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1、假面迎风笑阎罗 ,寒刃饮血归冥途(一) ...
-
百晓生折扇轻摇,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客栈陈旧的木窗,落回了那片黄沙漫卷、铁血交织的岁月:
“百年前?呵,那时候,我还是北荒边陲一个病秧子,风大点都能吹倒的主儿。”他自嘲地笑了笑,指尖敲了敲茶杯,“什么宫商角徵羽五城?连个影儿都没有!四洲大地?那更是一片散沙,部落林立,今天你抢我羊,明天我烧你帐,乱得像一锅滚沸的杂碎汤。”
“我出生的地方,穷得耗子来了都得哭着走,战争更是家常便饭。路边躺着的尸体,比活人还常见。”他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苍凉,“后来,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群汉子,喊着要‘重建家园’,拉起一支‘自建军’。规矩简单粗暴:年满十四,能拿动刀的,都得入伙!我家就我一个符合年纪,可惜我这身子骨,去了前线,怕是连敌军的汗毛都碰不到,就得先交代了。”
他顿了顿,眼神柔和了一瞬:“我那长姐,刚满十六,生得是……嗯,按现在的话说,叫‘金刚芭比’。力气大得能单手撂倒一头牛犊子,偏偏脑子还灵光。她不忍心我去送死,一咬牙,束起长发,裹紧胸脯,顶了我的名字就去了!嘿,你别说,那领头的队长眼睛毒得很,一眼就看出我‘姐’是块打仗的好料,当场就收了,还发了不少粮食,够我和病重的阿爹吃上大半年。”
“半年后,这支自建军还真‘荣耀归来’了。长姐眉飞色舞地跟我说,他们已经打下了四洲一半的土地,下次南征,就要彻底收复!那叫一个意气风发!”百晓生眼中闪过一丝追忆的光彩,“可好景不长,还没等喘口气儿呢,朝廷的正规军来了,二话不说就把自建军给收编了。我长姐虽是女子,但战功赫赫,手下拥趸一堆,愣是混了个‘队长’的头衔,威风得很!”
“我那个崇拜啊,心痒难耐,也想跟着长姐去见识见识什么叫‘沙场秋点兵’。正好阿爹也快不行了,长姐担心我一人在家被人欺负,就点了头。这一去……嗬!”百晓生咂咂嘴,仿佛还能闻到那股血腥味,“我才算真正开了眼!什么尸山血海,什么断臂残肢,跟以前家门口的小打小闹比起来,简直是十八层地狱观光团!”
“我长姐在战场上,那叫一个杀伐果断,人送外号‘玉面罗刹’!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很快就坐到了副参谋的位置。可坏就坏在,她是个女子,年纪渐长,总在前线冲锋陷阵终究不便,也惹人非议。”他语气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那位将军大人,就把主意打到了我头上。为啥?因为我跟我长姐,眉眼间有那么五六分相似,身量也差不多!长姐自然不愿我去替她当‘活靶子’,可她在军中威望太高,突然退下来,军心不稳啊。”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带着点戏谑:“于是乎,我这个‘西贝货’就粉墨登场了!长姐把她压箱底的战场保命诀窍倾囊相授,将军大人夜里亲自给我开小灶教搏击。嘿,你还别说,我顶着长姐的名头,穿着她的盔甲,往那一站,底下那群大头兵愣是没瞧出破绽来!头一场硬仗,就在威灵山!那一仗打得……啧啧,篝火映红了半边天,比过年还热闹!我第一次尝到胜利的滋味,被那么多人围着欢呼,那感觉……啧,比喝了三斤烧刀子还上头!”他眼中仿佛又燃起了当年的火焰。
“接着就是一路高歌猛进,连克四大山头!胜利的喜悦冲昏了所有人的头脑,警惕?早丢到九霄云外去了!结果嘛……”百晓生耸耸肩,一脸“你懂的”,“长姐的身份还是露馅儿了。军中铁律,女子不得从戎。她走得无声无息,连个包袱都没收拾利索。我想追,被将军死死拦住。那老头儿拉着我的手,说他自己活不长啦,就想闭眼前看到四洲一统,那也是我长姐半生的夙愿……”
“两年!整整两年!四洲终于插上了统一的旗帜。我也被捧上了将军的宝座,顶着‘昆吾’这个响当当的名号。期间我几次三番想联系长姐,都石沉大海。”他语气低沉下去,“后来,跟着打天下的几个老兄弟,各自划了地盘,这才有了宫商角徵羽五城。宫城的老大,算是我们半个老乡,他的地盘就在我老家隔壁。他热情相邀,我那时也无处可去,便答应了。”
“到了宫城,好日子没过两天,老大娶妻了。新娘子盖头一掀……”百晓生的声音陡然变冷,带着刻骨的荒谬和刺痛,“竟是我那下落不明的长姐!后来我才辗转得知,她嫁给他,是为了给我在宫城谋个好前程,让他多照拂我这个‘弟弟’!真是……好一个情深义重!”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那位‘好大哥’呢?转头就把我高高捧起,封神拜将,供在神坛上吃灰。呵,我要那虚名作甚?经历那么多生死,我只盼我长姐能安稳幸福,哪怕她嫁的是个王八蛋!”他语气激烈,带着压抑百年的怨愤。
