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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故地重游心坎坷 可怜天下父母心 ...

  •   柳翼止循着打斗痕迹和灵力波动找到江潭时,现场堪称一片狼藉。
      赤红的宵练剑斜插在地,剑身上还挂着半截金灿灿的锦缎衣角,在风中猎猎作响。周围散落着几柄断裂的兵器,地面被大片大片泼溅的鲜血染得赤红刺目,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最扎眼的,是江潭整个人伏在昭明身上,生死不知。
      柳翼止心头一紧,几个箭步冲上前蹲下。手指迅速探向江潭颈侧——脉搏虽弱,但仍在跳动!他松了口气,又急忙检查昭明胸口的伤——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但已被某种强大的灵力强行封住,不再流血,气息虽微弱,但暂无性命之忧。
      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
      他这才有心思仔细看江潭。少年侧脸贴着冰冷的泥土,几缕被汗水和血水浸透的黑发凌乱地贴在鼻梁上,狼狈不堪。可即便如此,那过于精致的轮廓,尤其是那与某人神似的侧脸线条,依旧清晰,瞬间勾起了柳翼止心底埋藏多年的苦涩。
      目光下移,瞥见江潭微敞的衣襟下,锁骨处似乎透出一点异样的红色。
      “受伤了?”柳翼止下意识伸手探去。
      指尖触及的瞬间,那惊人的触感让他浑身剧震!脸色瞬间变得极其精彩——犹疑、震惊、难以置信……最终,所有情绪都化作一声沉沉的、饱含复杂意味的叹息。
      他深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江潭打横抱起,动作轻得仿佛捧着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低声自语,声音带着点认命的无奈:“罢了……该来的躲不掉。这浑水……为师就陪你蹚一遭吧。”
      无忧岛·惊涛蓝海
      这座位于四洲大陆边缘的孤岛,与大陆之间隔着名为“惊涛蓝海”的凶险海域。此处风浪诡谲,常年惊涛骇浪,更有凶悍海怪潜伏,翻江倒海,巨口吞舟,唯有熟识水路的岛民亲自引航,方能安然抵达。这里,曾是传说中的世外桃源。
      “哗啦!”
      一叶简陋小舟破开碧浪,艰难前行。舟上载着三人——柳翼止坐着划桨,江潭和昭明人事不省地躺着。
      柳翼止从怀中摸出那个绣着五毒兽纹的红色小香囊,打开,取出里面那枚云形银锁片。此刻,锁片中央的紫色宝石正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光芒,如同暗夜中的灯塔。光芒延伸入海,竟在无边无际的碧蓝海面上,硬生生映照出一条清晰的光路!光路的尽头,一座被雾气缭绕的岛屿轮廓若隐若现。
      小舟顺着光路疾行,不多时便靠了岸。
      “什么人?!通岛令!”礁石堆砌的守望塔上立刻响起厉喝!几个手持奇特长杆武器的壮汉冲了出来,严阵以待。
      旁边一人眼尖,惊呼道:“快看!是少岛主!他受伤了!快!快来人帮忙!”
      人群瞬间炸锅!七手八脚地用柔韧的棕榈叶软轿将三人抬起,一路与岛上守卫紧张交接,直奔岛中央那座气势恢宏的罗生大殿。
      岛主夫妇早已收到消息,带着一干人等焦急地候在殿门口。一见软轿,立刻指挥人手将昏迷的江潭和昭明接进殿内,又是一阵人仰马翻的忙乱。
      无人留意到,殿门外,柳翼止像个局外人般静静站着。湿润的海风浸透了他半边肩头的衣衫,带来丝丝凉意。
      身后,传来一阵轻盈却带着压迫感的脚步声。
      柳翼止没回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对着空气躬身行礼,语气平淡无波:“夫人安康。人已送到,柳某这便……”
      “你又要不告而别?”清亮的女声打断了他,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柳翼止缓缓转过身。来人正是无忧岛岛主夫人,罗无枝。虽身着妇人常服,但身姿挺拔如松,眉宇间英气逼人,正是当年叱咤风云的战将公主。
      无忧岛历史不过五十载,据说是四洲内斗失败的贵族流放地。此地虽不产灵石,但物产丰饶,曾吸引不少大陆居民迁入,一度繁华。可惜好景不长,附近海域的海怪肆虐,吞噬货船,阻断交通,岛屿渐渐闭塞。直到一位神秘少年奋起降服海怪,被奉为岛主。诡异的是,此后历代岛主皆坐不满三年便离奇暴毙,直至罗无枝降生,才打破这死亡诅咒。
      她十五岁出海,掳遇见了离家出走的温润少爷江海潮。一个情窦初开胆大包天,一个懵懂无知惨遭“辣手摧花”。江海潮挣扎无效,竟鬼迷心窍跟着回了岛,恰逢老岛主咽气。罗无枝大手一挥:“我爹死了,你是我的人了,这岛主位子就给你当聘礼嫁妆吧!”就这么稀里糊涂,江海潮成了岛主,竟奇迹般打破“三年必死”魔咒,一当就是二十多年,还和公主生了四个女儿。
      直到罗无枝为圆他“儿子梦”,挺着大肚子冒险拜访神秘羽城,用秘法生下“儿子”江潭,代价是身体受损,再难生育。江潭自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聪慧绝伦,玉雪可爱,七岁开窍,拜师柳翼止,成为无忧岛明珠般的存在。
      此刻,罗无枝看着眼前这个曾是她最看好的“女婿”,岛民心中的英雄,如今却形单影只站在殿外的青年,心中百感交集。
      “你走了三年,依儿就等了你三年,潭儿找了你三年。”罗无枝的声音沉静而有力,字字敲在柳翼止心上,“柳翼止,就算当初无忧岛亏欠于你,他们姐弟二人待你的情义,难道在你眼里就一文不值吗?”
