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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身碎灵飘无有寄,形定影随有无回(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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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和捂着隐隐作痛的腰腹,感受着符箓包里重新流淌的微弱灵力,满心都是不可思议的荒谬感。之前试遍各种法子都跟死水一潭,偏偏在越千里的小黄鸭符包掉她身上之后……活了?
她盯着不远处越千里那宽厚却透着孤寂的背影,眼神像探照灯:“难道玄机在那个布包?他说里面是他女儿……他女儿是个什么特殊体质不成?”
安之被牙耳从树上放下来,揉着发麻的手臂,一瘸一拐走到她身边,见她眼神“不善”地盯着越千里,瞬间警惕值拉满,像只炸毛的刺猬:“喂!你又打什么歪主意?人家一个孤苦伶仃的可怜人,被生活磋磨得还不够惨吗?你们这些灵师,本事没见多大,欺负老实人倒是一套一套的!” 他语气冲得像吃了火药。
衍和正琢磨得入神,被他一嗓子吼得火起:“你那张嘴要是用不上就捐给厄兽当磨牙棒!哪只眼睛看见我要欺负他了?!”
“那你这么直勾勾盯着他干嘛?跟饿狼盯肥肉似的!”安之寸步不让。
“我的符纸!”衍和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之前莫名其妙失灵了,刚才被他‘救’了一下,不知道是他那个宝贝布包还是他本人自带什么奇怪气场,突然又能用了!懂了吗?铁疙瘩脑袋!”
安之被这一连串信息砸得满头问号:“???符纸失灵?恢复?布包气场?你说的每个字我都认识,连起来怎么跟天书似的?” 他一脸“你怕不是在驴我”的表情。
衍和看着他茫然又耿直的铁面具,一口气噎在胸口,得,跟这满脑子只有铜铁合金、符咒原理等同于天方夜谭的炼器呆子解释个屁!她冷哼一声,甩手就走,留下安之在原地挠着铁面具,百思不得其解。
越千里全然不知自己成了“研究对象”。他正被箫艾那魔音穿耳的嚎啕哭声吵得一个头两个大。小少爷见自家娘亲迟迟变不回人形,又急又怕,哭得撕心裂肺,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文瀛捂着耳朵,脸色发绿,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原地消失。
越千里看着地上哭得毫无形象、脸颊圆鼓鼓的箫艾,恍惚间像是看到了自家囡囡小时候耍赖的模样。心一软,他蹲下身,大手带着厚茧,却异常轻柔地拍抚着箫艾的背脊,像给受惊的小兽顺毛:“莫哭了,小子。你阿娘就算变了样子,也还是你阿娘。总会有法子让她好起来的。退一万步讲,就算变不回来,只要她还认得你,就绝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不管。”
箫艾打了个响亮的哭嗝,抽抽噎噎:“可、可是她刚才就没认出我!还差点撞飞我!” 委屈得像被全世界抛弃。
越千里拍抚的手僵了一下,硬着头皮解释:“……那、那可能是被我们一群人围攻打懵了。换你被一群凶神恶煞围殴,不也吓得抱头鼠窜?哪还顾得上细看谁是谁?”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笃定:若换成囡囡,哪怕她变成一块石头,他也能一眼认出来!
文瀛实在受不了这磨叽,凑过来催促:“少城主,您再仔细想想,城主大人真就没提过让夫人恢复人形的法子?” 他感觉自己的耐心正在被哭声凌迟。
箫艾苦着脸,努力回忆:“我就见过两次娘亲这样……第一次是小时候的受封礼,那时候父亲还在,他用一种叫‘月华’的东西让娘亲恢复的……这是第二次!上次在胡不归地牢见她,明明还好好的!谁知道这次就……” 说着又要开嚎。
飘过来的牙耳和木偶英才恰好听到这句,两人心中同时了然:胡不归那六十间囚室关押的灵师,果然是用来镇压这位城主夫人的!
英才心中寒意更甚,萧家行事之狠辣,简直令人发指!他猛地想起鹤归曾气急败坏喊出的那个名字——萧子规!百晓生也是萧家人?那他算计箫艾,甚至整个使行团,又是图什么?难道箫艾也只是棋子?背后藏着更大的阴谋?
念头刚起,异变突生!
“啊——!”
衍和惊惧的尖叫从不远处树林里炸响!声音凄厉,充满恐慌!
牙耳反应最快,身影瞬间化作一道血影,原地消失!
