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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身碎灵飘无有寄,形定影随有无回(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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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雾如化不开的黏稠糖浆,死死裹着小树林深处的一行人。自从那变故陡生,他们就如同被无形的蛛网黏住,兜兜转转,始终在原地打转,活像几只晕头转向的陀螺。
“鬼打墙!”有人狠狠啐了一口,声音在压抑的寂静里格外刺耳,惊得众人心里齐刷刷“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想起越千里那把沉重铁锤里禁锢的“东西”——那玩意儿现在可别蹦出来添乱才好。
文瀛急得抓耳挠腮,活像只被火燎了尾巴的猴子:“失策!大大的失策!槐山这鬼地方,阴气重得能拧出水来,简直是魄执的洞天福地!在这儿它们能打能跑,实力翻倍!我只当那是越兄弟亡妻的一点残念,魂体罢了,哪知道……”他猛地一拍大腿,痛心疾首,“哪知道竟成了凶煞的魄执!啧,大意失荆州,大意失荆州啊!”
安之听得心惊肉跳,忙问:“文大哥,魂体和魄执,到底有啥区别?听着都瘆得慌。”
“区别?”文瀛一跺脚,语速快得如同连珠炮,力图在最短时间内给这群“文盲”科普清楚,“魂体啊,就是人死后,心里头有点放不下的芝麻绿豆事儿,懵懵懂懂留在阳间,跟刚断奶的小猫崽儿似的,无害!顶多半夜出来溜达溜达,吓唬吓唬人,胆子大的还能当个聊友!可魄执不一样!”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子后怕,仿佛背后正有东西追着咬,“那是滔天的怨气、不甘、恨意拧巴成的!凶得很!会咬人!还会像吹气球一样越长越大,越来越凶!等它凶到能搅动天地灵气了,再夺舍个猫猫狗狗、蜘蛛蜈蚣什么的躯壳……嚯!全新的厄兽就诞生了!这可是顶顶不安分、顶顶要命的大麻烦!”
安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嗖”地直冲天灵盖,冷汗瞬间湿透后背,脑子里嗡嗡作响。不觉山那些狰狞扭曲、如同梦魇般的厄兽……难道……生前都是活生生的人?!这念头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完了完了,”文瀛焦躁地搓着手,环顾四周白茫茫一片,愁眉苦脸,“咱们使行团,对付那些有胳膊有腿、能砍能砸的实体厄兽是行家,砍瓜切菜不在话下。可对付这些飘来荡去、神出鬼没的玩意儿……”他重重叹了口气,肩膀垮下来,“真真是秀才遇到鬼,有理说不清啊!有力也没处使!”
其余几人早已累瘫,东倒西歪地坐在地上,呼哧带喘,脸色比那雾气还白三分,活像一群刚被霜打过的茄子。
安之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一旁。牙耳大爷正飘在半空,阖着眼,一派老神在在,仿佛周遭的生死时速与他毫不相干。他腰间那个木偶小人更是睡得香甜,小嘴微张,显然是被这位大爷施了法,进入了强制休眠模式。这架势,摆明了:别烦我,不帮,天塌下来也别叫我。
安之心急如焚,像有只猫爪子在心里挠。衍和,还有那个烟花信号……他们肯定出事了!可自己这帮人却困在这鬼林子里寸步难行,时间每拖一分,衍和的危险就多一分!他咬咬牙,硬着头皮,一点点朝那尊“冰雕”挪过去。
还没挪出两步,一直闭目养神的牙耳倏然睁眼。那双深邃的眸子扫过来,没什么情绪,声音也淡得像冰渣子掉在地上:“行了,走吧,能出去了。”
这话来得突兀至极。是知道破阵之法却不说?还是刚才悄无声息就把这“鬼打墙”给料理了?没人敢问。这位爷的气场太足,靠近三尺都觉得呼吸不畅,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无形的威压碾成一张薄薄的纸片人。
文瀛硬着头皮,喉咙发紧,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额……那个……小大爷,往……往哪个方向走?”他觉得自己像个在阎王殿前问路的倒霉蛋。
牙耳眼皮都没抬,冷冷吐出两个字:“随便。”
文瀛差点被这俩字噎得当场背过气去。行吧!您是爷!您说了算!他心一横,眼一闭,本着“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最像死路的地方是生路”的歪理,抬手朝着雾气最浓、看起来最不像出口的方向一指,颇有几分壮士断腕的悲壮:“弟兄们!就这儿!冲!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一群人将信将疑,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文瀛指的方向,如同盲人摸象般前进。说来也怪,没走多久,那黏人的雾气竟真的稀薄起来,视野渐渐清晰,久违的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众人看向牙耳的目光,瞬间又拔高了几个海拔,敬畏中带着不可思议,仿佛在看一尊移动的神龛。牙耳本人却依旧八风不动,脸上明明白白写着“生人勿近,熟人更勿近,打扰我清净者死”。
刚走出那片邪门的林子,周遭的枯树上开始出现诡异的亮丝,在昏暗光线下闪着微弱的磷光,细密如蛛网,透着不祥。
“啧,”文瀛嫌恶地撇嘴,仿佛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不会是蜘蛛精吧?八条腿的玩意儿最难缠,砍都砍不利索!跟它们打架,赔本买卖!”
