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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身碎灵飘无有寄,形定影随有无回(三) ...

  •   安之被他突然拔高的调门惊得一哆嗦,手里啃了一半的鸡骨头差点掉地上:“怎、怎么啦?”
      越千里喉咙咕咚一声,囫囵咽下嘴里的鸡肉,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安之:“你从哪弄来的这灵石?好家伙,这灵力浓得化不开,比那些高阶灵石还纯粹!”他脸色骤然一沉,像是罩上了一层寒霜,声音也冷了下来,“你是宫城的人?”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安之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差点把脖子摇断,“这、这是我朋友托付给我的,真的!”
      越千里紧绷的肩膀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那股子生人勿近的煞气也散了:“不是宫城的就好。送槐山是吧?交给谁?”
      “找一个穿紫衣服,挎着符包的小姑娘,给她就成。”安之赶紧道。
      越千里点点头,一把抓过那枚灵力四溢的灵石,动作干脆利落:“行,签字画押,这活儿我接了。”他变戏法似的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兽皮卷。
      安之也不含糊,提笔唰唰写下自己的名字,字迹歪歪扭扭,但透着股爽快劲儿。签完字,他按捺不住好奇,凑近了点,压低声音问:“那个……壮士,我能问个事儿不?您那铁锤,是不是砸东西的时候……嗯,总有点歪?比如想砸桌子,劲儿是够了,可落点总偏那么一点点,顺带把旁边的椅子也捎上了?”
      越千里眉毛一拧,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安之嘿嘿一笑,带着点小得意:“我是器械师,吃这碗饭的,对武器门儿清。您这锤子,力拔山兮气盖世,威力没得说,可准头要是跟不上,不就白瞎了这身力气嘛!我能给您改改。”
      “怎么改?”越千里来了兴趣。
      安之眼睛亮晶晶的,像看见了肥羊的狐狸:“您把这灵石给我,我把它改造成个‘准头器’,直接嵌进锤柄里!这样,既不用担心半路把灵石弄丢了耽误您送东西,又能让您这锤子指哪打哪,一箭双雕,多划算!”
      越千里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嵌进去?那到时候怎么给那紫衣丫头?”
      “放心!”安之拍着胸脯保证,“到了地儿,见了人,自然有法子完好无损地取出来。这不也是为了您能更快更稳地完成任务嘛!稳赚不赔!”
      越千里沉吟片刻,目光扫过蜷缩在铁锤灵力罩里沉睡的小小身影,终于点头:“成!”他利落地掏出一颗灵石,小心翼翼地将女儿牵引出来,纳入怀中。
      安之看他掏灵石跟掏糖豆似的随意,心里直嘀咕:照这花法,那二十颗灵石怕是撑不到槐山。他咬咬牙,从后腰摸出自己压箱底的宝贝——一柄寒光内敛的匕首,递了过去:“喏,这个,‘袖里藏刀’。别看它小,专破乙等灵师以下的乌龟壳,市面上值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五十颗灵石!您拿着,万一路上灵石不够了,还能应应急。”
      越千里没接,眉头又皱起来:“一个人我只接一次杀人单。”
      “谁让您杀人了!”安之哭笑不得,“这是给您备着的!万一您半路断了粮,到不了槐山,完不成任务,我岂不是血本无归?这是给您上的第二道保险!无论如何,您得把这灵石送到那紫衣姑娘手里!”
      越千里这才接过匕首,拇指一顶,“噌”一声轻吟,短刃出鞘半寸。寒光如秋水乍泄,映得他眉目清晰,刃口吹毛立断,手艺堪称鬼斧神工。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好东西!卖给那些乙等灵师,价钱能翻个跟头。你小子怎么不自己去卖?”
      安之苦笑着摸摸鼻子:“我没那资格挂牌。再说了,灵师老爷们……都挺烦我的。”
      “为啥?”
      “因为我是个下等的贱民呗,”安之耸耸肩,语气带着点自嘲,却不见卑微,“偏偏能打出让他们那些宝贝器械师苦练十几年都赶不上的上等货。人家心里能痛快嘛?咳,说这些干嘛,反正这玩意儿在我手里就是块废铁,您路子广,认识的大人物多,出手比我容易多了,拿着吧!”
      越千里一听“贱民”二字,虎目一瞪,怒气勃发:“贱民怎么了?老子以前也是贱民!灵师?呵,脱了那层皮不照样是人?给自己戴个高帽子就不是人了?你厉害得很!比老子见过的所有狗屁器械师都强!”