越千里和文瀛对视一眼,文瀛留下看顾昏迷的萧白杨和触手怪,越千里抄起他那把刚被安之勉强粘合好的“战损版”铁锤,低吼一声:“我去看看!” 壮硕的身影也如蛮牛般冲了过去!
牙夜赶到时,场面一片狼藉。
衍和倒在地上,人事不省。安之挡在她身前,右臂衣袖被撕裂,鲜血淋漓,他手中那面引以为傲的铜盾,竟被硬生生削掉了一半!残盾边缘还挂着几缕黄色的锦缎碎片——显然是从他手臂上撕扯下来的!
而他们的对手,是一只足有五六人高的庞大厄兽!它浑身包裹在翻滚的浓稠黑影里,看不清具体形态,唯有一张血盆大口清晰可见,森白的獠牙如同铡刀,上面还挂着安之衣袖的碎片,正往下滴着粘稠的涎液。浓烈的腥臭和压迫感扑面而来!
“哼!”牙耳眼神冰冷,血色的瞳孔中杀机暴涨。他抬手随意一挥,浓稠的血雾如同咆哮的怒涛,轰然爆发!
“砰!”
那庞大的厄兽竟被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击,硬生生轰退数丈,撞断了好几棵小树才稳住身形!
牙耳身影飘然落在安之身前,看也没看身后两人,修长的手指对着衍和腰间的符箓包凌空一勾。
“咻!咻!”
两张画着简陋小人图案的黄色符纸飘飞而出。牙夜指尖红光微闪,对着符纸和地上的衍和、安之虚虚一点。
“噗!”
轻烟腾起!衍和与安之的身体竟瞬间消失无踪!原地只剩下两张轻飘飘的符纸小人,一张紫色,一张黄色。
牙夜再一招手,两张小纸人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轻飘飘地飞到他腰间,和那个晃晃悠悠的小木偶排排挂好,场面诡异又滑稽。
木偶英才看得“目瞪口呆”:这不是衍和的看家本领“纸人替身”吗?!牙耳什么时候学会的?!
像是看穿了木偶的震惊,牙耳清冷的声音在英才脑中响起:“雕虫小技,看一眼就会了。有何难?”
木偶英才:那你之前在翠山还被这“雕虫小技”困住过呢!
牙耳似乎感应到了,血眸瞥了木偶一眼,若无其事地补了一句:“那次是意外。不作数。” 语气理直气壮。
那庞大的黑影厄兽晃了晃它那团混沌不清、勉强能称之为“脑袋”的部位,似乎被激怒了。它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裹挟着腥风,再次猛扑过来!气势汹汹,仿佛要将牙耳碾碎!
牙夜站在原地,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指尖血雾缭绕,正准备给这不知死活的蠢物一个痛快。
“当心——!”越千里洪亮的吼声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如同一头发狂的蛮牛,高举着那把刚刚粘合好、还带着新鲜“焊疤”的铁锤,带着一股悲壮的气势,对着扑来的厄兽脑门就是全力一锤!
“哐当——!!!”
“咔嚓——!!!”
两声脆响几乎同时炸开!
厄兽庞大的黑影身躯猛地一僵,随即如同烂泥般瘫软下去,黑气逸散,露出底下干瘪枯槁的丑陋本体——死了。
越千里那把饱经风霜、跟随他十八年、刚被抢救回来的铁锤……也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在巨力的反震和厄兽坚硬头骨的抵抗下,彻底四分五裂!碎片叮叮当当散落一地。
越千里:“……”
他保持着挥锤的姿势,看着满地的锤子碎片,整个人都傻了。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牙耳默默收回了指尖萦绕的血雾,无语地看了越千里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多此一举,添乱。
“我……我的锤啊……”越千里嘴唇哆嗦着,声音带着哭腔,“跟了我……十八年的老伙计啊……” 他蹲下身,颤抖着手想去捡那些碎片,像个失去了至亲的孩子。
木偶英才挂在牙夜腰间,连忙用意念安慰:“越、越兄弟节哀!安之兄弟最擅长修补武器!只要碎片齐全,他一定能给你修好!修得跟新的一样!”
话音未落!
“呜——呼——!”
一阵阴冷刺骨的怪风毫无征兆地平地卷起!风中仿佛夹杂着无数凄厉的呜咽!
那堆碎裂的铁锤残骸中心,一块不起眼的、带着暗红色锈迹的碎片,竟被这阴风卷起,悬浮在半空!