“咔嚓!”
脚下传来硬物碎裂的轻响。文瀛低头一看,瞳孔骤然缩紧!只见泥土里半埋着一把布满蛛网般裂纹的铁锤,锤头一角,暗红的血迹触目惊心,如同干涸的罪恶之花。
“越兄弟的锤子!!”文瀛失声惊呼,心脏猛地沉下去,像坠了块千斤巨石,“快!快散开找!人肯定出事了!”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所有人。
众人心头一紧,立刻四散搜寻,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很快,一声变了调的、仿佛被掐住脖子的惊叫划破寂静:“在这边!找到了!!”
人群呼啦一下围过去。只见一个人面朝下趴在地上,身下的泥土被染成了深褐色,血迹几乎干涸凝固,散发出淡淡的铁锈味。文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颤抖着手,如同触碰烧红的烙铁般去探颈脉——冰冷,沉寂,没有一丝生命的搏动。
他狠狠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吸进所有的沉重,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尸体翻了过来。
是越千里。只是他脸上的表情极其诡异:眉头死死拧成疙瘩,仿佛承受着巨大的、撕裂灵魂的痛苦;嘴角却偏偏又向上扯着,勾勒出一个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扭曲弧度,像是嘲讽,又像是解脱。他死前……究竟看到了什么?
“衍和!”安之的惊呼同时响起。他眼尖,早已瞥见不远处枯枝败叶下,露出一抹熟悉的、带着铃兰暗纹的紫色衣角!顾不上越千里的惨状,他疯了一般冲过去,手忙脚乱地扒开覆盖的枝叶。头戴铃兰花的少女露了出来,正是衍和!她闭着眼,脸色苍白,如同沉睡。
安之小心翼翼地将她整个拖抱出来,手指颤抖着检查她的脉搏和呼吸。还好!除了额角一道浅浅的、已经结痂的血痕,周身再无其他明显伤痕,呼吸虽弱但平稳。他悬着的心落回一半,连忙将衍和背起,回到众人聚集处,仿佛护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她还活着!”文瀛仔细检查后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冷汗,“灵力有些波动,像是受了巨大惊吓,魂儿还没归位,昏过去了。”
“等等!”一个眼尖的团员指着衍和的额角,又看看越千里额头上那个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恐怖伤口,失声道,声音都变了调,“你们看!这小丫头头上的伤!位置!形状!跟越兄弟头上那个……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啊!”
安之脑中“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他猛地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在衍和身上摸索,很快从她怀中掏出一面巴掌大的、样式古朴的铜镜。镜面赫然裂开一道狰狞的缝隙,如同丑陋的蜈蚣,原本的光泽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
“是‘绝地反击’!”安之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从冰水里捞出来。
文瀛追问,眉头拧成了麻花:“那是啥玩意儿?听着像某种同归于尽的招数?”
“这是……是越壮士送给衍和的保命法器,”安之艰难地解释,目光在越千里惨烈的伤口和衍和额角那几乎一模一样的浅痕之间来回移动,一个可怕的念头让他浑身发冷,如坠冰窟,“它……它能替主人挡一次必死之击……并且……”他喉头剧烈滚动,几乎说不下去,巨大的冲击让他语塞,“……将攻击……原原本本,一丝不差地……反弹回去……”
文瀛呆住了,嘴巴微张,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反弹?你的意思是……这镜子能把打向它的致命攻击,反砸回出手的人自己身上?自己打自己?”
“也就是说……”有人顺着这惊悚的逻辑,声音发飘地接了下去,带着无法置信的惊骇,“越千里……对这小丫头下了死手……然后被自己的攻击……反弹……杀死了自己?”这个结论荒谬又血腥,让人头皮发麻。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七嘴八舌,惊疑不定。
“不可能!越兄弟看着不像这种人啊!他提起闺女时那眼神做不得假!”
