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末途》凌波素尘

33、翠山石髓破执念，血沁苍台不得归（九）

　　“你很有执行力，爆发力也强，难得开窍完全可以去参加灵师考核。只要拿到身份，就再也不受受之前的束缚，若是留在我这，就要受限于我。”千歌淡淡道：“对你来说，成为灵师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我只想摆脱过去，不想当什么灵师，大人，我不过凡尘一粒石子，所求不过为谋生。我实在走投无路了。大人，我什么都愿意做的，你留下我吧。”女子哀求道。

　　千歌沉默许久，将她带回竹屋内疗伤，女子欣喜若狂，很是配合。直至七天后，女子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千歌才开始赶人：

　　“你已经可以独立行走了，这便下山去吧，”

　　女子愣了：“大人，下山要做什么？”

　　千歌道：“随便你做什么。”

　　女子这才反应过来，双膝跪下膝行几步，抓住千歌的衣服道：“你要赶我走？你也不要我吗？既然如此，那你杀了我吧！”

　　千歌皱眉：“为何你如此不惜命？”

　　女子道：“大人，我这条命从来没人珍惜过，我出生起就克死了父亲，奶奶便给我起名叫厄桃，专门带来厄运，从小就给几位哥哥顶活，插秧种树，劈柴做工。他们说我克死了家里唯一的劳动力，就要顶上他的位置。长大后被人用半颗灵石卖给夫家，只因大哥哥有个灵师梦，但他天分不够，吞下灵石就死了，家里怪我脏了灵石，说我厄命害人，自此不准我归家。如今我逃离夫家，更是连落脚之地都没了。就算开窍又如何，天大地大，没一处愿意收容我，惜命又有什么用？”

　　千歌盯着她道：“恶桃，我并非一点神通就能改命的神人，来我这求助要么是心里有答案暂时不清楚只需要我点拨，要么就是身陷困局看不清前路，需要局外人指路。无论那种，都是有自己的既定轨道，我做的不过是帮助他们找到原有的路线。你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了，看不清脚下的路，随波逐流，又不肯认命，就算我留下你，你之后过的也是砍柴，烧水做饭的生活。你想要的东西，只有成为灵师才能得到答案。”

　　厄桃伏低身子，泣声道：“大人，你让我留下吧，我可以砍柴做饭，我心甘情愿的！”

　　千歌长长叹了口气，道 ：“罢了，你且住三个月试试吧。”

　　结果不到一个月，厄桃就已经待不住了。

　　“大人，方才那夫人邀请你去她家做客，为什么不去呀，你每日除了打坐修炼，要不就是去竹林那参禅一天。不会觉得枯燥吗？”

　　千歌淡笑道：“修炼才是最有意思的东西，感受自然界每一处灵力，收纳其在体内流转，会减轻身体的疲惫。你静不下心，才入了不定。你若是想去，那夫人脚步慢，此时应当还没下山，你现在追，兴许还追得上。”

　　厄桃头摇成拨浪鼓：“我跟着大人，大人在哪我在哪。”

　　此时，门被敲响了，厄桃前去开门，门口站着位珠光宝气的瘦小女子，脖子挂着巨大的宝石，红如鸽血，将她细嫩的皮肤勒出红痕。手捧嵌满宝石的红木箱子。

　　那女子柔声道：“请问这里是千歌大人的住处吗？”

　　厄桃点头，眼睛盯着箱子，问道：“你需要什么？”

　　女子笑道：“我是来还愿的，千歌大人救了我丈夫的命，我们一家感恩戴德，前来送一份小礼，望能收下。”

　　厄桃下意识道：“大人只做她该做的事，不用礼物，你们回去吧。若是真想回馈，不如帮助身边需要帮助的女子。”

　　女子道：“这是家中长辈过世后留出来的，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打听到修炼之人需要这个，还能疗伤，大人帮助我们良多，不求回报，我们心含愧疚，挂在心头始终难以入眠，这与我们与寻常石头无意，但若能帮助大人，也算成全我们相报之心。”

　　厄桃犹豫半晌，道：“你稍等下，我去问问大人。”