      几句话,像钉子一样将柳翼止牢牢钉在原地。他垂着头,双拳紧握,指节发白。
      罗无枝上前一步,伸手轻托起他的下巴,迫使他正视自己,目光恳切而认真:“过往恩怨,重提无益。我欠你一箭,你要讨回,随时动手。但……依儿她……时日无多了。”她声音微哑,“我求你,这次回来,陪她走完最后一段路。算我这个做母亲的……求你。”话音未落,她竟猛地掀起裙摆,单膝跪地!同时闪电般从柳翼止腰间抽出宵练剑,倒转剑柄,双手奉上!
      “心中若有不平,此刻便讨!”
      柳翼止惊得差点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搀扶罗无枝:“夫人!使不得!折煞我了!快起来!”他脸上是货真价实的慌乱,“让那小子看见,非得追着我砍十条街!当年那事……早翻篇了!我这伤疤都长出新肉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算起来我也不亏!”
      罗无枝顺势站起,眼中闪过一丝希冀:“那你同意留下了?”
      柳翼止一脸为难:“这……我毕竟顶着‘叛徒’的名头,惹人闲话……”
      罗无枝柳眉倒竖,将宵练“锵”地一声插回他腰间剑鞘,冷哼道:“我看谁敢嚼舌根!”随即又放缓语气,带着点“知子莫若母”的无奈:“潭儿那性子你最清楚,执拗得很。你若再一声不吭跑了,我可拦不住他会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来。再说依儿……她日夜念着你,好歹……去看看她吧?”
      柳翼止望着罗生殿深处,最终化作一声认命的长叹:“罢……有劳夫人带路。”

      罗生殿·寝宫
      江潭猛地睁开眼!意识回笼的瞬间,右手本能地摸向腰间——
      空的!
      心下一惊,他瞬间弹起,灵力下意识流转!
      “醒了?别慌,这是无忧岛,你的宵练我交给你母亲保管了。”熟悉的声音带着点戏谑响起。柳翼止递过来一个硕大的粉色贝螺,里面盛着某种青黑粘稠、还咕嘟冒泡的不明液体,散发着可疑的气味。“来,大徒弟,喝药了。”
      江潭:“???” 她一脸懵逼,问题像连珠炮般砸出:“我们不是在胡不归吗?怎么回无忧岛了?你怎么肯回来了?我好端端喝什么药?!昭明呢?他还活着吗?!”
      柳翼止老神在在:“看来恢复得不错,中气十足。你本命灵石快崩了,必须回出生地温养。昭明在隔壁挺尸,你抢救及时,他捡了条小命。至于为师嘛……”他拖长了调子,一脸“舍己为人”的悲壮,“当然是以徒弟的小命为重!好了,问题答完,喝药!乖,不苦,一口闷了!”
      江潭瞪着那贝螺里仿佛来自地狱的“鼻涕浓汤”,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果断把被子往头上一蒙,挺尸装死!笑话!回了自己的地盘,要吃这玩意儿也该是昭明先吃!轮不到她!
      柳翼止也不急,把贝螺往床头晶石小桌上一放,托着腮帮子,笑眯眯地盯着被子里鼓起的一团:“真不喝?”
      被子里没动静。
      柳翼止也不催,就那么懒洋洋地守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被子里的人终于憋不住了,猛地掀开被子,露出一双燃着怒火、亮得惊人的黑眸,死死瞪着柳翼止,牙磨得咯吱作响。
      无声对峙良久。
      终于,江潭败下阵来,认命般一把捞过贝螺,视死如归地闭眼往嘴里一倒!那粘稠滑腻、带着诡异腥臭的液体刚滑入喉咙,强烈的恶心感直冲脑门!她头一低就要吐——
      下巴猛地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捏住抬起!紧接着喉咙被另一只手精准地一捏一顺!
      “咕咚!”
      那口要命的药液,被强行按进了肚子里!