“就是!他有闺女的人,怎么会对别的丫头下这种毒手?是不是搞错了?镜子坏了?”
“搞错?你们自己睁大眼睛看!两个人,同一个位置,一模一样的伤!一个轻,一个重到要命!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哪有凶手会这么打人?吃饱了撑的专门对着镜子打自己?”
“知人知面不知心!才认识几天,你就敢打包票他不是那种人?”
“可……这也太……太邪门了!”
“都给我闭嘴!”文瀛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他脸色铁青,胸膛起伏,眼神锐利地扫过众人,“人已经没了!是非对错,轮不到我们在这儿嚼舌根!散开!仔细搜查周围!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线索!一根头发丝儿也别放过!”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知道此刻混乱和猜疑只会带来更大的危险。
众人这才噤声,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和满腹狐疑,四散开去,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死寂和浓得化不开的疑云。
安之低着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和魂魄,失魂落魄地守着昏迷的衍和。文瀛看他那副霜打茄子、随时要碎掉的模样,想起他器械师的身份和一路来的遭遇,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这些个心思单纯、只晓得埋头钻研的少年天才,一个个都跟琉璃娃娃似的,偏偏本事又大得吓人。打不得骂不得,只能连哄带吓。
他走过去,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在安之后脑勺上,力道不重,但足够把人拍得一激灵:“发什么瘟呢?觉得自个儿是灾星了?谁死了都往自个儿头上扣屎盆子?你当自己是扫把成精啊?”
安之猛地抬头,眼圈通红,声音哽咽,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我身边的人……爹娘……九祥……夜长笛……现在又是越壮士……下一个会不会……”他不敢说下去,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心脏。
“呸呸呸呸呸!!”文瀛一连串的“呸”声像过年放的鞭炮,粗暴地打断了他,“你小子再敢胡说八道咒人,信不信老子现在就用针线把你嘴缝成个荷包?阎王爷点名,生死簿上写好了的!关你屁事!你当你谁啊?扫把星转世?脸比盆大?这世界离了你就不转了?太阳明天就不升起来了?”他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安之脸上了。
安之被这一顿夹枪带棒、毫无章法的“开导”砸懵了,张着嘴,眼泪挂在睫毛上要掉不掉,一副被吼傻了的呆样。
文瀛看他那傻样,语气缓了缓,又使劲揉了揉他本就凌乱的头发,像是在撸一只受惊的猫:“行了行了,少在这儿演苦情戏!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咱们这行,脑袋别裤腰带上,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瞎琢磨那些没用的,不如想想怎么把眼前这关过了!看你小子炼器是把好手,就是太嫩,跟个刚出壳的小鸡崽儿似的,啥也不懂,傻白甜一个。”他话锋一转,捏了捏安之没什么肉的脸颊,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以后要不要跟着使行团混?长长见识,开开眼界?省得哪天被人骗去卖了,还傻乎乎地帮人家数钱数到手抽筋呢!当然,”他强调了一句,拍拍胸脯,“咱们使行者团,童叟无欺,不强买强卖,你自己考虑一下吧,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说完还冲他挤了挤眼。
安之彻底懵了,脑子还没从“生死无常”的悲怆里转出来,就被“卖身数钱”和“过了这村没这店”的比喻砸得晕头转向:“啊……啊?”这话题……跳得是不是有点太快了?从生死边缘直接跳到求职应聘?
文瀛看他那呆样,哈哈一笑,仿佛刚才的沉重都是幻觉,重重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转身大步离去,指挥众人处理后续。
槐山一事尘埃落定,文瀛背着昏迷的萧白杨,带领众人护送着同样昏迷的箫艾与其母,一路沉默地返回宫城。牙耳一行人则沉默地下山,翻过一座荒凉的山丘,终于看到一间孤零零的客栈,如同沙漠中的绿洲。几人刚坐下停歇,准备灌几口热茶暖暖几乎冻僵的肠胃,却见茶水间已坐着位熟人。
那布衣书生,头戴素净布巾,手持一柄素面折扇,正慢条斯理地举杯饮茶,见到他们进来,笑吟吟地冲他们招手,一派悠然自得,正是神出鬼没的百晓生。
牙耳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皱,周身寒气似乎更重了几分。衍和倒是很自如地走过去坐下,仿佛只是赴一个老友的约,十分自然地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好巧啊百晓生,你怎么也在这荒山野岭?”她拿起筷子,毫不客气地戳了桌上碟子里几块卖相不错的茶点,塞进嘴里大快朵颐,仿佛刚才的惊心动魄只是郊游。
安之左右看看,见牙耳大爷没动静,杵在原地像个木头桩子。倒是牙耳腰间的木偶小人动了动,发出细微的摩擦声:“牙耳,我有话想和他说。”英才的声音直接传入牙耳脑海。
牙耳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面无表情地在百晓生对面坐下,那气场让桌上的茶点似乎都冻硬了几分。安之见状,连忙小心翼翼地占据了四方桌的最后一角,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百晓生笑了笑,折扇轻摇:“在下与诸位还真是有缘。看诸位风尘仆仆,想必刚从槐山下来吧?”他目光扫过几人,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不知在下有没有这个荣幸,可以加入诸位的旅程?”