　　回到屋内，已不见人影，原是到了修炼时辰，千歌已经离开了。厄桃有点犯难，她知道那箱子里是灵石，对寻常人来说确实没什么用处，但对修炼者来说就是良药，千歌虽日夜修炼，但其实是消耗，她看的见千歌身上的灵力日益减少，时间久了，怕是迟早身体要垮掉。她想连人间这最后一点温暖都留不住。于是她出去对那女子说:

　　“大人说可以收下。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我记一下，下次你来求助，我帮你第一个通传。”

　　女子露出笑容：“太好了，我叫喜鹊。”将木箱递给厄桃后，轻快的下山了。

　　手捧着木箱，厄桃能感知到浓郁的灵力，差点没忍住直接打开。她讲木箱放在千歌打坐的蒲团上，便去竹林间挖笋了。

　　日薄西山，等她挖了一箩筐的笋，千歌还是没回来，那箱灵石静静待在蒲团上，灵力飘香。她忍不住上前，打开箱子，里面是满满当当的绿色灵石，灵力霎那扑鼻，一股柔顺强大之力从口鼻渗入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通畅无比，前所未有的舒适。

　　最上面的一层灵石霎时暗淡了七八颗，她回过神，发现这些失去光泽的灵石已经和普通石头无异，怕是方才灵力被自己无意间吸收了，若是大人知晓，定会动怒，她不能被赶出去。当下挑拣出没了灵力的石头，收在怀里。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她心头微微一震，将箱子盖好，起身迎了出去。
　　“大人，你回来了。今日挖了好些竹笋，晚上吃笋汤粥好吗？”

　　千歌将肩膀挂着的背篓放下，笑道：“今日有奇遇，我见了个小东西来陪你。”

　　厄桃伸长脖子往竹篓里探去，见一只黑白相见的毛团静静窝在里面，周围放着两三颗嫩竹。好奇道：“大人，这是你挖的笋吗？怎么这么大一颗？”

　　千歌伸出细长手指戳了戳黑白团子，那一团儿慢慢摊开，伸出两只短短的前爪，接着抬起圆丢丢的毛绒脑袋，一对骷髅大眼吓得厄桃跳了起来：“啊！！这是什么怪东西！”

　　千歌微笑道：“竹林走丢的小山猫吧，奇怪的很，只吃竹子，别的都不吃。山上最多的就是竹林，肯定好养活。你来养怎么样？”

　　厄桃从指缝里投出目光，道：“我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动物，比那恶兽都长得奇怪。”

　　千歌似乎反应过来，笑道：“你是不是将它的毛色看成眼睛了？”

　　厄桃反应过来，凑近细看，果然那巨大的眼圈只是黑色的容貌，实际的眼睛只有黑豆大小，细细观看，憨态可掬，到没那么吓人，反而有点乖顺可爱，寻思：看来不是抓来监视我的，反正平日也没多少活，不如顺着她养着好了。便点头道：“是我看晕了，没想到它长得还挺可爱的，大人愿意将它交给我来养，是信任我，我一定会好好养的！”

　　千歌无奈道：“我只是怕你一个人在家带着无聊，一个人清修习惯了，很难顾及到你，有个小活物陪着你也能解闷逗趣，好了，它就由你负责了，我继续修炼。”说完打开竹门闪身走了。

　　厄桃喊道：“等等！大人房间里有箱灵石如何处置啊？”追到门口，了无一人，她自言自语道：“这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啊……”

　　竹篓里传出“吱吱”声，她忙进屋，见那黑白团子已经从竹篓里翻了出来，趴在地上，四肢缓慢划拉着，行动很是不便，她蹲下身子，将团子抱入怀里，触手温热柔软，能感知到那细微的心跳声，一股对生命的渴望从心底滋生，她第一次感知到活着是件很美好的事。

　　“跟个小老鼠一样，就叫你吱财吧。希望我们能给大人带来很多财富和好运，这样才能报答她的收留之情。”

　　吱财耸着鼻子“吱”一声，似是在应答她的话，厄桃露出了十几年最轻松的笑容。

　　窗外的千歌见到这一幕，终于松了口气，收留厄桃不是她本意，但做了选择就要面对，她能感觉厄桃的拘谨，但她不知道如何让她放松，今日修炼赶上猫妖厮杀，一窝小猫只救下这一只，背回来的时候其实心里打鼓，毕竟她连自己都只靠灵力存活，从未养过活物，本来抱着试试的心态带回来，若是厄桃抵触，那就送到山下，总有心善女子愿意收养，好在厄桃接受了，还挺喜欢。

