唇角微弯:“说不定…马上就有了呢。”

      江潭觉得自己很久没睡过这么踏实的觉了。像是压在心口的巨石,被人轻轻挪开了。
      她在一片温暖的水球中醒来。水中蕴含的细微灵力,正一点点修补着她破碎的经脉和干涸的灵田。
      昭明立刻凑过来,满脸喜色:“醒啦?感觉怎样?还疼吗?圣姑师父说你要在浮生球里泡足十天才能修复灵脉!”
      江潭艰难眨眼,全身针扎似的疼。是那枚云纹银锁片引路救了她…旧日回忆翻涌,暂时压下了滔天的恨意与不甘。
      见她安静下来,昭明松了口气,声音放得更软:“跟我回羽城吧?过了前面的度河就是。山下阵法复杂,没人引路进不去,你在那儿很安全。”他顿了顿,耳根微红,“我不会困着你,你想去哪座山玩都行!我们那儿没海,只有小溪,不能浮水…但春天看花,冬天看雪,夏天瓜果,秋天宴席,也很好玩的!圣姑师父肯定也喜欢你!你…留下不走了,好不好?”
      絮絮叨叨的话语,像轻柔的风。江潭的神思有些飘远。母亲爱海,父亲乐山,两人吵吵闹闹。父亲总说母亲:“也就生在无忧岛这没规矩的地方,放外面谁容得下你?” 那时她小,只知道护娘,跳脚嚷嚷:“无忧岛是阿娘的!想干嘛干嘛!才不稀罕外面!” 父亲怎么回的,忘了。
      年少时以为天大地大,自有归处。几经变故才懂,人从生到死,往往只有来处,难觅归途。
      昭明叽叽咕咕说了半个时辰,江潭才又沉沉睡去,眉头微蹙。昭明叹气:还是喜欢她张扬鲜活的样子。已联络圣姑,羽城的人快到了。不知柳大侠那边如何?
      他能及时救出江潭,全靠柳翼止抓住传送阵缝隙将他塞过去。摸到胡不归时,战斗已结束。他几次探查,从卫兵夜话得知江潭被关在六层阁,靠云纹银锁感应找到人,趁乱救出。一路狂奔至度河边小山沟,才敢祭出保命的浮生球疗伤。
      而柳翼止这边,水深火热。
      他盘坐阵中,硬扛诡异少年的威压。英才又变回灵石,窝在他内兜供能。少年从银傀肩头飘下,绕着柳翼止转圈,眼神瘆人——又馋又狠还带点莫名的…不舍?
      柳翼止头皮发麻,密聊英才:“他眼神咋跟屠夫看年猪似的?几个意思?”
      英才:“不懂。但他不走,阵不消。最怪的是…我感觉不到他身上有任何灵力波动!”
      柳翼止眼睛一亮:“哈!狐假虎威!装什么大尾巴狼!” 起身就想揍。结果刚动,一股诡异力量从脚底直窜脖颈,瞬间僵成木桩!
      英才:“……柳叔,我们在人家阵里呢。” 他赶紧输灵力解僵。
      昆吾眼睛更亮了,转圈转得更欢实!
      柳翼止炸毛:“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跟个陀螺精似的!” 少年指了指他胸口。
      柳翼止:“???”什么意思?要掏心?
      英才:“灵力!他想要灵力!能布这种阵,肯定懂操控灵力。但他身上没灵力…不是活人,不是鬼…还能是什么?”
      柳翼止撇嘴:“跟你一样?某种东西生灵?看他这转圈爱好…总不会是陀螺成精吧?”
      英才沉默片刻:“死物生灵,依托人的魄念。生前执念太深,死后魂消魄留,附于某物,方生灵智。柳叔…我可能…也曾是个人。”
      柳翼止一惊:“你…有什么遗憾未了?”
      英才声音低沉:“记不清了。感觉…我好像早就‘走’了,又被什么拽了回来。在无忧岛时,没有灵力呼应,我就像被困在这晶石里,只能看,不能动…这感觉很熟悉。所以,我大概…死得挺早。”
      柳翼止:“……”
      少年见他不给,恼了,伸手直掏他胸口!柳翼止格挡,两人瞬间过了几十招!柳翼止心惊:没灵力还能跟我五五开?要让他得了英才还得了?下手更狠!绝不能让这陀螺精得逞!
      酣战间,英才猛地察觉不对!铁甲银傀一直没动!它在等什么?或者说…少年在拖延什么?
      “柳叔!”英才急呼,“他的目标是江潭!”
      柳翼止心神剧震,一不留神挨了少年一个大耳刮子!清脆响亮,反而打醒了他!
      这是威灵山!宫家地盘!关卡兽、银傀都在宫家眼皮底下!江潭能独自来此,必是有人引导!甚至…是故意布局,让她与昆吾交易!
      冷汗瞬间浸透后背!若追过去的是他,定能识破!偏偏去的是昭明那实心眼!一心救人,说不定已带江潭回羽城了!而神秘羽城的坐标…危矣!