      “真乖!”柳翼止松开手,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背。
      “哕——!!!”江潭趴在床边,撕心裂肺地干呕起来。

      次日清晨
      江潭恢复力惊人,已能下地。刚推开寝殿大门——
      “哗啦——!!!”
      迎接她的是一场劈头盖脸的“祝福”暴雨!殿门口早已被热情的岛民围得水泄不通!人人手持水盆、水瓢、甚至水桶,脸上洋溢着狂喜,只等她一露面,就疯狂地将象征着最高敬意与祝福的海水泼向她!
      原来,她在夜猎中“击败”宫城少城主、夺得“状元”的消息,早已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回无忧岛!岛民们喜不自胜,早就摩拳擦掌等着给她来一场盛大的“泼水礼”!
      在无忧岛,水是生命之源,万物之始。朝英雄泼水,是最崇高、最热烈的祝福!
      江潭瞬间被浇成了落汤鸡,茫然无措地被兴奋的人群包围、推搡、泼水……
      “徒弟!这边!”河面上传来熟悉的呼唤。
      江潭抬眼望去,只见岛内清澈的河道里,飘着一艘小小的棕榈叶舟。舟上坐着的,正是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柳翼止!
      绝处逢生!江潭眼睛一亮,提气纵身,在人群的惊呼和更猛烈的泼水攻势中,轻盈地跃上小舟!
      岸上的岛民见追不上,立刻改变策略,将手中的鲜花、水果、甚至刚捞上来的海鱼,疯狂地朝小舟砸来!
      “噼里啪啦!”
      小舟瞬间被“爱的投喂”淹没,吃水线急剧下降,差点当场沉没!
      柳翼止一边手忙脚乱地挡开一条飞来的咸鱼,一边哈哈大笑:“啧啧啧,这阵仗!比为师当年迎娶你四姐时还风光!名师出高徒啊!哈哈哈!”
      江潭狼狈地抹了把脸上的海水和果汁,无奈道:“比之师父当年一人降服蛊尾旗鱼的威势,还差得远。”
      提起蛊尾旗鱼,那可是无忧岛的噩梦。那巨大海怪肆虐多年,袭击捕捞队,阻断航线,差点让岛民闹饥荒。柳翼止就是在那时,如同神迹般出现的。岛民传说他踏浪而来,万水臣服,水珠成链,碧波绣袍,如海神临世。当蛊尾旗鱼掀起灭顶巨浪扑向岛屿时,是他大袖一挥,将滔天巨浪凝成水珠,又以通天漩涡将那凶兽绞杀成漫天白骨!随后飘然离去。
      当岛主宣布招他为婿时,那场婚礼的盛况,泼出的祝福之水,据说能绕岛三圈!
      “美化!全是美化!”柳翼止摆摆手,一脸“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迷路了而已!那傻鱼追着我不放,我才用翻江倒海术想吓跑它!谁知道它非要跟海浪较劲,自己把自己搅碎了!我啥也没干!”他耸耸肩,语气带着点自嘲的玩世不恭,“我就是个贪财好色的俗人。你四姐年轻漂亮,你爹有钱有势,送上门的便宜,不占白不占。路过捡了个大便宜,结果老天爷看不过眼,又都给收回去了呗。”
      江潭默默听着,心里却道:你若真是这般人,何必花三年心血,倾囊相授,硬生生把我从开窍者拔到乙等灵师?培养一个丙等灵师都要九年!这份心力,岂是“占便宜”能解释?若非当年那场变故……
      小舟在沉默中,驶向罗无枝的寝宫。

      罗生殿·风暴前夕
      殿内气氛凝重。不仅罗无枝在,连岛主江海潮也赫然在座,背负双手站在殿中央,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罗无枝一见江潭,瞬间红了眼眶,冲上来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不住抚摸她的湿发,声音哽咽:“我的潭宝儿!你可算回来了!娘日夜悬心,就怕你在外头吃苦受罪,被人欺负……好在老天保佑!听说你拿了夜猎状元?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娘明天就给你办庆功宴!”
      岛主江海潮却猛地冷哼一声,刀子般的目光狠狠剜向柳翼止,眼神复杂难言——愤怒、忌惮、或许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悔意?这个曾被他寄予厚望又亲手驱逐的“女婿”,如今竟能如此轻易地重回此地?
      柳翼止倒是神色坦然,对着江海潮和罗无枝躬身一礼:“见过岛主、夫人。江潭伤势已无碍,好生休养即可。柳某告退。”
      “师父别走!”江潭急道。
      柳翼止回头,笑容温和却带着距离感:“好好陪陪你爹娘,难得团聚。”说完,不等众人反应,身形一晃,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殿外波光粼粼的河面。
      江潭下意识要追,被罗无枝轻轻拉住,低声道:“放心,他答应留下。”江潭这才作罢。
      江海潮看着柳翼止消失的方向,心中惊骇更甚!这份修为……那一丝悔意瞬间被更深的忌惮取代。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思绪,转向江潭,声音沉得像块铁:
      “你当真在夜猎中夺了魁首?”