碎片之上,红光扭曲闪烁,一个长发披散、面容模糊、半遮半掩的女鬼虚影骤然浮现!她低垂着头,长发缝隙中透出两点猩红的光,突然,她猛地抬起头,嘴角裂开一个直达耳根的、极其夸张诡异的笑容!
“桀桀桀桀——!!!”
尖锐刺耳的鬼笑声瞬间席卷整个林间空地!阴风大作,温度骤降,周围的草木仿佛都蒙上了一层灰败的死气!
“魄执?!”牙夜血眸一凝,周身杀意瞬间锁定那女鬼!他双手交错,十指间猩红血雾如同活物般涌动、凝聚,化为无数柄锋锐无匹的血色利刃,就要将那女鬼虚影彻底洞穿、绞碎!
“住手——!”千钧一发之际,越千里竟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张开双臂,用自己壮硕的身躯死死挡在了女鬼虚影之前!他目眦欲裂,朝着牙夜嘶声大吼:“少侠手下留情!她是我发妻!她早已身祭此锤!绝不会害人!”
牙夜的动作顿住,血眸冷冷地盯着越千里,声音如同冰渣:“身祭武器,魂体与器灵相融,不可能保有独立完整的自我意识。她,分明是死后怨念不散、执念深重所化的‘魄执’!不害人?你在讲什么鬼故事?” 语气充满了嘲讽。
越千里如遭雷击,浑身剧震!他亲眼看着妻子当年为了增强这把锤子的力量,毅然跳入熔炉……此后,锤子威力大增,能斩厄兽,能伤灵师……但妻子的声音,确实很久很久没再响起了。最近每次锤子饮血,伴随而来的只有疯狂嗜血的嘶吼……难道……难道妻子跳入熔炉的那一刻,魂魄就已经散了?后来一直以“魄执”形态依附在锤子上?自己日夜相伴、视若珍宝的“灵性”,竟是妻子残留的怨念和疯狂?!
就在他心神剧震、失魂落魄的这几息之间!
“桀——!”
那女鬼魄执抓住机会,发出一声更尖锐的厉啸!她周身黑气暴涨,竟硬生生撕开了牙夜布下的血雾封锁,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眨眼间便遁入浓密的黑暗树林深处,消失得无影无踪!
牙夜身形一动就要追去。
“等等!”越千里再次拦在他身前,脸色灰败,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满眼的痛苦、茫然和哀求。
牙夜看着他这副模样,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最终只冷冷地丢下一句:“你会后悔的。” 声音不高,却像重锤砸在越千里心上。
入夜,残破的堡垒内燃起了一堆篝火,驱散了些许阴冷。萧白杨依旧昏迷不醒,文瀛和大眼仔守在旁边照料。其他伤员则缩在角落,用堡垒里搜刮出来的、品质还算凑合的灵石疗伤。箫艾哭累了,趴在已经安静下来的触手怪身上,沉沉睡去。
牙夜像一抹没有重量的幽魂,飘在堡垒最高的破洞处,仰望着天边那轮清冷的孤月,血色的眸子映着月光,晦暗不明,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篝火旁,衍和、安之、越千里三人围坐。木偶英才被安之顶在脑袋上(方便指挥),两人一个动嘴指挥,一个动手操作,正全神贯注地试图将地上那堆铁锤碎片重新“拼”起来——虽然希望渺茫,但总得试试。
越千里将几串烤得外焦里嫩、散发着诱人甜香的野果递给衍和:“丫头,尝尝这个,山里摘的。”
衍和眼睛一亮,接过咬了一大口,滚烫的甜汁瞬间在口中爆开,烫得她直哈气,还不忘竖起大拇指:“唔!好吃!越叔,你这手艺绝了!比城里醉仙楼的大厨烤得还香!火候味道都拿捏得死死的!” 火光映着她圆润的脸颊,透着勃勃生机。
越千里看着她吃得欢快的样子,眼神有些恍惚。若是囡囡能平安长大,是不是也会像这样,活泼开朗,对着自己烤的东西大快朵颐?
衍和吃完一串,很够意思地递给安之一串,又把剩下的三串都塞给越千里:“劳动者光荣!越叔你辛苦,多吃点!”
越千里心头一暖,却摆摆手,咧嘴露出一个有些憨厚的笑容:“这是你们小娃娃吃的零嘴儿。我啊,得吃这个才够劲儿!” 他话音未落,那边文瀛正好将白天斩杀的一只小型厄兽处理干净,拎起一大块还滴着血的肉,“嘿咻”一声就扔了过来:“接着!老越!你的大块肉来了!”
