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末途》凌波素尘

34、翠山石髓破执念，血沁苍台不得归（十）

　　千歌面露尴尬，只道：“我这平日少有人来，也就未有待客器物。”

　　喜鹊瞪直了眼睛：“那你们平时都怎么吃饭睡觉的。”

　　千歌很自然的走进内堂，提起衣摆，席地而坐，转过头道：“就是这样啊。”

　　喜鹊扶了扶发髻，瘪嘴道：“我去破庙过夜都没这么寒碜呢，那她呢，你让她睡哪？也是地板？”

　　千歌看了厄桃一眼，厄桃忙自己答道：“不，大人将自己的房间让给了我，她、她睡地上，我有床的。”

　　喜鹊露出果不其然的神色，淡道：“你这大人当的很是憋屈，不如下山去我家，给你个别院，还能替你打理道场之事。”

　　只听厄桃急道：“大人，大人习惯了山上独处，僻静之处才好修炼，山下人多事杂，怕是会影响修炼……“

　　喜鹊道：“真是奇怪，你怎么知道你的大人不愿意下山？怎么听起来更多像是你不愿意呢？”

　　厄桃手指紧紧抓着茶托，咬住嘴唇说不出话，哀求似得看向千歌。

　　千歌开口道：“这也是我的意思，我独处习惯了，平日里喜欢一个人，你那条件虽好，但不适合我，多谢你的好意，来，尝尝这雪仲春，是取自山顶竹尖雪煮的，一年也就煮上一回。”

　　喜鹊揶揄道：“我又没说什么，怎么还心急护上了。这茶不错，我还是头一次喝道如此冰冰凉的茶，像山间泉水沁润过喉咙，后味还带暖，冬天喝冷茶，可真有你的，不过为何还有一股暖意？”

　　千歌微微笑道：“人对冷的感知到了一定程度后反而会觉得暖，很神奇对吧，我找了许久才找到这微妙的平衡，创出雪仲春。不过是闲来无事钻研出的法子，不值一提。你还没说你的事。”

　　喜鹊神色暗了暗，道：“我的事复杂的很，说是想请你点明前路，其实我知道这事只能靠自己。我爷爷染上病，会传染，夫君连夜就跑去朋友家了，将所有事物都丢给我，我一个人哪忙的过来这么多，也就没时间照顾爷爷 ，他怨我少去看他，气急了病更重了，若是奶奶还在到还有人照顾，如今这身边人都走的差不多，他又不喜仆从，只一个人躺在病床，竟不知何时就走了。我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浑身发紫，身体僵硬如铁。夫君赶回来，葬礼上将我痛斥一顿，哭的涕泗横流，喝了很多很多酒，乱摔东西，之后就一病不起，有人说这是爷爷怨气有余，恨我们不曾好生照料，这才弄的家宅不宁。哎，我心知肚明，他不过是借题发挥，怕是在外头碰了壁，回来借机撒野，这次本来是出来处理米铺生意，没想到就撞见了你，厚着脸皮就跟着你上山了。”

　　千歌面露难色：“这、确实不是我能处理的事，抱歉。”
　　喜鹊笑意更欢：“你道哪门子歉，跟你八竿子打不着的事，说来也是奇怪，上次见你，你还一副人神勿近的冷心冷眼模样，这次瞧着多了丝人气，我还以为又要被拒之千里，谁知道只是让利三分，你就松口带我回了家，早知道上次不就送灵石送点米给你就好了，说不定还能早些认识，成为好友。”

　　千歌愣住：“什么灵石？”

　　喜鹊疑道，双手上上下下画出一个方形，说道：“就这么大一个红木箱，里面满满当当一百零八颗灵石，我听说你好像也是走灵师这一派修炼，也不大懂，只知道灵石是必备品，这才求了哥哥让出他收藏多年的宝贝，怎么？你没收到？我交给你的侍女了。”

　　两人说话之际，厄桃刚抱着吱财进来，刚好听到这句，顿住脚步，一时慌了心神，没能在最好的时机给出解释，

　　千歌坐直了身子，轻声道：“方才一时没想起，是有这么个箱子，我平时靠山间树木之灵力就够修炼了，灵石基本不用，放我这怕是积灰，你还是带回去吧。厄桃，帮我把那箱子取出来好吗？”

　　厄桃低着头应了声，抱着吱财进屋了。

　　喜鹊一直盯着她怀里的黑白团子，问道：“怎么多了个小东西，这是山猫？我听老一辈提过，据说恶性凶残，喜欢将猎物撕扯成块进食，之前山间闹野兽吃人之事原来是你摆平的，怪不得山下传言有雪山仙子降临人间，除灾带福。看来在凶恶之兽，刚出生都是憨态可掬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你收养这等凶物不会要当坐骑吧？”

　　千歌咳了一声，道：“起初没想太多，不过见它刚出生可怜一团，不知如何处理才带了回来，又想及厄桃似乎也是如此，无处可去，只能委屈在我这，我又无暇照顾，见她总是一人缩在屋檐下等我回来，想着多个小东西陪着她，至少没那么难熬。好在她两也投缘，厄桃挺喜欢的。”

　　喜鹊捧着茶嘀咕道：“哦，可能性子相投吧，你想过它长大后如何处理吗，万一它只是小时候看着无害，长大了就要吃人呢？”

　　千歌不在意道：“若是害人，我自会收之，不用担心。”

　　这时，厄桃端着木箱来了，弯腰放在喜鹊手边，低头退至千歌身后。喜鹊打开箱子，笑了：“好你个千歌，嘴上说着不要，身体挺老实，这灵石明明已经被用过了，你若觉得能用还是留着吧，我哥哥虽然将它当宝贝，但他根本用不了，还是给到能用之人手中吧，还能还你一份恩情。”