　　“吱财，真是个简单粗暴的名字啊。”千歌摇头笑道。

　　转眼已闻蝉鸣，待拾起一片枫红，指腹触碰的已是冬至的细雪。厄桃抱着吱财守在门口，喃喃道：“这雪下的突然，不知大人衣服带暖了没，山顶的雪那么大，会不会冻伤身子啊。”

　　吱财抱着一截竹子啃着，“吱”了一声表示回应。她站起身道：“还是送件袍子过去吧。”刚要起身，便见前方走来一高一矮两个雪色身影。

　　高的那个清冷素雅，矮的娇小可人，正是千歌和之间来过的女子，喜鹊。

　　厄桃将吱财放在一边，小跑到千歌身边，冲喜鹊行了礼，说道：“大人，喜鹊夫人。”

　　喜鹊笑了：“哎呀，你还记得我呀。”

　　千歌诧然道：“你们认识？”

　　厄桃低声道：“额，只见过一次，上次带着礼物来找大人，但你不在，我便代收了放在你房间了。”

　　千歌顿了顿，有一瞬间的迟疑，随后又恢复如常点点头：“哦，是有这么回事，我下山置办点过冬用的物件，恰好是她家的生意，又有事相求，便带了来，你先去将柴火备好，煮些茶水吧，用柜子上的雪仲春吧。”

　　厄桃应了声，快步进屋去准备了。喜鹊笑道：“她和上次见得不一样了，方才她不喊我我都没认出来，整个人都鲜活不少，千歌，你要不要收她为徒，反正她也开窍了。若是缺灵石，问我要就好，反正我家多的是这个，哎，我那不中用的夫君明明没半天入灵的天资，非要四处囤灵石，放家里积灰还占位置，我老早就想清空了它们了。”

　　千歌沉吟片刻，说道：“我不是没考虑过，一来不知道她的意愿，毕竟我习惯一个人，很多修炼之道只靠自悟，并不适合传授，若是教不好，便是毁了她的灵脉。二来我忙于构建道场，到时候要和山下的人接触，也许会遇到她不想见的人，这于她也是煎熬，所以还是不收的好，她可以自由待在这，若是收了，就要入名册，就要受限于我的行动了。”

　　喜鹊歪头道：“你好像很在乎她？”

　　千歌凝思间，听到这句，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对于厄桃，一开始是怜悯但又有点排斥她的激进和狠手，经过相处之后，发现她细心吃苦耐劳，一个人抵十个人，什么苦活累活都做，从未见她半句抱怨，只是眉间总有化不开的忧愁。加之她对自己百般照顾，总是以自己为主，任何人面对如此一个费心讨好自己的人，总是狠不下心肠的。

　　“她对我很好。”千歌道：“我只希望她能过得开心点。不要有太多束缚。”

　　喜鹊笑了笑，淡淡道：“开心说来简单也困难，看你求什么吧，若是只是求眼前吃喝，那可太容易开心了。若是求天边的大富大贵，那可能穷其一生都难以开心吧，她看着不像是只求眼前的哦。”

　　千歌摇摇头：“你才见她一面，如此判断未免失真，她是个苦命人，虽性子偶有偏激，但本性不坏。”

　　喜鹊狡黠一笑：“我见过的人可你多多了，什么牛鬼蛇神都领教过一二，你啊，还是多想想自己吧。晋升灵师之位迫在眉睫吧，其实道场之事可以往后延迟些，我可以帮你善后。”

　　千歌道：“那怎么行，这是我自己面对处理的事……”喜鹊打断她道：“千歌，你可能不知道当年你出手救治我父亲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这份恩情，便是用我的命都难以偿还的，难得你愿意与我相交，就让我为你做点事吧，不然恩情授之不还，在我心头是结，日日不开心，你连捡来的小侍女都希望她开心点，怎么我作为你的朋友，你反而不让我开心了？”

　　千歌张张口，不知如何作答。两人已走至竹屋，刚好厄桃端着茶水迎出来。

　　“茶水已备好，大人，要放在哪里呢？”厄桃问道。

　　喜鹊扫视了一眼屋内，目瞪口呆：“这是什么一贫如洗的家庭，连张桌子都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