“哎呀!我的新裙子!” 衍和看着飞溅的血点子,气得跳脚。
文瀛哈哈大笑:“哈哈哈,丫头片子讲究什么!沾点血气才精神!”
越千里稳稳接住那块沉甸甸的兽肉,熟练地穿在削尖的树枝上,架在篝火旁慢慢翻转炙烤。油脂滴落在火炭上,发出滋滋的悦耳声响,浓郁的肉香霸道地弥漫开来,勾得人食指大动。
衍和眼巴巴地看着那逐渐变得金黄焦脆的烤肉,狂咽口水:“好香好香!越叔,分我一块呗?就一小块!尝尝味儿!”
这次越千里却异常坚决地摇头:“不行。”
“一块也不行吗?!”衍和难以置信,刚才的果子不是挺大方的吗?
“不行。”越千里的拒绝干脆利落,毫无转圜余地。
衍和顿时气成了包子脸,鼓着腮帮子嘟囔:“小气鬼!喝凉水!喝了凉水变魔鬼!”
文瀛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着解释:“丫头,他这是为你好!厄兽的肉蕴含的凶煞之气太重,寻常人根本扛不住!你还没正式引灵入体成为灵师,吃了怕不是要上吐下泻、肠穿肚烂!老越这是怕你遭罪!”
衍和虽然知道是这么个理,但还是气鼓鼓的。突然,一只沾着些许油污和铁锈的大手伸到她面前,掌心托着一个巴掌大、造型精巧、边缘打磨光滑的铜镜状金色物件。
“喏,给你。” 越千里的声音有些低沉。
衍和一怔:“送……送我的?” 她茫然接过,入手沉甸甸的,带着金属的冰凉和岁月的质感。“这是什么?” 她翻看着这个看起来像镜子,但镜面却异常模糊、无法照人的奇怪物件。
安之作为炼器师的雷达瞬间启动,探过头仔细端详,铁面具下的眼睛亮了起来:“好东西啊!这是‘绝地反击’!乙等防御类灵器!能自动触发,替你挡住一次致命攻击,还能把攻击原路反弹回去!关键时刻等于多一条命!啧啧,老越你存货不少啊!” 他语气带着专业鉴定师的肯定。
越千里有些无奈地挠挠头:“是你现取的名儿吧?我记得它原来的主人管它叫‘逢生’。”
安之理直气壮:“绝处逢生和绝地反击,不是一个意思?重点在于它能救命!”
衍和一听,顿时喜上眉梢,刚才的“小气”瞬间抛到九霄云外,爱不释手地摸着那光滑的镜面:“也就是说我有第二条命了?谢谢越叔!你真是个大好人!” 她笑得见牙不见眼。
越千里脸上露出一点局促的笑容,眼神却有些黯然:“不用谢。这……这本来是我给囡囡准备的……她用不上了。你别嫌它旧就好。”
衍和立刻摇头,像捧着稀世珍宝:“怎么会嫌旧!多酷啊!我要带着它走遍四洲,看遍天下美景!” 她豪气干云地宣布。
堡垒高处,牙夜冷冷地俯视着下方篝火旁其乐融融的景象。衍和的笑脸,安之的专注,越千里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这一切在摇曳的火光中显得温暖又嘈杂。他血色的眸子映着跳跃的火焰,却像结了冰,最终只是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重新望向那轮孤冷的月,眉头却渐渐拧紧。
子时将近,万籁俱寂。堡垒内鼾声此起彼伏,连篝火都只剩下微弱的余烬。
一股阴冷刺骨的寒风,毫无征兆地从堡垒的破洞缝隙中钻入,打着旋儿,带来一股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
衍和在睡梦中冻得打了个哆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借着残存火光的微芒,她惊恐地看到一个模糊的、半透明的女鬼身影,正悄无声息地飘到熟睡的越千里身边!那女鬼伸出苍白枯槁的手,目标明确地探向他紧紧护在怀里的——那个小黄鸭符包!
“有鬼偷东西——!” 衍和头皮炸开,想也不想就尖声示警!
女鬼的动作快如闪电!被惊动后,它一把抓起符包,化作一道阴风,“嗖”地就从最近的破洞窜了出去!
“站住!”衍和想都没想,一骨碌爬起来就追了出去!那可是越叔的命根子!比那个“绝地反击”镜子重要一万倍!
