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末途》凌波素尘

30、翠山石髓破执念，血沁苍台不得归（六）

　　衍和捧起手中热茶，烟雾缭绕间呆呆望着坐在对面的英才，他正给牙耳斟茶，轻声细语教他如何品茗，坐在右边的百晓生脸上堆满笑意，鹤归托着一盘竹笋绊菜走过来，将惨绿一片的菜往竹桌中间一推，说道：

　　“没什么好菜招待，这道‘节节高升’大家分了吧。”

　　百晓生伸长脖子道：“小鹤鹤，我大老远的跑过，你就请我吃这个？分给这小妹妹就算了，怎么还要分给别的男子？”

　　鹤归将菜抽回来，往衍和面前推去，气到：“爱吃不吃，事一件都没做，话到是一堆。”

　　英才开口道：“我见过你，你好像对四洲无所不知，你能不能给衍和姑娘找到合适的师父，她开窍的很奇怪，能感知到灵力，但无法自行引灵入体。”

　　鹤归附和道：“对，这才是重点，你赶紧给她找个师父。”

　　百晓生苦了脸，说道：“食物都没进一口，就逼着我做事了，天底下哪有这么黑心的朋友，唉，在下交友不慎，苦也！”

　　“砰”鹤归举拳锤桌，竹桌摇晃，百晓生吓得坐着蹦起来，羽冠歪了一角，斜斜挂在脑袋顶，来不及用手扶，忙道：“哎呀我说我说，这桌子可是我拼了三天才做好的，你爱惜一点吧！”

　　衍和眯着眼，心下嘀咕：红景姑姑说的对，天下男子大多一个样，不熟之前是勤劳君子，熟悉之后就满身是嘴小人了，叫不动一点。眼珠一转，又望向英才，他正默默整理歪倒的茶杯，一旁的牙耳递过白布，他接了继续擦桌上的茶水。她心里暗自庆幸：还好我眼光不赖，看中的人德才兼备，就是身边总有小妖精迷惑他眼，看不见我一点。想到这，又很是气恼，低头狂咽茶水，往桌上用力一放，发生好大一声“咚”。众人举目望来 ，她清清嗓子说道：

　　“那个，我能不能拜他为师。”手指着英才，这下一桌三人都惊了，出奇一致喊道：

　　“不行！”

　　鹤归趴在她肩头悄声道：“衍和妹子，你都被千歌大人点开窍了，怎么还做这糊涂选择啊，我们千歌道场的人从来不吃回头草，不能为了一棵树，放弃整座森林啊。你才见过几个男人，焉知这天底下在没能入你眼的可人？”

　　百晓生则是难得正经道：“你虽以外力开窍，若我没看错，你是主修符咒术的吧，借由血、米、特殊符纸等媒介，操控半灵，虽然也能用些小手段掌握一些离奇变化之术，这是未能开窍之人仿照灵师自行研究的民间术法，自保足矣，但真运作起来其实和驾驭灵力是完全相悖的两套功法，你只能拜从小正规入门的灵师，不然怕是要练岔了道。”

　　英才十分简洁：“我不是灵师，教不了你。”

　　衍和瘪嘴道：“那我不想拜师了，反正我学的符咒术够用，而且谁知道人家愿不愿意真心教我，万一和他一样，一问就推辞，让做事就浑身是嘴的推卸，气都要气死了。”

　　百晓生：……

　　鹤归哈哈狂笑不止，腰都直不起来。她横睨了百晓生一眼，说道：“连刚认识的小姑娘都觉得你为人不靠谱了，还不拿点真本事捡捡掉地上的脸面？”

　　百晓生举袖擦擦额汗，面露惭愧，左手从袖中拿出一本册子，上书“四洲灵师名谱录”。推至竹桌中间道：“这是四洲有些名气的灵师名谱，里面有基本资料，你可以自行挑选，我大概都认识，到时候帮你引荐。但人家收不收你，这要看缘分了。”

　　鹤归一把拿过道：“每次话都说半分，烦不烦人？衍和妹子你随便挑，看中谁就选谁，他肯定有办法让人家收你为徒，混迹四洲这么多年，这点人脉和手段还是有的，你随便挑。”

　　百晓生无奈道：“小鹤鹤，别透光我的底啊，我还想讨些好处呢、”

　　鹤归抬起作势要打，怒道：“你连小姑娘的生意都要做？”

　　百晓生下意识捂住头道：“不不不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让她给我一张符纸，教我一个咒术而已，对她而言不过是撒点水的小事，我帮她找师父怎么着都是要割肉的，讨要这点小物不过分吧？”

　　鹤归这才收了手，淬了声“雁过拔毛。”那边衍和翻了几页，停留在微的灵石册页上，念到：“安祥，乙等灵师，微城人，城主之子，性格怪癖，喜欢收集女子身上之物，常去青楼等女子成群之地，但实则没有男子阳刚之力，只能靠道具。你怎么连这都知道，你见过现场？”

　　百晓生刚要解释，就被鹤归一拳正中脑袋，“砰”的一声，衍和吓了一跳，手中的册子差点脱手。

　　鹤归气道：“好啊，看来你没少去那烟花之地吧，当初和我怎么说的？家中管教严，天黑就得回家，不准和女子走太近，若有违背，那必然是铁鞭伺候。你娘的萧子规，你嘴里到底有句实话没有！！”