　　千歌变了脸色，双手握拳，紧抿着唇。喜鹊似是看出不对，迟疑道：“或是这灵石并非你用的？”说着，朝厄桃看了过去，皱紧了眉。

　　厄桃白了脸色，嗫嚅着不知如何应对。这时千歌却道：“是我用的，一时间忘了，我欠你一次，有需要我的地方开口便是。”

　　喜鹊道：“那就把开创道场的事交给我吧！我早就想帮你办理这个了，这苍山山路崎岖，上来极其不便，你一身本事，品行端正，实在是当世女子的最佳榜样。”

　　千歌苦笑道：“好吧，那就交给你吧，我只是做我觉得该做的事情而已，不必把我捧的那么高。”

　　她讲箱子往前一推，继续道：“既然已经说好了，那这箱灵石你便带回去吧。”

　　喜鹊道：“啊？你不是已经用上了吗，怎么又要我扛回去，多重啊。”

　　千歌道：“厄桃，你送她下山一趟可以吗？”

　　厄桃猝不及防被点名，忙道：“啊、好，好的。”

　　喜鹊今日目的已达成，也不在乎千歌的临时逐客，站起身道：“行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修炼了，厄桃姑娘，辛苦你帮我拿下箱子啦。”

　　厄桃低头将箱子抱起，微微躬身带路，领着人出去，关门前特意偷偷朝千歌瞥了一眼，见其正襟危坐，一副冷然的模样，心中更是惴惴不安，将门关好后，领着喜鹊下山。

　　一路无话，两人很快就到了山脚，厄桃将箱子递过去道：“夫人，我只能送到这了，这是你的箱子。”

　　喜鹊弯弯嘴角，轻声道：“要不你替千歌收下吧。”

　　厄桃猛地抬起头，半晌说不出话来。心下巨震：难道她知道灵石是我用的？怎么办？她会向千歌大人告发我吗？如果千歌大人因此赶我下山怎么办？

　　喜鹊见她半天没回应，只好继续说道：“我那兄长，痴迷灵石，带回去怕是又要引起他魔怔，你不是已经开窍了吗，正是需要灵石吧，千歌不肯收没办法，你替她收了，赶快修炼，日后等她道场开了，你就给她当随身护卫，既能保护她，还能时时刻刻跟着她。”

　　厄桃?喃喃道：“我可以一直跟着大人吗？”

　　喜鹊道：“当然，你只要强大起来，到时候她需要你的地方越来越多，自然就上哪都带着你了。”

　　厄桃盯着她手中的红木箱，犹豫不决。喜鹊将箱子硬塞进她怀里，说道：“放心，我绝不会告诉千歌，你好好修炼，到时候给她个惊喜。”又嘀咕道：“不过记得找个地方藏起来，别被她发现啦。好了，天快黑了，你赶快回去吧。”说完转身步伐轻快的走了。

　　厄桃捧着箱子，陷入两难，一路走至半山腰都没想好怎么面对千歌，只好转道去了竹林，找到常挖笋的地方，刨了个坑，将木箱埋了，又撕下一片衣角夹在竹笋中作为记号，好下次来寻。做完这一切，她才匆匆上了山。回到竹屋时，千歌已经离开了。她照常将屋内打扫干净，吱财滚至她脚边，吱吱乱叫，她将其抱起，摸了摸柔软的肚皮，发现扁扁的，笑道：“这么快又饿了，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切竹子。”

　　刚刚推开竹门，千歌赫然站在门外，背着光，看不清表情，只听的她淡淡道：“你跟了我这么久，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厄桃心下一咯噔，刚要把收了木箱的事说出，千歌突然一抬手止住她的话，说道：“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你也开窍了，对灵力当然是渴望的，我未曾入灵师，修炼的也只是心术而不是灵术，对灵石没那么多欲求，你若想入灵师，我可以帮你找个师父。”

　　话未说完，厄桃猛然跪下，眼眶通红：“大人！我不想当灵师，我只想跟着你，那日打扫时无意间碰翻了箱子，里头的石头掉了出来，我刚碰到，就感觉一股清凉的气息灌入体内，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几颗泛着白光的石头已经变得和普通石头一样了。我怕你生气赶我走，就将那几颗石头挑拣出来丢了，之后捡到吱财，就将这事给忘了，我没想瞒着你。大人，你别赶我走，求你了。”说着“砰砰砰”连连磕头，洁白的额头的登时沁出血迹。

　　千歌忙伸手挡在她额头前，无奈说道：“我不会赶你走的，只是问问你的想法。毕竟我教不了你驾驭灵力，你跟着我要么荒废你开窍的资质，要么只能自己练，无论哪一种，对你以后都不是好的发展。”

　　厄桃抬头紧盯着她，眼泪从脸颊滑过：“大人，你能让我一直跟在你身边就是最好的发展。我不要当什么灵师，我只想跟着你，陪着你，守着你。其他别无所求。”

　　吱财此时咕噜噜滚了过来，挨着厄桃哼哼唧唧，似是饿的狠了，居然也惨兮兮掉下泪来。

　　千歌见一大一小都哭的不成气候，深深叹气道：“别哭啦，竹屋经不起水淹。我去竹林挖点嫩竹，你带吱财在屋里等我。”

　　厄桃知道她这是同意自己的跟随了，喜笑颜开，忙将吱财搂起来，说道：“大人挖些大根的竹子吧，近日它饭量增大，似有长大的迹象。”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