她凭着白天残留的印象和符箓包里重新活跃的微弱灵力指引,在林间跌跌撞撞地追赶。那女鬼速度极快,身形飘忽,但似乎故意引着她,始终让她能看到一点影子。
追出数里,来到一片更加阴暗潮湿的密林深处。衍和气喘吁吁,感觉有些不对。她猛地停下脚步,从符箓包里抽出几张火符,双指夹住,口中疾念:“敕令,炎光!”
“噗!噗!噗!”
符纸燃烧,化作几团明亮的火球射向前方!
火光映照下,衍和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遍体生寒!
只见她周围,不知何时竟布满了层层叠叠、闪烁着诡异粘液的巨大蛛网!每一根蛛丝都粗如手指,密密麻麻,将她彻底困在了中央!她就像一只误入陷阱的飞蛾!
“桀桀——!” 头顶传来阴森的笑声!那女鬼魄执如同倒吊的蜘蛛,从上方浓密的树影中猛地扑下,利爪直抓衍和天灵盖!
衍和反应极快,就地一滚,狼狈躲开!她立刻催动符箓反击,火球、风刃不断射出!那女鬼身法诡异,在蛛网间飘忽穿梭,衍和的攻击竟大半落空!一人一鬼在这粘稠的蛛网迷宫中缠斗起来,一时竟难分高下!
衍和越打越心惊,这魄执的灵智和力量远超她的预估!她咬咬牙,从符箓包中抽出一张特殊的求救符,用尽全力灌注灵力,向天空激射而去!
“咻——嘭!”
符纸在高空炸开,化作一朵短暂而醒目的紫色烟花!这是向堡垒方向求救的信号!
女鬼被这光芒刺激,瞬间暴怒!它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周围那些巨大的蛛网仿佛活了过来,在阴风的吹拂下,开始迅速向内收缩、收拢!衍和能活动的空间急剧缩小!
就在这时,一条粘稠的蛛丝垂落,末端赫然吊着那个被撕开一道口子的小黄鸭符包!就在衍和眼前晃荡!
囡囡!
衍和心头一紧,几乎是本能地伸手去抓!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符包的刹那!
背后阴风骤起!冰冷刺骨!
“糟了!中计!” 衍和心中警铃狂响!
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在她的后心!冰冷的触感瞬间穿透衣物,仿佛有无数根冰针扎入体内!她痛得眼前一黑,张口欲呼——
“呃!”
冰冷的、带着浓重怨念的阴气,如同找到了宣泄口,顺着她张开的嘴,疯狂涌入!
更恐怖的是,那被撕开的符包中,一个半透明、散发着微弱白光的小女孩魂体被强行扯了出来!那魂体双目紧闭,面容与越千里有几分相似,此刻却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毫无焦距、空洞死寂的淡绿色瞳孔!
衍和与那双淡绿的瞳孔对上,瞬间如坠冰窟:越叔的女儿!囡囡的魂体!
下一秒,她感觉腹部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撞击!剧痛让她不由自主地再次张大了嘴!
“唔——!”
女鬼魄执发出得意的尖啸,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竟将那小女孩的魂体用力一推,硬生生塞进了衍和被迫张开的嘴里!
“咕咚……”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寒彻骨的“流体”顺着喉咙滑下!衍和只觉得四肢百骸瞬间被冻结!仿佛有无数冰冷的线在她体内疯狂游走,掠夺她的体温,麻痹她的神经!眼前的一切迅速被黑暗吞噬……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仿佛听到了越千里焦急的呼唤从远处传来……
越千里是循着囡囡魂体那微弱又无比熟悉的呼唤赶来的。当他拨开最后一片挡路的藤蔓,看到眼前景象时,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衍和如同一个破败的人偶,被粘稠的蛛网牢牢束缚,倒吊在一张巨大的蛛网中央,生死不知。
他目眦欲裂,低吼一声,举起那把临时用碎片勉强拼凑、看起来随时会再次散架的破锤,就要冲上去救人!
就在这时——
倒吊着的衍和,身体极其不自然地缓缓抬起了头。
篝火的微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斑驳地映在她脸上。
越千里看清了她的眼睛,脚步猛地顿住,如遭雷击,手中的破锤“哐当”一声砸落在地。
那是一双……染上了诡异淡绿色的眼睛。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细弱、颤抖,却无比熟悉、刻入他骨髓血脉的声音,从那具属于衍和的身体里发出来:
“阿……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