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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翠山石髓破执念,血沁苍台不得归(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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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篁寒翠,万籁俱寂,雪花纷落,竹径通幽。
厄桃踩着竹叶,手提竹篮,忽听前方传来熟悉声音。
“你不是看到她那副嘴脸了吗,还打算放任不管?我不觉得你这样什么事都让她自己抉择是好事。若是她背弃你,你能毫不在意?”
“无非是回到原点,一个人而已。于我来说并没有影响。”
“你可真是大善人啊,但是别怪我没提醒你,人心是最难丈量的,别太放松。今日的偷懒很有可能是日后的隐患。”
厄桃快步走过,脚步重了些,竹林里声音立刻安静,她挤出笑容招呼道 :“大人,喜鹊夫人,我做了些饭菜,想请你们品尝下,看还有哪些地方要改进的。”
“嚯,你还真是样样都会啊。”喜鹊接过竹篮,打开一看,里头有三叠小菜,两碗米饭,低声道:“还真是准备了两人份。”
千歌柔声道:“不用这么劳累,下次别送了。”
厄桃道:“不累不累,这点小菜我很快就做好了,若是帮不到大人我才觉得受累,大人待我这般好,我只想为你多做点事,哪怕芝麻大点的小事都可以。”
“咦,怎么还有鱼肉,这苍山没有河源吧,你下山去了?”喜鹊捧着一盘鱼肉丸子,捻了颗丢进嘴里,含糊道:“好吃是好吃,但我不建议你和你那、额、嗯,脾气不好的母亲接触。”
厄桃低下头,低声道:“我、我本想给大人置办冬衣,下山买布料时偶遇的,我……”
千歌道:“血脉之情,刻在骨子里,不必觉得羞愧,你想去找她随时都可以。也可以随时回来,只是我这里习惯寂静了,山下我不管你,尽量别带上山就好。”
厄桃连连点头。
次日后,千歌照常去了竹林,但是她刚踏进竹林小径,就发现不对劲。眼神一冷,喝道:“谁在那?出来!”
竹林后走出一高一矮两人,高个的是个男子,约莫二十多岁,佝偻着身子,豺狼似的眼睛绽放精光,扶着位七八十岁的老妪,衣着简朴,手捧着布包,挤出皱纹,满脸笑容。
“你、厄桃没告诉你这里不准靠近吗?”千歌皱眉,左手在身侧捏成拳。极力压制胸口怒火。
老妪笑道:“这不是来几次都碰不到您,才想着在这里等你,那死丫头问了好几次才说你平时修炼的竹林,这苍台看着不大,路这么难走,我老婆子脚差点走废了,不过能见上大人一面,就是走断了脚也值得。”
“你,”千歌暗暗吸口气,这才冷静道:“有什么事?这里不能久待,尽快下山吧。”
老妪将布包递给旁边的年轻人,推了推他,说道:“上次不是说我还有个儿子吗,就是他,他从小聪明,七岁就能倒背文章,那教书先生都夸他是最厉害的大人物。厄桃跟着你懂事不少,肯定学了不少东西,老婆子我很是欣慰,上次不是说好了要收我儿子吗,这不我就亲自带了来,大人怎么教厄桃的,就怎么教他,他比厄桃聪敏懂事一百倍。”
“等等!我什么时候说要收你儿子了?”千歌拧紧眉头,道:“厄桃呢?她在哪?”
老妪道:“大人你怎么比我还健忘呢,不过这不重要,我人都带了你总不能让我一老婆子又带回去吧,我这老身子骨哪经得起折腾啊。儿子,快给师父磕头。”
年轻人当即跪下,正要磕,千歌气的转身就走。
老妪在后头叫喊:“大人!大人你要去哪啊!”‘
千歌一路奔至竹屋,推开竹门,见厄桃正给吱财喂食,她转头诧异问道:“大人?你怎么回来了?是落了什么东西吗?”
“你一直在屋里?”千歌四下打量一番,屋内是刚被擦洗过,地板反光的透亮,看得出刚打理不久。不由得呼出胸口憋着的气,道:“你知道……”
“大人,原来您住这里啊,这个竹屋很是雅致,果然和您很配!”
