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末途》凌波素尘

29、翠山石髓破执念，血沁苍台不得归（五）

　　苍台坐落于翠山与微城的交界处，身在缥缈云海之间，登高远眺，云与雾在山间沉积弥漫，瞬息万变，阳光穿过云层刚好洒落在苍台出，与山间梯间交相辉映。

　　鹤归带着三人从山间小道登山，边走边道：“这里本是孤山，很少有人居住，很久之前这里也不叫翠山，好像叫蛊尾山，是千歌大人最早开始修炼的地方，但我入道场太晚，很多事都已经成为不外传了，说来小时候我也想成为灵师，想跳脱家里的束缚，能在四洲四处游历，增长见闻，可惜我资质平庸，静修三年都不开窍，最终无法只能放弃啦。”

　　衍和跟上她的脚步，问道：“会不会是修炼的方法不对？”

　　鹤归停住了脚步，回头诧异道：“你这个看法到是新颖，灵师从来都是以天资论入门，从来没有人怀疑方法不对的问题，不过这也只是自我安慰吧，同样的方法，有的人就能十几岁就开窍入灵，有的几十岁都不一定开窍，还是和个人天资有关吧，就比如你，你若不是天资很高，千歌大人不会点你，而且还能当场开窍，这也依托于你自己的悟性很强。要知道每日听道场的人成百上千，多少人每日背诵千歌语录，但很少有人真能听进去并且执行的。我也是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回自我。”

　　英才和牙耳两人走在最后，听得她们交谈，心中琢磨：这千歌大人身上灵石太多，无法判断她的真实修为，能疏通衍和的经脉让她开窍，最低也是个乙等灵师，但她为什么要帮衍和开窍然后又消失了，一般灵石点化有资质的孩子，都会顺带收徒，一是了解其脉络，二是对万物万物的看法趋近相同，这样传道受业也会畅通无阻，师徒之间交流就无障碍。这都是柳翼止提起他徒弟江潭的时候说的，江潭被她点化开窍的时候太小了，对外物的看法都未成型，只知道遵循柳翼止的观点来，好在她天赋很高，虽然很多东西不理解，但也能快速融会贯通，如何没有岛宝失窃那档子事，也许江潭也会闻名四洲，可能之后的事都不会发生。

　　牙耳突然说道：“天资之论，本就是无稽之谈，人生来不都是一个头两只手两只脚一颗心，能比其他人多个头么。不过是有人早点知道灵力是怎么回事，有的人晚些知道。早知道的能在最佳时刻去修炼打磨，自然习的更多，掌握灵力的能力也更强，晚知道的要么已经错过时间，要么就是无暇全心投入，差距也就拉开了。为了让你们不要急功近利，贪求捷径，才会拿天资说事。所有的高山都是要爬的，能一步登山的，那也是爬了无数次，才能驾轻就熟。”

　　衍和转过身望过来，陷入沉思，她其实刚才有点想岔道了，鹤归是不知道英才的本相的，所以她认为灵师修炼只靠天赋，而她没开窍前也以为是天赋定的，但开窍后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因为这两者的区别就是看你能不能感知到灵力的存在，就好比正常人眼睛是看不见那层薄纱的，看不见自然无法感知，故而她认为也许是方法的问题，如果大家都能看见了，那么也不曾在灵师和普通人之间有巨大的墙壁隔阂了。她本想如果能借住英才这个捷径快速修炼成灵师，那么就可以复制这个方法，让鹤归也能成为灵师。但牙耳这一番话，点醒了她。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她光想着从办法上找问题，却不知日复一日的练习才是关键。她捏了捏腰间的符咒包，这是红景姑姑给她的做的，她苦练了无数个日夜，才看看能用的顺手，也才有了下山的机会，不然此刻怕是还要在房间对着满墙的纸人对掐。

　　是之前看出了她对灵师的执念，所以才说这番话吗？知道她刚起念不会那么容易放弃，所以同意她跟随，然后再找机会点醒，会有这么好心？

　　鹤归走了许久，回头一看，衍和已经落后好一段距离，只得停下喊道：“衍和妹子，就快到了，咬咬牙走过这段路就轻松啦。”

　　衍和回神，应道：“好咧，这就来。”对着牙耳微微一躬身，转身几个大步跟上鹤归。英才没说话，只是略带诧异看向牙耳。

　　牙耳双手环抱，一副严肃做派解释道：“我只是在提醒他不要打你的注意而已。”

　　英才不以为意道：“没关系的，我身上灵力用不完，如果能帮到她也是好事，毕竟之后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我只担心她若不能自保，我还帮不上，那才是糟糕。”

　　牙耳沉默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问道：“你就没想过如果你灵力并非无限的呢？假使每一次引出灵力都是会减少你的寿命呢？”

　　英才道：“想过，问题不大，她们走远了，我们快跟上吧，不然这山路崎岖一会迷路了。”

　　牙耳微微提高了声音道：“为什么总是要牺牲自己去成全别人。”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动怒，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眼前这个人的做法是那么熟悉，熟悉到他再也无法压制心中的怒火。