      安之愣了愣,随即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谢了!那我开工了,劳烦您先出去会儿?我打造东西的时候,不习惯旁边有人。”
      越千里二话不说,抱起女儿就往外走,还体贴地把破庙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给带上了。
      安之抹了把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扭头看向旁边飘着的、半透明的英才,在心里嘀咕:“英才,把你本体嵌进这锤子里,你没事儿吧?”
      英才抱着胳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忙碌:“无妨。说不定还能让我跟这锤子更亲近些。你怎么想到这主意的?”
      安之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之前你不是能通过那杆破枪控制我身体嘛?可咱俩刚见面那会儿,火烧眉毛了你都没用这招,我就琢磨着,你是不是只能通过武器才能‘上身’?”
      “聪明。”英才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老实说,我自己也是从你这儿才知道我还能这么玩。”
      “啊?”安之惊讶地张大嘴,“你自己的招数你都不知道?”
      “嗯,”英才好整以暇地飘着,“我对自己其实挺模糊的。从哪来,到哪去,会什么……都像隔了层雾。起先以为真是块石头,后来发现可能是死鬼,再后来,又感觉或许是个战士?那些打架的招式,平时想不起来,一动手,唰地就全冒出来了,刻在魂儿里似的。”
      安之嘴巴张得更大了:“你生前是灵师?就你这身手,起码得是乙等往上吧?”
      英才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摇头:“不像。我好像不太会使唤灵力,就会点吸吸吐吐,摆几个简单法阵。”
      两人闲聊间,安之手下不停,叮叮当当一阵忙活。很快,他抹了把汗,吁了口气:“搞定!”灵石稳稳嵌入了铁锤手柄末端,云母般的色泽流转着温润白光。
      英才点点头:“多谢。把锤子给他,我们就在此别过吧。祝你……一切顺利。”
      安之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试着去提那铁锤,憋红了脸也只勉强拖动。只好吭哧吭哧地托着走到门边,拉开门喊道:“越壮士!您的锤子,修好了!”
      越千里正蹲在破庙外几丈远的地方,低声跟怀里的女儿说着什么。闻声猛地起身,几个跨步就冲了回来,一把接过铁锤。入手瞬间,他眼睛就亮了。锤柄末端那枚云母灵石散发着柔和却沛然的灵光,整个锤子仿佛活了过来,与他血脉相连。他掂量两下,随意挥舞,风声呼啸,落点却精准得惊人!
      “好!好!好!”他连吼三声,爱不释手,兴奋地对着怀里的小女孩炫耀,“喃喃你看!阿爸的宝贝锤子更趁手了!”
      等他那股兴奋劲儿稍缓,安之才开口:“万事俱备,咱这就动身吧?”
      越千里疑惑地抬眼:“怎么?你也要去?”
      “对啊!”安之点头如捣蒜。
      “你去不了。”越千里断然摇头,“就你这凡胎□□,跑那么远能散架。路上保不齐撞上使行者或者别的灵师,老子一个人打不过还能跑,带上你?纯属拖后腿的油瓶。”
      安之还想争取,却瞥见铁锤上的灵石急促地闪了三下白光。他心下了然——这是英才在说“不”。只得蔫蔫地耷拉下脑袋:“……行吧。”
      两人一魂,就此分道扬镳。
      越千里扛着焕然一新的铁锤,风驰电掣般冲出城外。他脚程极快,一路毫不停歇,直至暮色四合,才一头扎进一片黑黢黢的小树林。在灌木丛里扒拉了些酸涩的野果,用衣襟兜着,猿猴般攀上一棵枝桠粗壮的老树。他将铁锤巧妙地卡在两根横枝之间,搭出个简易的三角窝,舒舒服服斜躺上去。又从怀里掏出那个绣着歪歪扭扭小鸭子的布袋,轻轻打开。
      一缕轻烟般的魂体飘了出来,凝聚成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她浅绿色的眼睛眨了眨,乖巧地唤道:“阿爸。”
      “哎,喃喃。”越千里咧嘴一笑,带着疲惫的温柔,“阿爸眯会儿,你帮阿爸看着点,有啥东西靠近,你就躲回布袋里,再喊醒我,知道不?”
      女孩用力点点头,小脸严肃。越千里眼皮一合,没几个呼吸,震天响的鼾声就如破锣般响彻林间。
      铁锤上的灵石,微光闪烁。
      小女孩漂浮在枝头,浅绿色的眼珠缓缓转动,忽地定住,望向树下。几只油光水滑的黑豹,正悄无声息地逼近,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嘶鸣。
      然而,小女孩并未按父亲的叮嘱行事。她悬在树枝上,盯着下方矫健的掠食者,嘴角竟缓缓咧开一个与其年龄极不相符的、近乎诡异的笑容。下一秒,她猛地俯冲下去!