听到这声音,厄桃脸上血色褪尽,她丢下竹子匆忙爬起身,跑到门口,见不远处站着的,正是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
“哦,大姐你也在啊,看样子你过得很不错嘛,阿妈白操心你了。”男子耸耸肩,走进将手中布包递给厄桃:“这是我的拜师礼,你替大人收了吧。”
厄桃后退几步,叫道:“你怎么在这??阿妈呢??”
男子道:“在后面,大人走的太快,她跟不上,让我先走,不然我们今天就白跑了。”
“大人!不是我,我不知道他们会来,我也从未带他们上山过,我只在山下给他们送点东西。”
厄桃焦急看着千歌,连声解释:“我真想到他们会跟来,大人,我……”
“好了!”千歌轻喝一声,眉头都要打成死结,说道:“我从未说过要收人,苍台也不喜外人进入,你们自行解决吧。”说完头也不回离开了。
男子挠挠后脑勺,有点懵:“大姐,你怎么又惹人生气了?好不容易有地收留你,你还是听话点吧。”
厄桃猛地一拍门,怒道:“你跟踪我?!我说了很多遍不能上山,为什么总是听不进人话!”
老妪颤悠悠赶过来,就见到厄桃对着男子发脾气,心下不快,疾步上前,脚踩石子,身子歪斜就要摔倒,好在男子反应及时,疾步上前扶住,眼含关心:“阿妈,扭着没?”
“没事,还是乖宝疼人。她转头瞪向厄桃,说道:“你别冤枉你弟弟,是我让他跟着你的,谁让你不管家里死活,厄桃,咱家就只有娘们几个相依为命,我劳苦劳累一人将你们辛苦带大,求得不过是你们过得好,他是你唯一的弟弟,你不帮他谁帮他?”
厄桃捂着脸,痛苦道:“大人不喜人多,你们有事可以在山下说,我还能帮传话,如今你们直接来她的个人地盘。这就很冒犯了,而且你怎么能擅作主张让阿宝拜师呢?大人根本没说要收徒,我都是只是侍女的身份。阿妈,你总是这般固执己见,大人给阿宝指路了,为何不去学手艺?”
老妪捶胸道:“可别说这学手艺,那老师傅嫌弃阿宝蠢笨,动辄就打骂他,你看。”说着撸起张宝的袖子,露出猩红的手臂,疤痕狰狞,虽结了痂但仍是惨不忍睹。
厄桃大惊失色:“怎么打的这么狠?那老师傅为何不肯好好交?你可给他送了银两?”
老妪含着泪道:“家里的钱都已经叫你那挨千刀的前夫搜刮空了,只剩一点米粮他看不上,才留的我们娘俩苟活至今。厄桃,阿妈求你,你帮帮你弟弟吧,啊,你两从小一块长大,都是我的心头肉,你那酒鬼父亲活的如烂泥一样,只知道找你要银两,他都自己花去买酒玩乐去了。我们实在没别的依靠了,厄桃,你真要看你亲娘还有弟弟走至绝路吗?”
“我……:”厄桃死死咬住嘴唇,将眼泪逼回去,哽咽道:“我想想办法……会有办法,阿妈,你……你先带弟弟下山,我晚上去找你。你们在这,大人不会回来的。”
老妪侧头抹了抹眼角,连声答应:“好,好,我们这就下山,晚上在家等你啊,你要不来明儿我还是要上这来的。阿妈实在是没法子了。”
厄桃低声道:“我会去的。”
两人离开后,厄桃独自在屋内站了一会,吱财在她脚边蹭了好一会都没反应,它饿的不行,张口就咬了她的小腿。厄桃被刺痛回神,忙奔出房间,朝山腰处跑去。
奔了没多久,来到一片竹林,走了数十步,找到上次做记号的竹笋,将其挖开,翻找到红木箱,打开一看,里面满满当当的灵石,和她之前埋进去别无二致,用衣袖擦去泥土,抱着上山,带回木屋,放置床头,她想如果千歌回来看到了,就直接坦言相告。
谁知等她做好了晚饭,哄得吱财入睡了都没等到千歌回来。看来是真的怕阿妈他们会留在这,天色已晚,想起阿妈还在家中等候,只好回房抱着红木箱抹黑下山。
刚到山下小路岔口,就见路边蹲了个黑影,她心里一咯噔,别是遇到妖怪了,刚要转身绕道,就见那黑影耸动了几下,然后熟悉的声音随着夜风飘来,
“大姐,你终于下山啦。”
厄桃瞪大了眼睛,那黑影慢慢站起身,朝她走了几步,接着稀疏月光,她才看清眼前人,是张宝。
“你怎么在这?阿妈呢?”她问道。
张宝挠了挠后脑,说道:“我先送她回去了,她说你肯定有东西要给我,晚上走夜路不安全,就让我来这里接你了。”
厄桃无奈笑笑,将红木盒子递给他,嘱咐道:“这里面是灵石,要去钱庄兑换成银两才能用。千万别给其他人知道了,你拿着回去吧。”
张宝道:“你不跟我一起回吗?”