　　英才轻轻叹口气道：“牙耳，这世间很多事都是无法解释的，也没有什么牺牲与成全，都是自己的选择，我从未过问过你为什么跟着我，你也别过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吧，追究这些本就没定性的事情只是个空答案，人心就好比水面涟漪，你能知道它下一刻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有浮动吗，都是有东西激起一点水花，带动一点涟漪，才起了一个念头，做出一个决定。仅此而已。”

　　他上了几个石梯，微微侧头道：“我们先跟过去吧。”

　　几人来至山顶，见一座翠绿的木制楼阁，前后荷塘木桥，左有大片竹林，右边临近悬崖，立着水车，车上有群鸟，互啄嬉戏，见有人来，也不害怕，啾啾啼鸣，悦耳动听。

　　鹤归拢了拢鬓边发，笑道：“这是我的居所，水楼阁，我只来参加千鹤大人道场才会来这住上一两天，里面很轻简，没什么好物招待的。”

　　衍和很是兴奋，又是摸摸水车，惊飞群鸟，又是敲敲木桥，看硬实程度，一会有趴至塘边捞鱼，只捞起只翻皮小鱼，半死不活，瞧着可怜便放回水里了。

　　英才一直看着衍和四处蹦跶，微微侧头望向牙耳，见他只是冷漠的站在一旁，既不靠近也不远离，始终保持着很微妙的距离，略感失落。

　　鹤归打开木门，一股窖气扑面而来，她咳嗽几声，甩甩袖袍，吹走灰尘，叹道：“哎呀，好久没来，居然积灰了。”忽听衍和惊呼，她侧身望去，就见少女将半个脑袋探进了荷塘，吓得一惊，忙要上前施救，英才已经抢先一步将她拉了出来，衍和也不管脑袋湿漉漉的，小脸苍白指着荷塘叫道：“有人！不对有鬼！这水底下有东西！！”

　　鹤归提群蹲在塘边，伸手在水里搅弄几下，一位红色锦鲤摇曳尾巴贴过来，绕着她手指打转，她疑惑道：“没东西啊，衍和妹子，你是不是刚开窍有点受累了，可能一下子看到的东西会和我们看到的不一样？”

　　英才盯着水面好一会，他并没有感知到灵力，也就是说这水里可能真的有鬼。

　　衍和挥舞着双手，叫道：“就是一个红衣半身人，只有半边身子，偏偏长着手脚，身上还有红色的咒文，我看不清具体走势，不知道那是什么，反正，反正水里有东西，鹤归姐姐，你一点都看不见吗？你上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啊？”

　　鹤归摸摸手臂，只觉毛骨悚然，磕巴道：“我、我忘了，虽不常来，但在这也住了两、两三年，这小塘是我亲手布置的，水是天上雨水积的，我为了美观，养了几尾小鱼，在就没别的东西了。水里若当真有这等恐怖之物，那这里我是不敢住了。”

　　这时，竹林里传来脚步声，接着有人朗声道：“小鹤鹤，我又来讨茶啦。”布衣羽冠，清逸俊郎，步态轻盈，身背书篓，手持竹扇，一面画山，一面着字，上书“万事通”三字。

　　英才眨眨眼，只觉此人好生面熟，一时想不起，牙耳见到来人表情微变，背过身子似在躲避，他凑过去低声问道：“牙耳，你认识他？”

　　那人似是没想到水楼阁突然多了这么多人，摇晃的竹扇差点脱手，他愣了一会立刻挤出笑容，拱手行礼道：“在下本来找熟人喝喝茶，没想到熟人自己攒局了哈哈哈哈真是无巧不成书。”他冲鹤归递了个颜色，鹤归会意，拉着衍和介绍道：“他是百晓生，自称万事通，这是我在翠山道场认识的小姑娘，她加入千歌大人的姐妹团了，而且经由千歌大人指点开窍了，旁边这两位是她的相好的和相好的心上人。”

　　英才：……

　　牙耳：……

　　百晓生：………………

　　鹤归接着道：“正好，我打算给衍和妹子找个师父，你人脉广消息通，给她推荐位甲等灵师吧。”

　　百晓生这才从刚才的巨大的信息中回神，哀声道：“小鹤鹤，你知道你苍台有多难爬吗，好不容易上来一趟，水都不给喝一口就吩咐我做事啊，你的良心呢？”

　　鹤归翻了白眼道：“被你吃了，不是有近道吗，干嘛绕远路。”

　　百晓生举袖擦擦额汗，道：“我被人追杀，不敢走近道，怕暴露你的宝地，好歹你我情分不浅，我对你这般着想，你却对我如此无情。”

　　鹤归嗤笑：“早些年我对你有情的时候也没见你多珍惜，这时候狗叫什么，快点把你手头上的资源交出来，根据衍和妹子的特质，找个适合她的师父，哦对了，我这荷塘地下有东西，不知道是鬼啊还是啥怪什么的，你也一并解决了吧。”

　　衍和瞪圆了眼睛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凑到英才身边嘀咕道：“这两人之间的氛围好奇怪啊，英才哥哥，你说这个百晓生会不会就是鹤归姐姐曾将的老相好啊 。”

　　英才将外衣脱下，给她披上，道：“你怎么见谁都说是相好的。怎么把牙耳也编排进来了。”

　　衍和低头看看身上的外袍，刚好遮住被头发侵湿的地方，不由心里一暖，拢紧外袍说道：“这不是方便加入她们嘛，入乡随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