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末途》凌波素尘

32、翠山石髓破执念，血沁苍台不得归（八）

　　翠山道场

　　侍女接过半人高的木箱，踉跄了一下，艰难道：“诸位在此稍后片刻，我这就去回禀千歌大人。”

　　鹤归一直来回拨弄头发，衍和不住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鹤归喃喃道：“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多时，侍女踱着小碎步回来，轻声道：“千歌大人身体不适，今日不见客，这是号牌，你们可以留到下次见。”

　　百晓生道：“收了礼不办事，这是哪门子规矩，让我们走也要把东西退回来吧，那可是我半边压箱底。”

　　鹤归推了他一把，笑道：“昨儿还见千歌大人开设道场，还点化这位妹妹开窍。不知你记不记得？”冲衍和使了个眼色，衍和立刻上前，站得笔直。

　　侍女上下打量了一番，抿抿嘴唇，再次行礼道：“稍等，我再替你们去禀告一下。”

　　等她走后，衍和凑近鹤归悄声道：“我昨天好像没见过她呀。”

　　鹤归低头悄声回道：“她是千歌大人唯一的贴身侍女，不在人前露面，只负责私人接待。但少有这种留下下次见面的时候，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

　　百晓生双手抱头，悠哉道：“今日是晓生的受苦日，四月初四，双死日。”

　　英才道：“会是因为衍和身上多出的魄执吗，比之上次我们只多了一个人和魄执。”

　　衍和恍然接话道：“千歌大人接待那么多人，自然是不怕的，那回避的大概率就是我身上的魄执，鹤归姐姐，你是不是早就想到这点，所以特意告诉那侍女说我是千歌大人点开窍的，这样一来，我身上纠缠的东西也是因她而起，自然无法摆脱了。”

　　鹤归眼睫扑扇的飞快：“啊、这，这个嘛……”

　　百晓生突然道：“人来了。”

　　众人聚目望去，见一女子轻纱白衣，素面朝天，比之第一次见多了几分常人病态，脱俗素雅。她打量众人一番，视线最终落到衍和身上，一触即退，似是被什么扎了一般。微微提起唇角道：“我只能回答你一个问题，按规矩五百灵石只能见内部姐妹，你们来这么多人，坏了规矩，因此就只回答一个问题了，想在再说吧，给你一刻钟的时间。”说完在侍女搀扶下盘坐在石台上，阖目静静等待。

　　衍和抬头望向鹤归，道：“姐姐，现下怎么办？”
　　百晓生突然道：“既然是我提出的建议，不如由我来问吧。”

　　鹤归猛然看他，刚要争辩被一旁的英才伸手拉住，示意她看对面的两人，立刻反应过来，怕是这千歌大人知道他们前来之事必是麻烦，留在这是为了找出谁开的头。不然以她只需张口就能解决的事，没必要拖这么长时间。

　　千歌曲膝支颌道：“这么快就想好了？”

　　百晓生笑道：“缓事急做，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用不了这么长时间，不过就是这位小朋友昨儿有幸经你点拨开窍，自己去水里贪玩，带了不干净的东西回来，想请教千歌大人如何祛除这不该留的东西。”

　　千歌懒懒抬眼，道：“真是奇了，我开设道场是专门为女子答疑解惑，帮助那些被无良男子欺负之人指条明路，怎么如今我帮过的人如今要找伤过她的男人来向我开口了。”言毕眼神扫射至鹤归。

　　鹤归猛然一个激灵，只觉方才似乎被什么刮了一刀似的，僵在原地说不出话。

　　百晓生抬步挡在她身前，笑道：“千歌大人，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们只是求惑，得到答案即刻下山。”

　　侍女怒道：“你这人真是没礼数，千歌大人已经宽容你们许多，要问也该是那两位女子来问，你们抢人话头做什么。”

　　百晓生高举双手，恭敬行礼道：“如此，礼数可到位了？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三岁小儿都冻住这个道理，千歌大人您就被藏着掖着了，无论谁来问都是一个说法，我们这位小姑娘身上的魄执如何祛除。它在苍台漂泊多年，死前躯体被毁了一半，无从凝形，托在一尾锦鲤之上，寻常人是干涉不到此间的，这位小姑娘开窍后通了灵力，差点被魄执夺了躯体，千歌大人乃大善之人，为女子解决那么多麻烦，如今是为了救小姑娘的性命，想必更为慎重才是。如此大人的名声只会传播的更广，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千歌沉了脸色，道：“你什么意思？”

　　百晓生道：“千歌大人仍是不愿意告知方法吗？”

　　千歌渐渐坐直身子，死死盯着百晓生，如蛇一般。似乎在极力压抑什么似得。

　　鹤归从未见过千歌这幅样子，在她印象里，这位向标似的女子如英雄一般，让人敬畏和向往，她总是带着慈悯的心看待众人，接受她们一切抱怨唠叨，耐心教导，一一解开她们的心结，从未有过怨怼。她总是那样无私又宽容。似乎这世间没有让她伤怀的事。