厄桃摇摇头,说道:“她要的已经给到位了,我回不回影响不大。你将它换成银两后,再去趟大师傅那送些银钱,你再去学习就不会打你了。”
张宝点点头,抱着箱子走了。厄桃看着他的背影,恍惚间像是看到小时候,走路一板一眼的,这么多年,仍是这个愣性子。
她回到竹屋,千歌仍是没回,只好抱着吱财睁着眼到天明。
门口传来动静的时候,她立刻跳下床,奔至门口,喊道:“大人!你终于回来了!”然则门外站着的是喜鹊。
“厄桃,我跟你的那箱灵石呢?”喜鹊面无表情道。
“我……我用掉了。”厄桃喃喃道。
喜鹊冷笑一声:“你确定?”
厄桃心下慌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昨晚才叮嘱阿宝不能让别人知道灵石,今早喜鹊就来质问,怕是阿妈当晚就拿去换银钱了?
喜鹊见她半天不回话,神色恐慌,心里猜到大半,深深吸口气,冷声道:“我真是看错你了,千歌不肯收你是对的,你果然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厄桃如坠冰窖,下意识反驳道:“我不是!我没有!”
喜鹊冷嗤道:“你父母养你,不过让你回馈一点养育之恩,你就受不了离家出走,千歌好心收留你,你当面和母亲吵架,一副你死我活的模样博同情,转头又将人引上山,还逼着千歌要收你弟弟,你这算盘打的比雷都响,我可怜你,才将灵石转赠给你,你呢,为了赶走你母亲和弟弟,用灵石打发他们,然后自己心安理得的继续住在这。真是名声也占了,便宜也占了,也就千歌那傻子看不透你,还帮你说话。”
厄桃脸色巨变,摇头道:“不是!不是这样,我阿妈和弟弟实在过不下去了才找来的,我也不知道家里已经贫苦成这样,我走的时候给他们寄了很多银钱的,足够他们养老,我什么都没带离开的,你,你的灵石我也一颗没用,为了给阿妈和弟弟解燃眉之急,昨晚才给他们的。千歌大人对我的恩情,我一直铭记在心。从不敢忘,我只是想留下来陪着她,从未有过别的想法!”
喜鹊冷道:“那你为什么要撒谎。你刚刚明明可以直接告诉我灵石给了你家人,为什么要骗我说你用掉了。除非你不想让我知道你家的事,因为你根本就不是受不了夫家虐待离家出走的,你单纯就是见夫家败落了,没钱可图才离开的,之所以会找到千歌,是看中她的名气,想借此大捞一笔!”
厄桃气恼道:“胡说八道,你无非看不惯我跟着千歌大人,往我身上泼脏水就是想赶我走吧。”
“你猜对了,所以你是自己体面的走,还是我动手让你被众人唾骂驱赶走?”喜鹊终于不在冷笑,露出一点狡黠的笑。
厄桃缓缓后退,警惕道:“除非大人亲自赶我,否则我死也不理开她。”
喜鹊缓缓裂开嘴角,带着俏皮道:“好吧,那我就成全你吧。”
厄桃眼前一花,尚不及反应,胸口一凉,一柄寒刃已将她贯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