　　百晓生躲着她的拳头叫道：“哎呀误会误会，我是过去探查微城少主的底子的，是他喜欢留恋那种地方，跟我没关系啊，我发誓，除那次外后，真的再也踏入一步，以前不会，以后更不会！“

　　鹤归双手环抱胸，冷视道：“千歌大人说了，男人惯用伎俩三件套：对天发誓 ，恼羞成怒。倒打一耙。绝不可信。。”

　　百晓生默默咽回嘴边那句“我也是为了你，给你带来更多可靠消息。”

　　英才一直默默喝茶，不曾插言，听到“萧子规”三字时微微抬了抬眼，萧姓乃宫城的姓氏，莫非他是宫家的人？
　　衍和看够了热闹，翻开下一页，继续念道：“安之，微城最厉害的器械师，七岁因做出铁傀一事出名，被引荐入宫成灵学府进修，十四岁不知何故退学。性格孤僻，不喜说话，常带一七寸铁傀，手持毛笔，带他写字与人沟通。常年与母亲同居同住，故猜测有恋母情节。哇，这你都知道啊，不会蹲人家房顶偷看的吧。”

　　百晓生忙将册子抢过来，叫道：“让你找师父，你怎么尽看些八卦之事，暴殄天物，还给我。”

　　衍和急了，伸手要抢，奈何百晓生出手快，缩手更快，册子都没摸热就被收走了，气的狠狠踹了竹桌，盏中茶水溢出，鹤归忙起身去拿布巾。

　　百晓生咂舌：“你看看你，毛手毛脚的，怎么就知道给你姐姐添乱，真不知道哪个缺心眼的师父会收你。”

　　衍和龇牙：“姐姐走了你就露獠牙了是吧，不想帮忙就直说，我自己也可以修炼！”

　　英才轻咳一声，柔声道：“衍和，别意气用事，师父是一定要找的。你若不学会如何操控灵力，很容易遭反噬。且你的符咒之术也会有失控的危险。”

　　衍和不解道：“啊？！怎会如此！早知道不开这么什么牢子窍法了。”

　　百晓生举扇遮脸偷笑：“小叫花捡了金银还叫苦，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衍和怒拍桌吼道：“去你的不知福，不帮忙就少拱火，别以为我打不过你就奈何不了你！”刚好鹤归左手端着果盘，右手拿着布巾走过来，她忙上前接过果盘，又拎了布巾将桌上茶水擦了，眼眶湿润，委屈极了。

　　鹤归忙道：“妹子，你这是怎么了？”百晓生直觉不好，起身道：“哎呀，我突然想起有点事，先走了哈。”

　　衍和抬手擦擦眼角，带着哭腔道：“姐姐，那个百晓生说千歌道场就是骗局，就我们这些没脑子的女的才会相信，就因为平时没见过世面，跟叫花子一样，才会将最低等骗局当做神迹。呜呜，我好不容易遇到个赏识我的千歌大人，真的是骗子吗？”

　　百晓生惊的忘了抬脚，怔在原地。英才目瞪口呆，差点打翻手中的茶盏，只有牙耳冷淡的伫立一旁，静静看她表演。

　　鹤归怒火中烧，平地一声吼：“萧——子——规！”

　　一阵兵荒马乱，女子怒锤俏书生戏码上演了足足半个时辰，日落西山了，水楼阁才恢复平静。

　　夕阳余晖下，竹林的影子绕过水车，穿过厢房，影影绰绰间，带来几分凄凉。

　　鹤归将薄被铺好，拍拍竹床道：“好了，今晚你就暂且睡在这里吧，我就在隔壁，有事你直接敲门就好。你那相好的和相好的相好我让他们睡楼下大厅了。”

　　衍和不好意思道：“其实，他们不是那种关系，而且英才哥哥也不喜欢我，”

　　鹤归刮了刮她的小翘鼻，笑道：“你这么聪明可爱，谁会不喜欢，你还年轻，不过初入尘世，不小心迷了眼，等你认识的人多了，见识的广了就不会执着于眼前了。他们两个应该都不是寻常人吧，女人的直觉是最准的，说不好他们真的是眼里只有彼此的关系呢。”

　　衍和苦笑道：“你这么说我可就太伤心了。”

　　鹤归直起身，揉了揉她的脑袋感叹道：“年轻真好，还懂的伤心，要是我啊，可能转头就奔新欢怀中找乐子了哈哈哈哈哈，好了你休息吧，我走了。”说完她退出房间关上门离开了。

　　衍和张开手臂往后一躺，眼睛盯着房梁，梁上浮雕这缠枝牡丹和祥云纹，金漆斑驳。梁头伸出檐外，被雕成如意头，悬挂褪色的红布条，随着清风摇晃，与竹影交错，映射在隔窗上，好似上演两人对战戏码。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身体越来越沉，好似坠入冰海，四肢百骸冻得毫无知觉，意识昏昏沉沉。诡异的拉锯声在她耳边来回起伏，如刀尖在铁器上刮擦，此间夹杂着不成句的人声：

　　“还……命……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