　　“千歌大人，衍和妹子真的需要您的帮助，若是还需要玉雕莲花，我会尽数补上。帮帮她吧。”

　　侍女怒斥道：“你以为千歌大人稀罕这点身外之物吗，道场规矩从来女子互助，翠山内也只许女子进来，虽宽进严出，但你一下子带这么多外人前来，还夹杂这么多男子，纠缠不清，你可把千歌大人放在眼里？枉费她每场道场讲座都用户良心，结果你们还是绕不过屈居男子，没了他们，你们当真是一点自主解决问题的能力都没？既如此，便是帮你们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无数次，都只会坐等外人来助，不知自救，与其日后反悔抱怨，将一切过错推卸别人，不如今时你们就自行解决。”

　　鹤归急上前一步道：“大人！我们都是平凡女子，实在不知如何应对魄执，才恳求大人垂怜相助。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托于我的请求才陪着上山，是我思量不周，换了规矩，甘愿受罚，恳请大人给衍和妹子一条出路吧。”言罢，提起裙摆，双膝曲跪，匍匐在地，一片赤诚。

　　衍和扑到她身边，红了眼眶：“姐姐，没关系的，我没什么感觉，这魄执不除也罢，你起来，快起来呀。”无论她怎么拉拽，鹤归始终跪守原地，

　　百晓生冷笑道：“说来说去就是不肯帮忙，别求她了，我们走。”他上前一把拽起鹤归，鹤归力气不如他，只得顺着力道站起身，待要再说，被百晓生冷眼制止：“你将她视若神明，她将你看做草芥，只帮顺手之劳，真需要出实力的时候各种开脱的借口都来了，别自讨没趣了，走吧。”

　　鹤归一步三回头的跟着百晓生离开，千歌始终保持盘坐姿势，如每次出现的那般庄重，悲悯，又无动于衷。

　　众人回到水楼阁，荷塘里的水尽数变成红色，鹤归惊道：“这么是怎么了？出门之前还好好的！”她蹲在塘边伸手要探水，被百晓生拦住：“别碰，怕是那魄执怨念外漏，你没开窍，若是沾上便会疾病不断，减短寿命的。”

　　衍和楞楞的走过来，同手同脚的前行，一副全然不顾会掉入塘中的前进，鹤归见了忙拉住她，转头问百晓生：“怎么办啊！她是不是被上身了！”

　　英才一直默默跟在身后，直到此刻才开口道：“也许让她和魄执正面接触才能知道根源。若是怨念颇深的魄执，一旦解脱占上灵师的身体就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控制不住怨念会无差别杀人，但衍和直到现在魄执怨念外泄才稍微有点反应，说明这魄执意念强大，且对目标以外的人无杀念，只能直接接触，找到害死他的人也许它会自行离开。”

　　百晓生点头道：“兄台真是才思敏捷，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找到关窍，佩服佩服，在下万事通百晓生，还未知兄台大名。”

　　鹤归跳脚：“合着这么久你都不知道他叫什么！竟挑关键时刻打岔！快来帮我拦住她，我要拉不住了！”

　　忽然一只惨白的手出现在她眼前，轻轻捏住衍和的后领，微微一提，提小猫似得拎离了荷塘。

　　鹤归瞪直了眼睛：“我还以为你的功能就是站着让人欣赏，额，多谢帮忙，但是别这么提她，要喘不过来气了，你别是公报私仇啊。”

　　牙耳手在衍和眉心处轻轻一点，随机往前一送，道：“我封住她灵脉了，魄执要靠灵力流动才能影响她。暂且不用担心。”

　　鹤归接过人，看向百晓生：“你是不是已经有办法了。”

　　百晓生举扇悄悄头：“小鹤鹤，你对我还真是万般信任啊，虽然不想承认，但方才借英才兄提醒，确实已想到一法，就是要委屈这位蓝衣小友了。”

　　牙耳：？

　　英才直觉不妙，说道：“别别别，还是我来吧。”

　　百晓生笑道：“我都没说要做什么，你这么着急自己送上来，不怕我趁机耍手段掏空你？”

　　牙耳眯起眼：“你敢！”

　　百晓生哈哈大笑：“小友刚行走江湖吧，过来人教你一个道理，做人要低调三思，做事要高调果断。”说完扇子一合，“咔哒”声响，器械转动，扇子伸缩变换，扇柄收缩，扇面展开，榫口对接，一化二，二化三，竖横成接，一呼一吸间，已拼成三尺月白灵鞭。

　　英才面色倏地惨白，血色退潮般从脸颊溃散，心脏猛地一沉，像被无形之手狠狠攥住，呼吸碎成战栗的残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