“就在我以为日子能这么稀里糊涂过下去的时候,我长姐……亲手给我端来一杯酒。”百晓生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比任何嘶吼都更令人心悸,“她不知道那杯酒有毒。我喝下去的时候,倒也不算太痛苦……就是她那双惊恐绝望的眼睛,我到死……不,我死了都忘不了!”他闭上眼,仿佛还能看见那双含泪的眸子。
“之后很长一段岁月,我都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像个孤魂野鬼在忘川河边打转。直到……一个清脆得像铃铛的声音把我从混沌里拽了出来。”他睁开眼,看向牙耳腰间的木偶,眼神复杂,“那是个叫江潭的小姑娘,跟我长姐一样,天生神力,还是个打架不要命的主儿。借着她的眼睛,我才知道,沧海桑田,百年已过。这世道变得……真他娘的精彩!人们居然琢磨出了‘灵力’这玩意儿,还搞出了什么‘灵师’?”
百晓生嗤笑一声,带着洞悉本质的嘲讽:“什么灵力?不过是更巧妙地‘借’用天地自然之气罢了!既然是‘借’,那总要还的!所以啊,那些所谓的灵师,一个个英年早逝,没一个能活过三十岁的,债主催命呢!”他顿了顿,又客观地补充道:“不过那灵石,倒真是个好东西。造出来的武器、建筑,还有那瞬息千里的传送法阵,确实是我们当年想都不敢想的。”
“跟着江潭到了宫城,早已物是人非。但我发现,我能吸收那里的灵力。尤其是宫城大殿后面那两座灵气逼人的山……我在那儿,像个铁匠打铁似的,吭哧吭哧,用灵力给自己‘淬炼’出了一具新身体。”他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似乎在确认什么,“只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空落落的,像个没装填实的布口袋。”
“有了身体,却没了方向。像个游魂似的四处晃荡,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威灵山。正巧赶上‘夜猎’又开场了,就在那儿歇脚。”百晓生的目光锐利地投向桌上的木偶英才,“然后……就遇到了‘你’。”他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那时候,你还只是颗不起眼的石头,乖乖待在那位姓柳的侠士怀里,当个挂件呢。”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木偶的外壳,直抵核心:“我‘感受’得到你……那种同源的气息,那种……缺失了一块的共鸣。”
木偶英才沉默了半晌,才发出迟疑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你的意思是……我……是你身体的一部分?” 这结论太过匪夷所思。
一直沉默如冰山的牙耳,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周身寒气几乎凝成实质,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住百晓生,看不出是惊是怒还是别的什么。
安之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眼睛瞪得溜圆,活像见了鬼——虽然某种意义上确实是。
旁边还在跟乱发作斗争的衍和,听到这句爆炸性的结论,惊得手一抖,刚梳顺的头发又翘起了一撮呆毛,她也顾不上形象了,猛地转过身,手里还攥着梳子,一脸懵圈地看着桌上这诡异的一幕。
百晓生慢悠悠地举杯抿了口茶,雾气氤氲了他的眉眼,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这只是个陈年旧事,你或可信,或可不信。总而言之……”他放下茶杯,目光坦然地迎向木偶,“我无法害你,若不信,你大可试试上我的身,一试便知。”
英才沉默了。魂体上身?这无异于将性命彻底交托出去。他与百晓生不过三面之缘,深知此人绝非轻易信人之辈。这般邀约……难道自己真如他所言,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可为何半点相关的记忆碎片也无?脑中空空如也,只有一片混沌迷雾。
百晓生见他沉默,知他内心已动摇,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若觉得‘身体一部分’太过玄乎,你大可理解为自己是我分化出去的一处‘器官’——鼻子、眼睛、嘴巴什么的,机缘巧合生了灵智,但主控权嘛……”他扇子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终究还在我这里。所以你对自己的‘前尘往事’,自然是一问三不知。”