      罗无枝不满道:“岛外传回的消息,还能有假?潭儿有此成就,你不该高兴吗?板着脸做什么!”
      江海潮胸中怒火“腾”地燃起,厉声喝道:“你糊涂!你知道这‘状元’意味着什么吗?那不是荣耀!是悬在头顶的铡刀!夜猎是什么?那是宫家给自己脸上贴金、给附属势力画饼的秀场!所有人都认定了箫艾会夺冠!所有赌注都押在他身上!板上钉钉的事,被你儿子给搅黄了!宫城会怎么做?!他抢了人家的风头,还把人打伤了!听说那箫艾至今下不了床!萧敬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你的好儿子打了他弟弟,他能善罢甘休?!”
      罗无枝心头一凛,看向怀中的江潭:“潭儿,你真伤了那少城主?”
      江潭挣开母亲的怀抱,站直身体,臭着脸点头:“我没想动手,是他纠缠不休,技不如人。见打不过我,就耍阴招偷袭重伤的昭明!我忍不了!”
      江海潮气得额头青筋暴跳:“学了几年本事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别忘了你的本事是在宫城学的!人要懂得感恩!他不如你,你让着点便是!下那么重的手做什么?!逞一时之快,威风吗?!真是越大越不懂事!”
      “我没做错!”江潭大声反驳,“宫城于我有授艺之恩,不代表我就要纵容他草菅人命!恩情是恩情,是非是是非!”
      岛主夫人立刻站到儿子这边:“没错!那箫艾什么德行我也有耳闻,骄纵跋扈!我们潭儿比他强百倍,遭他嫉妒眼红很正常!谁知道是不是他故意挑衅,设局陷害!江海潮!你到底是不是潭儿的亲爹?怎么总帮着外人教训自己孩子?!”
      江海潮被这对“妇人之见”气得眼前发黑,指着两人,手指都在哆嗦:“愚……愚不可及!意气用事!他闯下弥天大祸了你们知不知道!我一直教导他要内敛藏拙,出门切忌张扬!枪打出头鸟!他这莽撞性子就是随了你!油盐不进!”
      江潭怒道:“箫艾就受了点皮外伤!我根本没用力!你少对我阿娘大呼小叫!”
      江海潮气得口不择言:“你知道我花了多大代价才把你送进宫城吗?那是无忧岛整整五年的赋税粮款!只要你按约定在夜猎上输给箫艾,无忧岛就能依附宫城,岛民就能获得开窍的机会!以后就不用为了生计拿命去搏!现在倒好!依附?宫城不来找麻烦我们就该烧高香了!你说!你是不是闯了弥天大祸!啊?!”
      江潭愣住了,随即一股被欺骗的怒火直冲头顶:“为什么一定要依附别人?!我们自己不能修炼吗?开窍又不难!”
      “不难?”江海潮气极反笑,“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天生灵根,七岁开窍?!多少人一辈子连灵力是什么都不知道!开窍要耗费多少时间、多少灵石你知道吗?!岛上根本不产灵石!全靠外购!不依附宫城,拿什么供养?你又凭什么修到乙等?!”
      江潭脑中立刻闪过柳翼止和英才,大声道:“谁说一定要靠他们!我有办法解决灵石问题!我也可以教大家开窍!入门法诀我倒背如流!只要……”
      “够了!”江海潮粗暴地打断,满脸失望与愤怒,“口出狂言!连宫城都解决不了灵石短缺,你哪来的自信?!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罗无枝看不过去,上前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潭儿刚回来,瘦了这么多,肯定吃了不少苦。先让他去休息,其他事明天再说!”
      江海潮狠狠喘了几口粗气,才勉强压下怒火,低声埋怨:“都是你!把他惯得不知世事艰难!”
      江潭自小就对这位父亲亲近不起来。她崇拜母亲罗无枝的刚强果决,却鄙夷父亲的长袖善舞、遇事退缩。母亲退居幕后,将岛务交给父亲打理后,她更觉束缚。直到柳翼止出现,才让她感受到自由与力量。可惜好景不长……宫城的橄榄枝,她毫不犹豫接了,难得父亲没有反对。离家三年,本以为父亲会有所改变,没想到还是这副畏首畏尾、只会指责母亲的模样!
      积压多年的不满与此刻的愤怒彻底爆发!江潭上前一步,指着江海潮的鼻子,声音冰冷而尖锐:
      “你自己懦弱怕事,别把责任推给阿娘!从小到大,你教过我什么?除了‘不准’就是‘不行’!对你来说,我不过是你应酬交际、炫耀攀附的工具!需要时拿出来显摆,不需要时就关在宫里当个摆设!你有什么资格指责阿娘?!只有她一直陪着我!我是她生的,不像她难道要像你一样虚伪懦弱吗?!”