      从头到尾,江潭就是个诱饵!夜猎争端、无忧岛覆灭…宫家留他们“苟延残喘”,只为钓出更大的鱼——羽城!
      “英才!”柳翼止决然道,“所有灵力给我!我要破阵重塑!”
      磅礴灵力灌体!法阵光芒暴涨数十丈!昆吾面露讶色,身影消失于强光中。
      柳翼止咬牙,双手青筋暴起,强行逆转红色阵纹!两股巨力对冲,指甲崩裂,鲜血飞溅!阵纹发出刺耳嗡鸣疯狂转动!唯阵心一点符文,岿然不动——昭明留下的印记!
      “就是那儿!”英才急喊。
      柳翼止箭步冲至,触及符文的刹那,被巨大吸力拽入!天旋地转,七荤八素!好不容易看到出口光亮,刚探出头——
      “嗷!”耳朵剧痛!
      昭明死死揪着他耳朵,把他从空间漩涡里拔萝卜似的拽了出来,带着哭腔吼:“柳大侠!你可算出来了!江潭又不见啦——!!”

      柳翼止捂着发红的耳朵,强忍眩晕:“冷静!说清楚!”
      昭明语无伦次讲完:如何从六层阁救出江潭,江潭在浮生球疗伤,已答应同去羽城。他正想联络柳翼止,齐耀带着圣姑手令来了,说在度河边有要事相商。他未多想,将江潭托付给齐耀便去了。回来时,齐耀倒地昏迷,浮生球破碎,江潭消失无踪!
      “她答应我了!不可能反悔!定是宫家找来了!”昭明急得扯袖子,“可我一路很小心!他们怎么找到的?…胡不归!一定回胡不归镇了!” 他拔腿要走。
      柳翼止一把拦住:“等等!你说你救她出来时,没人追?你一个人怎么躲过宫家卫兵?”
      昭明:“是齐耀引开的!”
      柳翼止眼神锐利如刀:“那他怎么安然无恙回来的?一个连开阵灵力都没有的开窍者?”
      昭明如遭雷击:“这……”
      柳翼止声音发寒:“江潭是在他眼前丢的。你所知一切,皆听他一面之词。若他…撒谎呢?”
      昭明脸色煞白:“你是说……”
      柳翼止也惊出冷汗:“若他从一开始…就是宫家的人?接近你,找到江潭,透露威灵山秘密引她报仇,再向宫家泄露她行踪…她必入彀!若死了最好,若没死…就给我们个‘气口’引你去救!你救出她,第一反应是什么?”
      昭明声音发颤:“找圣姑…回羽城……”
      柳翼止点头:“对!羽城坐标,就此暴露!宫家大军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羽城!”
      昭明浑身颤抖:“怪不得追兵越来越多…我、我得立刻回城示警!可江潭她……”
      柳翼止按住他肩膀,目光沉痛:“一城数十万生灵,一人与一城…孰重孰轻?你自己选。”
      昭明狠狠咬破嘴唇,鲜血渗出。挣扎片刻,他眼中含泪,声音却异常坚定:“柳大侠!求您…先去救她!我速回羽城示警,随后立刻带援兵来!”
      柳翼止重重点头:“她是我徒弟,我自当尽力!你做得对,速去!” 看着昭明身影消失,他立刻掏出灵石,指尖凝光,飞速勾勒传送阵符。又从怀中摸出一截森白锁骨置于阵中,咬破手指,血滴其上!
      “嗡——!” 白光炸裂,柳翼止原地消失!

      六层阁,最底层。
      恶臭熏天,污水横流。一群蓬头垢面、衣不蔽体的“人”在污秽中蠕动、推搡、啃噬彼此。这里是宫家丢弃的“废料场”,关押着彻底疯癫、丧失人性的灵师残渣。
      “哐当!” 头顶铁门洞开,刺眼白光射入!
      疯癫的嚎叫瞬间炸开!他们捂眼乱窜,如同见光的蛆虫。
      一个红衣身影被粗暴地丢了进来。
      新鲜的血肉气息如同投入饿狼群的诱饵!所有癫狂的目光瞬间锁定!无数肮脏的手爪带着腥风,疯狂扑向那抹刺目的红!凄厉绝望的尖叫撕裂了黑暗!
      狱卒“哐当”关上铁门,拍拍手,狞笑:“可惜了,只能便宜这群废物开荤了。”
      另一个狱卒搂着他脖子嗤笑:“装什么?你不早尝过了?要不是大少城主赏脸,咱哥俩能开这荤?”
      狱卒回味地咂咂嘴:“啧,那假小子…真他娘带劲!那么折腾都不吭一声…是条汉子!我都佩服!”
      “呸!你口味还是这么脏!”
      “哈哈!你少装!你不也上了?男人嘛!”两人勾肩搭背,污言秽语地走远。
      阁外墙角。
      灰色硬土上圆形法阵微光一闪,柳翼止身影浮现。他捏着那截锁骨,脸色骤变——空间锚点被移动了!进不去!
