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末途》凌波素尘

47、青灯不许明月意，微城双子断此生（九）

　　安之举起灵石，说道:“这个眼熟吗?”
　　九祥道:“咦，怎么不发光了?”
　　安之道：“刚才是他救了我，你有过被灵物上身的经历吗？”
　　九祥想了想，道：“有的，小时候被哥哥关在家里，想去后山玩，就偷了他的令牌出了城门，谁知道刚上山就见到艳色女鬼，见我就扑，我吓得鞋袜横飞，胡乱狂奔，跑至一碧色台柱处，有一白衫少年，面容清丽，独自站着，冷风列列，一派孤寂。我问他是谁，他说：‘你又是何人，来这做什么？’我虽然很害怕，但勇气可嘉，忍住没退缩，继续问道：‘成天关在家里着实太闷，跑出来望风，你呢，你也是偷跑出来的吗？”那少年笑的很诡异，眉毛和鼻子耸到一处，说道：‘既然不想回去，那就永远留在这吧。’之后我就感觉脑门一凉，冷风猛铺过来，似刀刮。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听哥哥说，那天我突然发疯提着刀见人就砍，他胸口那道长疤就是我砍出来的。“
　　安之道：“……你这才是被野鬼上身吧，他附身的时候你没知觉吗？”
　　九祥拧起眉头纠结道：“啊？被上身还能有知觉啊，你说的这种是双魂共用一体吧。这很少见，要么两人从小一起修炼，同等修为，不分你我，要么高位魂寄在低位魂，但这也难操作，稍有不慎，低位魂很容易被挤碎的。怎么，这灵石灵给你共用身体了？”
　　安之点头：“嗯，之间夜长笛追杀我时，他上我身替我挡了攻击，他伸手好厉害！枪法使得绝了，枪出如龙，力有横扫千军之势，身法手法都是上上等，这需要常年苦练才能驾轻就熟，我怀疑他不是灵石自生灵，也许冤魂附灵。”
　　九祥踱步到桌前，拿起银壶倒了两杯甜酿，端起来递给安之，道：“这是我用宫内桂花做的，可以减轻外伤带来的阵痛，尝尝。你觉得现在的四洲怎么样？”
　　安之道：“乌烟瘴气。”
　　九祥续道：“那你觉得微城在五大城中分量如何？”
　　安之道：“微城人少，地处坑地，难进难出，也没什么天然优势，能与其他四城共排名都是个奇迹。你突然问这干嘛?”
　　九祥将甜酿一口饮尽，放道：“我有种预感，微城大难临头了。”
　　安之从床下下来，将银杯放下，冷笑道：“那不是早晚的事么，看看你们这些金贵子弟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穷极奢华，举城望去所有的器械师都已经出逃了，能留在这的要么是你这样含着金汤钥匙的，要么就是夜长笛那样听令杀人的，其他都是街上的行尸走肉，整日混混沌沌，不知进取。你告诉我，就你们这三类人，若有外敌来袭，能抗的几天？”
　　九祥指着他道：“我还有你啊，一将才可抵万军。”
　　安之冷哼道：“滚！”
　　突然，门口被敲响，夜长笛的声音隔着木门传进来：“少主，城主找你。”
　　九祥将自己上下拾掇一番，道：“你暂且在这休息，一会我派侍女来照料。哥哥找我应该是为你之事，很可能他想招你入城，记住可千万别被眼前小利蒙骗，若真成了微城之人，你就再也无法脱离了。”
　　安之翻了白眼道：“快滚!”