“不对不对!”衍和把梳子往桌上一拍,凑近百晓生,像只警惕的小兽般上下打量,“你这人满嘴跑火车!你们俩性格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南辕北辙!怎么可能是一个人?我不信!”她的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安之在一旁默默点头,表示附议。
百晓生展开折扇,扇面上墨迹淋漓,他对着衍和摇扇,带起一阵微风:“小姑娘,你才吃过几斤盐,见过多少人心鬼蜮?人心呐,是最善变的玩意儿。前十几年是愣头青,后几十年被世事磋磨,变成老油条,再正常不过。真正一根筋认死理儿、几百年不变的,那是器物成精,比如剑灵啊、妖物啊,它们执念深重,认准一件事就撞死在南墙上。”他冲衍和眨眨眼,“等你再长几岁,经历几遭人心险恶,就懂啦。”
衍和噘着嘴,叉腰道:“少拿这些弯弯绕绕的大道理糊弄人!你无非就是想赖上我们,跟着我们混!直说吧,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百晓生做捧心状,一脸受伤:“哎哟,这话可真是伤透我的心肝脾肺肾了!好歹我也救过你的小命,还借你镜子梳头,见过这么多次面了,交个朋友不好么?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交朋友要讲真诚!”衍和毫不客气地戳穿,“你呢?神出鬼没,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干了啥一概不说,关键时刻准保掉链子!能言善辩又满肚子秘密!红景姑姑说了,”她学着长辈的口吻,板着小脸,“宁可跟缺心眼的傻子交朋友,也别跟滑不溜秋的泥鳅打交道!”
“哈哈哈!”百晓生被逗得大笑,扇子摇得更欢了,“好好好,算我怕了你这伶牙俐齿的小丫头。这样吧,”他话锋一转,目光投向桌上的木偶英才,“我展示点诚意——我能给他造一具全新的躯壳,如何?”
一直沉默如冰雕的牙耳,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桌上的木偶英才也动了动僵硬的小腿,声音带着谨慎:“你……应该清楚我现在的状况吧?”他体内还盘踞着“灭魂”那要命的玩意儿,寻常躯壳可经不起折腾。
“自然清楚。”百晓生收起玩笑神色,折扇“啪”地一合,“造一具能同时容纳器魂(灭魂)和你这特殊魂体的躯壳,确实比登天还难。不过嘛,”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好在我知道点‘旁门左道’。只是……需要劳烦各位,随我走一趟了。”
升山。
名不虚传的鬼地方。放眼望去,尽是嶙峋的灰白巨石悬于头顶,脚下却是深不见底的流沙陷阱。整座山像被巨神倒扣的沙漏,荒凉死寂,连根杂草都欠奉。更邪门的是,这里的砂石能像贪婪的恶鬼般吸食灵力,寻常灵师陷进去,灵力耗尽后,只能活活憋死在黄沙之下,变成滋养沙砾的肥料。
百晓生随手划拉几下,一个繁复的传送法阵便在众人脚下亮起,光芒一闪,四人已身处这片绝地。
“哇!”衍和刚站稳,就忍不住惊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百晓生,“没想到你连这种高阶转移法阵都玩得转啊!厉害厉害!有了这本事,天下之大,想去哪就去哪,多方便!早说嘛,你会这个,我举双手双脚欢迎你加入啊!”她变脸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安之默默背着沉重的行囊,斜眼瞥了衍和一眼,嘴角无声地抽搐了一下,心中腹诽:翻脸比翻书还快,节操掉得比流沙还快!刚才谁在客栈里叭叭叭反对来着?
一路前行,触目所及唯有死寂的黄沙与狰狞的怪石,热浪蒸腾,空气仿佛都在扭曲呻吟。
“这破地方,连只虫子都没有……”衍和一边抱怨,一边好奇地东张西望。话音未落,“哎呀!”一声惊叫,她一脚踏空,半个身子瞬间陷进一个不起眼的沙坑里!
说时迟那时快,旁边飘着的牙耳眼皮都没抬,手臂却快如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揪住衍和的后衣领,像拎一只不听话的猫崽儿,轻松将她从流沙里提溜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什么东西咬我脚!”衍和惊魂未定,双脚乱蹬,尖叫声能刺破耳膜。
牙耳被她吵得眉头紧锁,满脸写着“聒噪”,二话不说,手臂一扬,直接把手里这个吱哇乱叫的“人形噪音源”朝着旁边的百晓生扔了过去!