      “逆子!”江海潮只觉得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啪”地断了!气血上涌,想也没想,抬手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彻寂静的大殿!

      江潭被打得头猛地偏向一侧,左脸颊瞬间红肿起来,火辣辣的疼直钻心底。鼻子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打转。她死死咬住嘴唇,瞪大眼睛,倔强地不让泪水落下。
      罗无枝瞬间炸了!像护崽的母狮般扑向江海潮,拳头雨点般落下:“江海潮!你疯了!你敢打他!你知道我生下他多不容易?!他性子是倔,可从小到大给你惹过什么大麻烦?!这一身灵为本事,一半靠他师父,一半靠他自己拼命!他不过说了几句你不爱听的实话,你怎么能打他!!”
      江海潮打完就后悔了,那是他最骄傲的孩子啊!可被夫人这么劈头盖脸一顿打骂,那点悔意瞬间被更大的怒火和“鸡同鸭讲”的憋屈淹没,气得浑身发抖,丢下一句“无知蠢妇!不可理喻!”便拂袖而去。
      空荡荡的大殿,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江潭垂着头,高高束起的马尾无力地耷拉在肩头,像只斗败受伤、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
      罗无枝双眼通红,小心翼翼地伸手想触碰女儿红肿的脸颊:“潭儿……疼吗?让娘看看……”
      江潭猛地偏头躲开,声音带着压抑的哭腔和不解的愤怒:“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我不明白!这样一个软弱无能、遇事只会推卸责任的男人,到底有什么好!”
      罗无枝的手僵在半空,眼中泛起苦涩:“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从我记事起,他就是这副德性!”江潭恨恨道,“满口之乎者也的大道理,真遇到事情就当缩头乌龟,要不就指责别人!姐姐们的婚事,我的开窍仪式,甚至去宫城修炼的名额,哪一件不是你一手操办的?他就只会说个‘好’字,然后功劳全归他!阿娘,我真的不懂!”
      罗无枝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而无奈:“孩子,你不懂这世道人心。身为女子……很多时候,我们不能站在台前,不能夺了男人的光彩。这是生存之道,隐于人后,才能保全自身,保全家族。”
      “凭什么?!”江潭猛地抬头,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女子怎么了?男人能做的,我们女子一样能做!他们做不到的,我们甚至能做得更好!凭什么要我们隐忍退让?凭什么我们不能堂堂正正做自己?!我不服!”
      “哐当!”
      殿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异响!
      罗无枝脸色骤变!她反应极快,猛地一跺脚下某块不起眼的白玉砖!
      “咔哒!”
      机括轻响,殿中央一块巨大的白玉地砖无声滑开,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暗道!
      罗无枝递给她一个“快走”的眼神。江潭虽不明所以,但出于对母亲的绝对信任,毫不迟疑地跳了进去!
      白玉砖迅速合拢,严丝合缝。罗无枝稳稳踩在合拢的地砖上,右手悄然按在腰间软剑上,目光锐利如鹰,死死盯住殿门方向。
      玉石殿门被猛地推开!江海潮去而复返,双眼赤红,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盯着罗无枝,声音嘶哑得可怕:
      “江潭……是女孩?!你……你竟瞒了我这么多年?!”
      罗无枝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颤,握紧的拳头松了又紧,最终化作一声低低的叹息:“你……一直想要个儿子……我生不出……只好……出此下策。我……只是想让你开心。”
      江海潮几步冲到罗无枝面前,双手用力抓住她的肩膀,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她……她竟扮作男子参加夜猎?!还抢了宫家的状元,伤了宫家的孩子?!夫人!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当年你骗我说是与家人走散的小姐……成婚时骗我说岛主只用当三年……如今连孩子的性别都要骗我?!你我夫妻二十余载……我就算再想要儿子,难道你生了女儿,我就会苛待她吗?!前面四个女儿,我何曾亏待过?!只因为以为潭儿是男孩,我才对她格外严厉!无忧岛早已被外界的虎狼盯上!我们就是砧板上的肥肉!如今没动,不过是时机未到,或是还没找到下刀的借口!”
      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现在倒好!你把刀亲手递到了敌人手里!江潭的身份一旦暴露,无忧岛顷刻间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万劫不复!”他猛地停下脚步,眼神变得异常决绝,“事到如今……只能用那个法子了!”
      罗无枝看着丈夫眼中熟悉的决断,瞬间明白了他的打算。夫妻多年,早已心意相通。
      “深海之瑜能创‘镜中镜’,”罗无枝声音平静,“但……这是条不归路。自建岛以来,除了第一代岛主用它躲过火山浩劫,成功入境又出境外,再无任何人出来过。阿海,若宫城的人真打来……你就带着岛上的妇孺和孩子……进去。虽不知如何出来,但镜中世界还原的是我们的无忧岛,生活无虞。”
      “放屁!”江海潮怒道,“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一个人!”
      罗无枝看着他,忽然笑了,带着点促狭:“你不是总说自己肩不能扛、手不能挑,柔弱不能自理,只能等着人伺候吗?”