　　待房间只剩安之一人时，英才出声道：“你朋友很可爱。”
　　安之道：“我说了我没有朋友，只有你这么觉得。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附身灵石上，说好的教我修复武器之法呢？”
　　英才道：“这很难答，自我有意识就是灵石形态了，但这么长时间下来，我确实可能曾经是活人，唔，可能还擅长战斗，我的朋友还没找到，找到了自会告诉你方法。”
　　安之道：“千歌只在高山起道场，这里最高的山就是不觉山，去哪里吧，早点办完好早点回去，这里铜臭熏鼻，真是一点都呆不下去了。”
　　他将银色杯盏往桌上重重一放，起身要去开房门，忽听身后“吱呀”一声，猛然回身，奔至桌边，抓起长枪戒备盯着声源。
　　宽大的床板又是“吱呀”作响，紧接着翘起一角，安之握紧长枪，不住吞咽口水，没想到九祥的金床还暗藏玄机。英才低声道：“小心，我灵池未满，灵力不够附身，只能靠你自己应对了。”
　　那边金床又翘起了一角，眼见床板就要被掀开，他估测了下到门口的距离，发现自己奔至门口和跳到床板的距离是一样的，若奔出门，必然要露后背空门，不如拼死一搏。
　　他提枪纵步一跃，狠狠落在床板上，“嘭”的巨响一声，紧接着地下传来人的哀嚎声：“哎哟我的天爷！哪位胖爷躺上来了？！”
　　英才听到这熟悉声音，忙道：“且住，是友军！。”安之收起要下戳的长枪，跳下床退至安全距离，纠正道：“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冲着床板续道：“里面的，出来！”
　　“大爷，你刚刚那么一压，床板都压瓷实了，我怎么出来。”里头传来嗡嗡的声音，半抱怨道。
　　安之用长枪挑开一角，人却不动，继续保持安全距离，说道：“给你打开一角了，自己想办法出来。”
　　床板被推开，露出以一双细瘦的手指，接着一个书生慢慢爬了出来，粗布白衣，头戴巾帽。他费力拉出最后的衣角，这才长吁一口气，擦擦额头，道：“可算出来了。”双手合抱，作揖道：“你是器械师安之对吧，在下万事通百晓生，没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居然这个……额，略显尴尬的场合。”
　　安之持枪问道：“我不认识你，你来干嘛的？”
　　百晓生噎了一瞬，嘀咕道：“果然搞钻研的人性子都古怪。”
　　安之道：“你说什么？”
　　百晓生笑道：“没没没，我受人所托，来找此地主人，碰巧撞见了你，你与此地主人是好友么，可否代为引荐一下？”
　　安之道：“不是，不能，你从哪来回哪去，不然我一枪戳死你。”
　　百晓生：……
　　这时，九祥回来了，他推开门就撞见两人一枪对峙的场面，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百晓生转转眼珠，侧身冲九祥行礼道：“在下万事通百晓生，这位想必就是此地主人了吧，我受人之托，请你上不觉山与旧友相聚。”
　　九祥下意识抱拳回礼，手举到一半才想起不对劲，喝道：“你从哪冒出来的！！”
　　安之用长枪点了点床板道：“你的卧榻下。”
　　九祥脸色骤变，一会青一会红，恼怒道：“是夜长笛告诉你的？他让我去不觉山？”
　　百晓生双手拢进袖子里，含糊道：“啊，算是吧。不知现在上山可行不？”
　　九祥走至床边，伸手掰开床板，里面赫然是个与床同大的法阵，此时光芒散去，只剩几张符纸碎片。他将符纸捏起胡乱塞进袖子里，又仔细检查了法阵，见其已经停止运转才重新放下床板，转身对安之道：
　　“抱歉，我忘了关法阵，现在再有人进来了，我去趟不觉山，你在这等我吧。”
　　安之收起枪，微微往地上一戳，道：“我和你一起去。”
　　九祥喜道：“不放心我吗？就知道你嘴硬心软，不过不觉山太危险，平时我只有练功才会去那里，你一个钻研器械的，一点功夫对付小兵还凑活，若是面对猛兽恶兽怕是要丢小命，还是在这里等我。”
　　说完朝百晓生一伸手，示意他先走，百晓生也不含糊，抬脚就出去了，他跟在后面，刚走至门口，眼角一点寒光追至，忙侧头躲避，枪头直插门杆上，枪尾是安之坚定的眼神：“我说，我要和你一起去。”