      黑豹警觉异常,瞬间四散。女孩却像一缕捉摸不定的青烟,在几只黑豹之间穿梭跳跃,轻盈得像在玩跳格子。豹爪带着腥风凶狠挥出,却次次抓空。每当黑豹试图逃离这片诡异的区域,女孩的身影就诡异地堵在它们必经之路上,明明碰不到她,却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一缕更凝实的、由灵力构成的白气从铁锤灵石中逸出,凝聚成英才模糊的身影。他悬在半空,皱眉观察着下方小女孩戏耍黑豹的诡异场景。看了片刻,英才瞳孔微缩——这女孩竟能驾驭灵力,制造出那堵困住黑豹的“空气墙”!这绝非寻常魂体所能为!人死后的魂灵,顶多能与实物产生些微碰撞,绝无可能操控灵力!
      要么……她根本没死透?要么……她已不再是单纯的魂,而是滑向了更危险的存在——魄执!魂若彻底化为无智无识的魄执,一旦寻到宿主躯壳,便会成为为祸四方的厄兽!那是足以让任何灵师闻之色变的灾难!
      英才的目光投向鼾声如雷的越千里。这莽汉……知道自家闺女这诡异的状态吗?
      树下的黑豹早已累得瘫倒在地,口吐白沫,只剩下喘气的份儿。女孩似乎玩够了,飘然回到树上,径直穿过英才的灵体,乖巧地依偎在越千里的臂弯旁,浅绿的瞳孔空茫无神,小脚丫愉快地晃悠着。
      英才眉头锁得更紧。之前她分明能看到自己,现在怎么……他下意识伸手在小女孩空洞的眼前晃了晃,毫无反应。目光瞥向铁锤,英才瞬间恍然——之前他显化的是魂体,如今本体嵌在铁锤里,此刻显形的不过是灵力凝聚的投影,本质不同,这丫头自然看不见了。
      就在此时——
      “嗷——!!!”
      一声凄厉到非人的尖啸猛地从铁锤内部炸开!刺耳欲聋,饱含着无尽的痛苦与疯狂!小女孩吓得魂体一哆嗦,哧溜一下钻回了小鸭子布袋。
      越千里猛地睁开眼,铜铃般的眼中毫无睡意,一把抓住铁锤,警惕地扫视四方。只见铁锤表面“呼”地腾起一股幽蓝色的火焰!火焰中,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身影痛苦地扭曲着!双目泣血,十指血肉模糊,指甲尽数剥落!她疯狂地伸着手臂,张大嘴巴,发出野兽濒死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
      越千里左手瞬间青筋暴起,指节捏得发白,牙关紧咬,从齿缝里挤出声音:“离十五还有四天!你就不能……再忍忍吗?!”
      火焰中的女子仿佛被刺激到,尖啸声陡然拔高,如同无数钢针扎进耳膜!
      “别嚎了!”越千里被那声音折磨得几欲发狂,猛地用额头狠狠撞向树干,发出沉闷的响声,“脑袋要被你叫裂了!你想见她?也得看她愿不愿意见你这鬼样子!光嚎顶个屁用!”
      女子的尖啸戛然而止,化作断断续续、幽怨凄楚的抽泣。
      越千里喘着粗气,一脸无奈加烦躁:“上次见面你就把她吓得不轻,怎么这次还是不长记性!等十五她生辰,魂稳了,说不定……说不定就肯见你了……”
      话音未落——
      “咻!”
      一道惨白的光束撕裂夜色,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直射越千里面门!
      越千里战斗本能早已刻入骨髓,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向侧面翻身,整个人瞬间吊挂在树干上!几乎同时,一支通体漆黑的箭矢“夺”地一声,深深钉入他刚才躺卧的树干,箭尾兀自剧烈颤抖!
      “咻!咻!”
      又是两道破空厉响!他身在空中无处借力,眼看第二支箭已到眼前,避无可避!
      嗡——!
      就在这生死一瞬,那柄沉重的铁锤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猛地横移,精准无比地挡在越千里面前!
      “铛!”
      金铁交鸣!火星四溅!漆黑的箭簇被狠狠磕飞!
      越千里双脚刚沾地,几道身影已如鬼魅般飘落在他四周,将他团团围住。清一色的鸢尾花色劲装,腰间悬挂着象征身份的剑形玉球,气息凌厉。
      为首一人手持一张造型奇特的弯弓,浓眉圆眼,头发剃得极短,根根如针。他眼神冰冷如刀,箭尖遥遥锁定越千里,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大胆狂徒!竟敢以魄执炼器!你是哪一城的灵师?报上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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