      江海潮老脸一红,恼羞成怒:“这都猴年马月的混账话了!什么时候了你还翻旧账!”
      罗无枝不再调侃,快步走到那张巨大的贝壳床边,掀开厚厚的软垫,露出底下晶莹剔透的贝板。她伸出带着薄茧的手指,在光滑的贝板上快速而精准地勾勒起来!指尖划过,留下淡淡的、流转着灵光的轨迹——赫然是极其复杂的阵符起手式!
      江海潮看得眼花缭乱,不明觉厉。
      “噹!”
      一声轻鸣,那巨大的贝板竟从中间无声裂开,一分为二,二分为四,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下方一条由七彩珊瑚构筑的、流光溢彩的栈道,蜿蜒通向未知的幽深之处!
      江海潮目瞪口呆!同床共枕二十多年,他竟不知床下藏着如此乾坤!一时间不知该惊叹造物之奇巧,还是该感叹枕边人瞒得滴水不漏。
      罗无枝解释道:“这是父亲修的秘道,通往岛宝库。他一生爱财如命,生怕被人偷了宝贝,每晚都要下去检查一遍才能安睡。”
      ……

      藏身于狭窄暗道中的江潭,正暗自叫苦。她没想到母亲的寝殿机关重重。这里空间逼仄,仅容一人蜷缩,脚下泥土松软潮湿,隐隐能听到水流声。
      “地下暗河?”她心念一动,尝试凝聚一丝灵力,轻轻拍向脚下松软的泥土。
      “噗嗤!”
      泥土应声崩裂,冰凉的河水瞬间涌了进来!触感刺骨,绝非岛内温和的河流!
      “连接着外海?!”江潭心中一凛。她不再犹豫,加大力度,迅速将裂口扩大至能容一人通过。深吸一口气,俯身滑入冰冷刺骨的海水中!
      她顺着水流的方向奋力潜游。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透出微弱的光亮!她精神一振,加速游去,猛地冲出水面!
      抹去脸上的海水,江潭环顾四周。夜色深沉,海面辽阔,不远处正是她熟悉的岛屿边缘,礁石嶙峋。
      “啊——!海怪!海怪出来了!”一声惊恐的尖叫划破夜空!
      江潭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头戴破草帽、衣衫褴褛的年轻渔民,正指着她,吓得瘫坐在沙滩上,面无人色。
      江潭一个轻巧的翻身跃上岸,落在渔民身旁。
      那渔民吓得一个哆嗦,结结巴巴:“我、我刚入岛不久,来、来捡点海货……我、我叫齐耀……”他眼神躲闪,不敢看江潭的脸,却又忍不住偷偷瞟去。夜色下,这位浑身湿透、如同海妖般破水而出的“海怪”,美得惊心动魄!视线不由自主地滑过对方紧贴在身上的湿衣下那玲珑起伏的曲线,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江潭从小混在男孩堆里,又长期服药抑制发育,对男女之别极为迟钝。此刻只当对方是吓坏了。她随手从腰间摸出一颗圆润的珍珠,塞进齐耀手里:“齐耀是吧?晚上别靠近海边,危险。”说完,自顾自地拧着湿透的长发和衣袍,朝四姐江依的寝殿方向走去。
      刚走到殿外,就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只不过这次的主角,从父亲换成了她师父柳翼止。
      殿门“砰”地一声被撞开!柳翼止略显狼狈地跌出来,脸上脖子上赫然带着几道新鲜的血痕!
      他一眼就看到了浑身湿透、曲线毕露站在月光下的江潭,脸色骤变!闪电般脱下自己的外袍,兜头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语气又急又怒:“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在外面乱晃?!不是在你母亲那么?出什么事了?!”
      听到这熟悉的、带着责备却更含关切的语气,江潭一直强忍的委屈、不甘、懊悔、难堪……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倾泻而出!她猛地扑进柳翼止怀里,压抑的呜咽声再也控制不住,从喉咙深处断断续续地挤出来,像只受伤小兽的悲鸣。
      柳翼止身体一僵,随即无声地叹了口气,挺直脊背,任由她将眼泪鼻涕蹭了自己一身,只是轻轻地、一下下拍着她的背,像安抚受惊的孩子。
      海风呜咽,吹动树叶沙沙作响。皎洁的月光洒满海面,也照亮了这对相拥的师徒。
      哭声渐歇。江潭后撤一步,胡乱地用柳翼止宽大的外袍抹了把脸,带着浓重的鼻音问:“你又怎么惹到四姐了?她脾气那么好,怎么每次见你都炸?”