　　九祥伸手拨开长枪，无奈点头：“好吧，但是先说好，你要紧跟着我，不能离开我半尺之外。”
　　安之抽回长枪，淡淡点头，又道：“等会，带上灵石。”
　　九祥笑道：“放心，我身上带的够用了。”
　　安之道：“我的意思是我要用。”
　　九祥不解道：“你又没灵脉，也不懂如何引出灵力，灵石带多了反而会成为目标。毕竟恶兽也是需要灵力供存活的。”
　　安之抬抬头，道：“你别管，舍不得就直说，我自己拿武器去换也行。”
　　九祥扯扯嘴角，冲进房间再次掰开床板，里头捣鼓一阵，发出个黑色木箱，一共三层，拉开最底下一层，白光巨闪，满满当当都是灵石，安之眼睛差点闪瞎。
　　百晓生伸长脑袋凑热闹道：“嚯，豪气，居然有这么多，我听闻微城灵石稀缺得很，看来你没少‘打猎’啊？”
　　九祥随手捞了一把装进布袋，递给安之，说道：“你知道的不少，‘打猎'是五城的习俗，我哥哥是城主，我会一点不稀奇吧。”
　　百晓生点头笑道：“那是自然，哈哈哈。”
　　见安之一脸懵，九祥解释道：“这是获得灵石的偏门手法，嗯，就和你收集青铜器淬炼武器一样，这些个材料不可能都靠天然挖掘，在特殊时段，急需灵石的时候，大家会去禁灵之地——升山进行搏斗，俗称‘打猎’。进去的人是无法使用灵力的，只能肉搏，胜者可以直接拿走对方所有灵石。也以为禁灵，所以不限身份，不是灵师也可以进去。不过只历代城主才知道如何到达升山，所以一般会去打猎的，非富即贵。”
　　安之掂了掂手中布袋，估摸着得有个白来颗，咋舌道：“你这赢了几位城主得来的？”
　　九祥摇头道：“都是二代，老城主都不愿意出家门了，也就赢了四五个二代少城主吧。有个羽城的小子我还有点印象，年纪最小，但法阵用的很巧妙，他打不过我，但我也抓不到他，结了个平手，谁也没落着好，那是我唯一一次没有赢，也是最后一次，之后就再也没去了。且不提这个，先去不觉山吧。”
　　一路无话，三人行至山脚，怪树横生，却没有一块石头，杂草长得足有人高，整座山仰看阴气森森，俯看地表植被茂密，一派生机盎然模样，十分诡异极端的组合。
　　安之路上偷偷将灵石喂给英才，当下灵力已经补足，确定可以随时附身保命时，他才分外自信道：“这山不过如此，哪有你说的那么恐怖。”
　　百晓生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扇，来回扑腾扇着，道：“话别说太早，这才刚开始。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做不觉山吗？”
　　安之摇头，百晓生续道：“不觉不觉，生之不觉，死亦不觉，就是说进山之后，能不能活着出来，或怎么死去，都不明觉厉。这儿原本是平原，曾经是微羽两城大战之地，听说那次战争死伤无数，尸横遍野，血水凝聚成河，将这里跟主城隔开，后来不知怎的这里拢起山包，有人说这是死去的人不甘愿走，要留在这盯着活着人，各种离奇故事引来很多人探险，有进无出，接着这山一日比一日高，而诡异的事层出不穷，故而人们给它取名为‘不觉山’。”
　　安之听得云里雾里，道：“所以说，这就是座死人山?九祥，夜长笛想你死啊？”
　　九祥脚下一个踉跄，转头向安之道：“哎，你怎么什么都信啊，这里曾经有过大战不假，但山头早就有了，而且也不是因为尸体堆积，是一只黑白相间的猛兽，被哥哥降服再次，这山是它死去身躯所化，死前这兽确实开了灵，故而能操控山体，引来其他猛兽，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给我提供修炼环境。所以那些个故事，都是谣言，就和民间传你有恋母癖一样令人匪夷所思。”
　　百晓生竖起耳朵，从怀中掏出小笔和纸张，问道：“嗯？难道不是吗？”
　　九祥啼笑皆非：“他从小就是孤儿，喜欢和各种铜铁兵器独处一室，你说他有恋物癖都靠谱些。”
　　百晓生口舔毛笔，将“恋母癖”的“母”字划掉，改成“物”字。
　　安之皱眉道：“你写什么？”
　　百晓生将纸张折好塞进衣服兜，挤出璀璨笑牙：“游记，在下习惯听到新鲜事物就做笔记，目标是以后出本巨作，能响彻四洲，百世流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