安之疑惑:“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从槐山下来的?”这人莫非真长了千里眼?
“这不难猜,”百晓生浅啜了一口茶,气定神闲,“诸位一进来的时候,脚底沾着湿润的黑泥,带着山林特有的腐殖土气息;衍和姑娘的发钗歪斜,鬓角凌乱,发尾还沾着几缕不易察觉的、闪着微光的蜘蛛丝;而你,”他目光转向安之,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身上隐有淡淡的血腥味,并非新鲜,而是干涸后的铁锈味。种种迹象叠加,你们应刚经历过一场恶斗。这附近,最危险的且有厄兽盘踞之地,舍槐山其谁?”
衍和“嚯”了一声,眼睛发亮,赞叹道:“你眼神可真好,简直跟开了天眼似的!有没有镜子,借我照照?”她本想看看自己发钗是不是真的歪成了鸟窝,谁知此话一出,桌上的气氛瞬间微妙起来。安之下意识看向衍和怀里的裂镜,牙耳的眼神也冷了一分。
百晓生神色不变,从容地从袖兜里拿出一个精巧的、刻着繁复银纹的小圆镜递给她。衍和惊道:“你还真有啊?你这人……该不会是个卖镜子的吧?”她狐疑地上上下下扫了他好几眼,不过见到镜中自己头发乱如鸡窝,形象全无,顿时“哎呀”一声,臊得满脸通红,抓起镜子就躲到旁边一张空桌去梳理了。
牙耳微微眯起眼,深邃的目光在百晓生脸上停留片刻,然后双手将腰间木偶解下,轻轻放置在桌上。木偶端坐,如同一个缩小的人偶娃娃。
百晓生的目光落在木偶上,又抬眼看了看牙耳那张万年冰山脸,挑高了眉峰,带着一丝玩味:“这是怎么弄的?”他问的是英才的状态。
木偶英才的头部微微转动,面向百晓生,清脆的声音响起,带着超越形态的沉稳:“一言难尽。不过我想,就算我不说,以你之能,大概也能猜到几分。这应该算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他意有所指。
百晓生嘴角那抹习惯性的、仿佛面具般的笑容挂不住了,缓缓收敛,归于平静,他“唔”了一声,算是默认。
英才的声音在寂静的茶座间显得格外清晰:“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似乎自我‘醒来’后,冥冥之中一直有股力量在引导。威灵山之变,胡不归的诡异,白山之密,乃至这次槐山之行……一环扣一环。起初我以为自己只是颗懵懂的灵石,后来发现自己竟能附着人身,再后来灵石破碎,又被古剑献祭……好像无论我变成何种形态,都能‘存在’。但我又不是怨气冲天的魄执,若说勉强算个魂体,魂体又不可能自生灵力,更遑论附着、转移。思来想去,都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答案。”木偶空洞的眼窝似乎“看”着百晓生,“但见到你之后,我忽然觉得……也许答案,就在你这里。或者说,你本身,就是答案的一部分?”
百晓生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奇怪了。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不清楚自身的根脚来历,旁人又如何得知?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英才的声音平静却带着穿透力:“如果我的生死,与你息息相关呢?如果我存在的‘因’,就系在你身上呢?”
百晓生沉默了。他端起茶杯,慢慢啜饮了一口,似乎在品味茶香,也似乎在斟酌词句。茶水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一瞬的神情。片刻后,他才徐徐开口,声音低沉了几分:“还记得最开始,在威灵山下,我讲过的那个故事吗?”他指的是昆吾将军的传说。
英才道:“自然记得。少年将军昆吾,身死魂不灭。”
百晓生放下茶杯,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客栈的墙壁,看到了遥远的过去:“那么,我这还有一个关于他的……另一个版本的故事。要听么?”他抛出诱饵,目光在牙耳骤然变得凝重的脸和安之竖起耳朵的专注神情上扫过,最后落回木偶身上。客栈里只剩下衍和梳理头发的细微声响,空气仿佛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