百晓生正摇着扇子感叹此地荒凉,猝不及防怀里就砸进一个手舞足蹈的“大号暗器”,他下意识伸手去接,堪堪将衍和抱住。还没等他站稳,又一个黑乎乎、毛刺刺的东西被牙耳顺手从沙坑里薅出来,精准地抛了过来,目标直指衍和的肚子!
百晓生此刻双手都忙着稳住怀里挣扎的衍和,哪里还有第三只手?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团黑球“啪叽”一声,结结实实砸在衍和小腹上。
“嗷——!牙耳!!!”衍和瞬间炸毛,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你绝对是故意的!!”
安之赶紧凑过脑袋,好奇地看向那个被“空投”过来的不明物体。只见那东西形似老鼠,浑身覆盖着钢针般的硬刺,鼻子高高拱起,两颗豆大的眼珠子,一只是诡异的青碧色,另一只竟是妖异的赤红色!丑萌丑萌的,竟有几分奇特的……可爱?
安之的眼睛“噌”地亮了,闪烁着器械师见到稀有材料的兴奋光芒,忍不住伸手就要去摸:“咦?这刺的硬度和排列……”
“吱!”那小东西动作奇快,灵活地一扭身,躲开了安之的“魔爪”,还冲他龇了龇细小的尖牙。
“呸呸呸!什么丑东西!恶心死了!”衍和还在嫌弃地拍打衣服上的沙子和……可能的刺猬口水?
谁知那刺球般的小东西,竟突然口吐人言,声音尖细,带着十足的愤怒:“呸!没礼貌!你才丑!你全家都丑!!”
安之彻底愣住了,随即眼中迸射出更加狂热的光芒,那眼神简直要把小东西融化:“会说话?!有灵智!极品!”他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猛地转向百晓生和牙耳,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渴望:“这东西……我能拿来炼器吗?!” 仿佛那不是个活物,而是块绝世好矿。
牙耳那张万年冰封的俊脸上,罕见地裂开一丝名为“无语”的缝隙,眉头微蹙,仿佛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疯话。他怀里的木偶英才也艰难地转动脖子,发出短促的、卡壳般的机械音:“啊……啊?” 显然,安之的“炼器狂言”超出了这两位非人类的理解范畴。
“喂!”衍和直接跳脚,指着安之的鼻子,声音拔高了八度,“你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还是被太阳晒糊了?!这丑东西是什么玩意儿都没整明白,你就想塞炉子里炼了?不怕它把你那宝贝炉子啃穿了,连你一起炼成渣渣灰啊!”她简直要被这器械狂人的脑回路气晕。
倒是百晓生,摇着扇子,一派风轻云淡,仿佛安之要炼的是块石头:“咳,这位小友,”他对着安之,语气带着点看好戏的调侃,“炼器讲究个你情我愿。这事儿嘛……你得先问问它本人同不同意。” 他扇尖点了点那团瑟瑟发抖的黑刺球。
那小刺球显然没听懂“炼器”是啥酷刑,但被这么多人虎视眈眈地盯着,豆大的青红眼珠里满是惊恐,浑身的硬刺“唰”地一下根根暴起,像个炸毛的仙人球,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安之哪里管这些?他眼里只剩下“稀有材料”四个大字在闪闪发光。他试探性地伸出手,想把这“活体材料”抓过来研究。结果——
“嗷!” 安之痛呼一声,手指被小刺球狠狠咬了一口,渗出血珠。
但他毫不在意!这点痛算什么?跟发现绝世材料的狂喜比起来,简直像被蚊子叮了一口!他甩甩手,锲而不舍地再次探手去抓!
小刺球吓疯了,“吱”一声尖叫,化作一道黑线,“嗖”地钻进衍和那宽大的衣衫里寻求庇护!
“啊——!什么东西!滚出来!”衍和瞬间感觉腰腹间多了个活物在乱窜,吓得花容失色,手舞足蹈。
百晓生眼疾手快,折扇一收,出手如电!两根修长的手指精准无比地捏住了刚从衍和衣襟里冒出半个脑袋的小刺球的……高耸的鼻尖!
然而,他这一出手,重心不稳的衍和“吧唧”一声,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儿,溅起一小片黄沙。离她最近的牙耳和安之呢?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全都死死盯着被百晓生捏住要害、吱哇乱叫的小刺球。
衍和:“……” 她默默地从沙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内心把牙耳和安之骂了个狗血淋头。
“太好了!给我吧!”安之眼睛放光,对着百晓生伸出手,那眼神比饿狼见了肉还绿。
百晓生捏着小刺球的鼻子,没立刻给,而是难得地收敛了笑意,正色道:“这东西,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叫‘杀魂鼠’。名字听着唬人吧?”他晃了晃手里吱吱叫的小东西,“看着无害,实则专吃魂体。一旦发起狂来,乙等灵师也得被它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你……确定还要?” 他加重了最后几个字。
此时的安之,脑子里早已被“魂体克星属性”、“稀有异兽”、“融入灭魂特性”、“打造超强魂器”等念头塞得满满当当,哪还听得进警告?他点头如捣蒜,频率快得能打出残影:“要要要!确定!非常确定!”