      柳翼止嘴角抽了抽:“……我没问你怎么惹到你爹,你也别问我。问就是‘爱过’。”他转移话题,“说吧,大晚上湿身跑来找为师,是打算离家出走还是准备大闹罗生殿?无论哪样,恕不奉陪。”
      江潭沉默片刻,抬起头,月光下,她的眼睛还红肿着,却闪烁着困惑与执拗的光芒:“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一定要依附别人?为什么我换个身份,在他们眼里就是弥天大罪?明明我的能力不输任何人,付出的努力更多!我明明没做错什么!师父,你说过,天地万物,众生皆平等。为什么弱小就活该被欺负、被掠夺、被踩进泥里?!”
      柳翼止张了张嘴,似乎没料到她会抛出这么一串直击灵魂的拷问。那些准备好的敷衍说辞在嘴边转了个圈,最终化作一声轻叹:“你的问题还是这么多。脑子灵光挺好,但想太多容易打结。”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少见的坦诚和一丝疲惫,“书上的道理传下来,不光因为它对,还因为它能让你想破脑袋,就没力气干别的了。你这些问题,我年轻时也把自己绕进去过。结果……关键时刻脑子打结,没能立刻决断,惹出了一堆……对我而言很严重的祸事。”
      他看着江潭震惊的眼神,自嘲地笑了笑:“江潭,我以前教你的那些东西……你最好忘掉。因为直到现在,很多事情,我自己也没想明白为什么。所以……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答案。抱歉,我这个师父……当得实在不称职。”
      江潭彻底愣住了,半晌才喃喃道:“真不像你会说的话……你以前从不会怀疑自己,只会说‘小屁孩懂什么,我说的就是真理,你只管记住!天塌下来有师父顶着!’”
      柳翼止尴尬地摸摸鼻子:“咳……那什么,谁还没个年少轻狂、以为能日天日地的时候?翻篇了翻篇了!探讨人生就别翻旧账了行不行?”
      话音未落——
      “轰隆隆——!!!”
      脚下大地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整座岛屿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摇晃!远处传来沉闷而恐怖的撞击声,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海底疯狂撞击岛基!
      两人脸色同时一变!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纵身朝岛中央的罗生大殿疾掠而去!

      罗生殿
      殿内已是一片狼藉!精美的陈设东倒西歪,碎裂的晶石散落一地。江海潮满身血痕,抱着昏迷不醒的罗无枝,瘫坐在一片狼藉之中。
      “母亲!”江潭目眦欲裂,冲上前去,“母亲怎么了?!”
      江海潮抬起头,看到女儿,脸色剧变!再看到她身后的柳翼止,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他看看怀中气息微弱的妻子,又看看满脸焦急的女儿和那个被他亲手驱逐的“前女婿”,心中天人交战,痛苦挣扎。命运似乎总在跟他开玩笑,他想要的,永远抓不住;他恐惧的,总在下一秒降临。
      他死死盯着柳翼止,仿佛下了某种决心,声音嘶哑而沉重:“我本不愿再信你……但如今,别无选择了!”他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从罗无枝衣襟内取出一物——
      那是一个霞光流转、美轮美奂的云母贝螺!螺壳内并非空荡,而是盛着一汪碧水,水面上赫然悬浮着一座微缩的、与无忧岛一模一样的岛屿光影!
      深海之瑜!
      江潭瞳孔骤缩!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三年前,正是这件岛宝失窃,牵连师父受噬心之刑,被逐出无忧岛!她对这东西有着本能的排斥与恐惧!
      “我不走!母亲昏迷不醒,我绝不离开她!”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将她吞噬,她扑到罗无枝身上,声音带着哭腔,“我不走!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要和阿娘在一起!”
      柳翼止神情凝重如铁,并未立刻去接那贝螺,只是沉默地伫立着。
      江海潮见此,轻轻将罗无枝放下,猛地旋身,双膝重重跪在碎裂的晶石地面上!双手将深海之瑜高高托举过头顶,对着柳翼止深深叩拜下去!额头撞击地面的闷响令人心惊,鲜血瞬间染红了额前的碎发和晶石!
      “过往种种……皆是我江海潮之过!你要杀要剐,我绝无怨言!只求你看在……看在……”他声音哽咽,带着绝望的哀求,“如今岛难当头,你是唯一能离开这里的变数!无论你回来的目的是什么……这深海之瑜,只有历代岛主的至亲血脉才能启动!保护江潭,就是保护开启它的钥匙!带她走!我知道……你做得到!”
      柳翼止依旧沉默。
      江潭却慌了,一把抓住柳翼止的衣袖:“师父!你带我母亲走!我是乙等灵师!我可以保护……”话未说完,被江海潮厉声打断!
      “留下来是要你母亲的命吗?!”江海潮抬起头,血污和泪水糊了满脸,声音却异常清晰,“她已经强行启动了深海之瑜!哪怕无忧岛今日沉没,镜中世界也能保住岛民一线生机!但她会因此沉睡很久!需要有人重新唤醒镜中世界!你是唯一的钥匙!留在这里,就是断了所有人的生路!”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
      “轰——!!!”