      “该死!”他暗骂,“胡不归只有这里能困住甲等灵师。她重伤也有自保力…先找齐耀!” 他立刻转身离开,丝毫不知,就在他离开的下一秒,少女凄厉绝望的嘶喊穿透了厚重的石壁,响彻死寂的夜空。
      这一夜,漫长得如同炼狱。
      翌日,销魂酒楼门口。
      人山人海,议论鼎沸。只因二楼栏杆处,高高吊着一个赤裸的少女。十三四岁的年纪,浑身遍布可怖伤痕,长长的黑发散乱地垂在胸前,勉强遮掩着不堪。
      “呸!不要脸!小小年纪就出来勾引男人!”
      “就是!大少城主这是在警示我们管好女儿!”
      “下贱胚子!死了都活该!爹娘的脸都丢尽了!”
      “谁家摊上这种女儿,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污言秽语如同毒液泼洒。
      萧敬身披华贵黑貂裘,长身玉立,面容阴沉地走出酒楼。抬手一压,喧嚣顿止。
      他满意开口,声音带着虚伪的沉痛:“诸位!此女,便是无忧岛岛主之女,夜猎中假冒男子、违规夺魁的江潭!我弟弟箫艾,念其女子不易,主动让出状元名次!谁知她贪得无厌,竟将我弟弟打成重伤!可怜他刚入乙等,前途尽毁!”
      “我亲赴无忧岛讨说法,他们闭岛不出,还驱使海怪袭击!无奈之下,略施薄惩…谁知…唉!无忧岛竟如此不堪一击,顷刻沉没!本欲引荐人才入宫城栽培,不想害了亲弟…痛心疾首啊!”
      “沉得好!活该!”
      “狼子野心!岛主也不是好东西!”
      “隐瞒身份!打伤恩人!当我们宫城好欺负?!”
      “杀了她!” 不知谁喊出第一声。
      “杀了她!”
      “杀了她——!!”
      声浪滔天,群情激愤。
      萧敬唇角勾起残忍的弧度,抬手示意。侍从立刻将吊着江潭的绳索放低几寸——刚好让楼下疯狂的人群能够得着,又不至于拖下来。
      “杀——!”人群彻底疯狂!木棍、铁杵、刀戟…所有能抓到的“武器”,带着积压的愤怒、嫉妒、扭曲的快感,雨点般刺向那具单薄稚嫩的身体!
      鲜血,如同廉价的红漆,瞬间泼洒开来!溅在兴奋扭曲的脸上,染红了无数双挥舞的手臂。第一双手染红,第二双,第三双…中心迅速扩散成一片摇晃的血色丛林!仿佛在宣告:在宫家的阴影下,任何暴行,都是被允许的狂欢!
      萧敬站在高处俯视这场“血宴”,如同欣赏蝼蚁的献祭,嘴角骄傲地扬起。蚍蜉撼树?可笑至极!
      黄昏日落,人群如退潮的污血般散去。那具不成人形的“血葫芦”,被重新吊回阴暗角落,连最后的阳光都吝啬给予。

      柳翼止听到消息,疯了一般冲到酒楼时,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
      吊着的,已不能称之为“人”。血肉模糊,筋骨暴露,只剩最后一缕游丝般的气息。
      他目眦欲裂!宵练剑无声出鞘!寒光一闪,楼上看守无声倒地。剑锋倒转,锁链应声而断!他颤抖着伸出双手,接住那具轻飘飘、软绵绵、滚烫又冰冷的躯体。
      无处下手!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柳翼止的眼眶瞬间通红,泪水在眼底疯狂打转,巨大的悲愤和心痛几乎将他撕裂!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让呜咽冲出口。
      “徒…徒儿…撑住…算师父求你了…撑住…”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手忙脚乱掏出怀中的灵石,带着哭腔嘶吼:“英才!救她!快救她!!”
      灵石沉默了许久,才传来英才痛苦而绝望的声音:“…柳叔…抱歉…她的灵田…被彻底捣碎了…灵力…无处可引…我…救不了…对不起…”
      柳翼止如遭五雷轰顶,呆立当场:“灵田碎了…灵师没了灵田必死…她还有气…你…你看错了!再试试!多试几次!!”
      英才的声音带着哽咽:“她…她身体内府…是空的…里面…塞满了灵石…吊着…最后一口气…”
      挖空内府…塞入灵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柳翼止浑身血液都凉透了!他甚至不敢去亲自探查那具残破躯体,这手段…恶毒得令人发指!
      怀中的躯体极其轻微地动了动。干裂的嘴唇翕张着,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柳翼止慌忙低头,将耳朵凑近那染血的唇边,凝聚所有灵力于听觉。
      “师…父…”
      “我在!师父在!你想说什么?别怕!有师父在!就是阎王殿我也闯进去把你抢回来!” 他语无伦次地承诺,声音哽咽。
      那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清晰地吐出三个字,字字如冰锥,狠狠扎进柳翼止的心脏:
      “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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