百晓生无奈地叹了口气,像递个烫手山芋似的,把还在扭动挣扎的小刺球塞到了安之手里。木偶英才忍不住从牙耳怀里探出小半个脑袋,发出担忧的声音:“安之!炼器虽好,但性命更要紧!莫要太过沉迷……”
安之敷衍地“嗯嗯”两声,眼睛压根没离开手里吱哇乱叫的新“玩具”。
衍和看着安之那副走火入魔的样子,嫌弃地撇嘴,赶紧转移话题:“喂,百晓生,我们大老远跑到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不会就是为了抓这只丑东西吧?”她故意提高了音量。
“丑”字一出,如同触发了什么关键词!
被安之攥在手里的小刺球瞬间停止挣扎,浑身硬刺再次怒张,尖细的声音充满了悲愤:“呸!你才丑!你全家都丑!”
衍和:“……” 她翻了个白眼,“它是不是就会这一句啊?复读机成精?”
百晓生摇着扇子,慢悠悠地推测:“也许它吃掉的那位倒霉魂体,生前是个极其在意容貌的姑娘,执念太深,就剩这句口头禅了。”
衍和想象了一下那画面,顿时打了个寒噤,默默又退开两步,离安之和他手里的“复读丑鼠”远了些。
百晓生这才步入正题,折扇指向远方山顶瀑布道:“我们的目标,是山顶‘笤水’中的‘鮆鱼’。”他顿了顿,看向牙耳怀中的木偶,“此鱼极其特殊,能无限吸纳灵力,寻常人避之唯恐不及,生怕被吸成人干。但对英才你而言,却是天作之合!”
他眼中精光一闪:“你几次身体破碎,根源在于自生灵力过于庞大,寻常躯壳根本承受不住这股洪流。若能捕获鮆鱼,以其为核心,辅以秘法锻造新躯壳……”他微微一笑,“那这具新身体,便能如无底深渊般容纳你的灵力,再也不用担心会‘砰’的一声炸成碎片了!”
牙耳冰封般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亮光。他怀中的木偶艰难地抬起小脑袋,试图“看”向山顶方向,却只“见”一片茫茫黄沙,声音带着困惑:“听起来……确实可行。只是……”木偶脖子发出细微的嘎吱声,“眼前一片沙漠,连山的影子都没有,我们……怎么上去?”
“啊?”衍和一脸诧异,指着前方,“这不是有石头台阶吗?虽然歪歪扭扭的,顺着走不就行了?”她看着众人,仿佛他们集体眼瞎。
百晓生神色一凝,折扇“啪”地收起,语气变得严肃:“看来……我们每个人看到的‘景象’,都不一样。”
木偶英才立刻接口:“嗯?你们看到的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沙漠吗?”
牙耳言简意赅,声音冰冷:“我眼前,空无一物。” 只有虚无。
衍和眨巴着眼睛:“我明明看到的是石头山啊!还有路!”
百晓生沉默片刻,缓缓道:“我看到的……是飞流直下的巨大瀑布,水汽氤氲。”
四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最后一人——安之。
只见这位器械狂人,正一脸痴迷地捧着手里的“杀魂鼠”,手指小心翼翼地避开尖刺,试图测量它鼻子的硬度,嘴里还念念有词:“这刺的排列……这硬度……如果能和钨金融合……防御力至少提升三成……” 对周围关于“幻象”的惊天讨论,充耳不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炼器小世界里。
众人:“……”
衍和忍无可忍,一脚踹在安之小腿肚上:“喂!呆子!别玩了!问你话呢!你眼前看到的是啥?!”
安之茫然地抬起头,手指还捏着小刺球的鼻子,那刺球正愤怒地重复:“丑!丑!全家丑!”
他环顾四周,眼神无辜又困惑,慢半拍地开口:“啊?我眼前?……不就只有……我的绝世炼器材料吗?” 他晃了晃手里吱哇乱叫的小刺球,一脸“你们在说什么傻话”的表情。
黄沙,热浪,诡异的幻象,还有一个眼里只有炼器的呆子……这趟升山之旅,开局就透着浓浓的不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