      宫殿再次剧烈摇晃!穹顶镶嵌的水晶瓦片暴雨般坠落!殿外,尖锐刺耳的警报鸣笛声撕破了夜空!伴随着无数惊恐绝望的呼喊:
      “快看!海上!好多船!那是什么?!”
      “海怪!是海怪群!海怪又来了!!!”
      守卫连滚爬爬冲进来,声音因恐惧而变调:“岛主!不好了!岛内海水倒灌!很多房屋已经被淹了!外海……外海出现大量海怪!守卫队……顶不住了!”
      江海潮心知不能再拖!他猛地将深海之瑜塞向柳翼止,眼神决绝如赴死!
      柳翼止终于动了!他闪电般蹲下身,右手稳稳接过那霞光流转的贝螺,左手同时发力,将跪地叩首的江海潮一把扶起!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朝江潭走去。
      江潭下意识要摸灵石反抗!
      一只沾满血污的手,带着熟悉的、不容抗拒的力道,重重按在她肩头!
      一阵尖锐的刺痛瞬间传遍全身!江潭只觉得身体如同被瞬间冻结的冰雕,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连声音都被彻底封死!
      江海潮缓缓收回手,指间赫然夹着一枚细小的、闪烁着诡异红芒的水母刺——正是当年罗无枝用来“俘获”他的定情信物!他一直贴身收藏,没想到竟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他深深地看着被定住身形、满眼惊惶与不解的女儿,声音沙哑而温柔,带着前所未有的愧疚与不舍:“那一巴掌……打疼你了吧?爹……对你总是苛责太多,关怀太少……是爹……亏欠你良多。”他眼眶通红,声音哽咽,“或许……你说得对。一味退让,只会让弱者更弱,强者更强。以后……你就按自己的心意去活吧。无论你走到哪里,都是无忧岛的骄傲……也是我和你娘……这一生……最耀眼的光。”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女儿,肩膀微微颤抖,声音却斩钉截铁:
      “去吧!莫回头!”
      无垠海面
      辽阔的海面上,四艘如同移动堡垒般的巨型战船列阵排开!船体高达三丈,层叠的船舱如同蜂巢,密密麻麻站满了盔甲森然、手持钢戟的士兵!肃杀之气弥漫海天!
      船首狰狞的炮台上,十多名士兵正合力将一颗颗房屋大小的、闪烁着危险金属光泽的炮弹推入炮膛!为首的旗舰通体金黄,船身用血红的珊瑚石镶嵌出一个巨大而狰狞的“宫”字!
      旗舰顶层奢华的船阁上,一个穿着锦袍、脸圆如包子的少年,正兴奋地坐在纯金打造的轮椅里,扒着栏杆四处张望。
      珠帘轻响,一位身着华服、面容阴鸷的贵公子缓步走出。他走到弟弟身后,狭长的凤眼扫过下方如同玩具般的无忧岛,薄唇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怎么样?哥哥给你准备的这场烟火,够不够排场?”
      箫艾激动地挥舞着肉拳:“太霸气了哥!快!快让他们喊话!让江潭那臭小子滚出来!我要看他吓得尿裤子!然后狠狠揍扁他!让他知道谁才是老大!”
      萧敬轻笑一声,带着上位者的傲慢与冷酷,慢条斯理地教导:“哥哥教过你多少次了?对于敢挑衅的蝼蚁,不要亲自下场撕咬。要么不动,要么……就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他抬手,优雅地向前一挥,“看好了。”
      令旗挥舞!
      “轰!轰!轰!轰!”
      四艘巨舰炮口同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四颗巨大的炮弹撕裂夜幕,带着死亡的尖啸,狠狠砸向那座灯火阑珊的青葱岛屿!
      “嘭——!!!”
      震天动地的巨响!耀眼的火光瞬间吞噬了岛屿的边缘!狂暴的冲击波夹杂着烈焰与碎片横扫海面!热浪扑面而来,几乎将轮椅上的箫艾掀飞!他死死抓住哥哥的胳膊才稳住身形。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那片熟悉的土地在烈焰中扭曲、崩塌,隐约还能听到风中传来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火光映在他圆睁的瞳孔里,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他人生死的扭曲快感油然而生!
      “哈!哈哈哈!他死了!他死了!我才是状元!我才是夜猎第一!我才是最厉害的灵师!哈哈哈!”箫艾狂笑起来,手舞足蹈。
      萧敬宠溺地揉了揉弟弟的脑袋,笑容温和,说出的话却冰冷刺骨:“错了。你是最厉害灵师的……驾驭者。只有下等人才想着自己去当灵师。我们要做的,是掌控那些拼命往上爬的灵师,把他们变成我们手中最锋利的刀、最好用的玩具。这才是宫家……真正的无上传承。”
      海风呜咽,带着焦糊与血腥的气息。燃烧的无忧岛在兄弟二人身后,如同一块被投入熔炉的琉璃,渐渐化为赤红的熔岩与绝望的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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