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带协奏曲》三个三点水

3、逆行声纹

　　停尸间的白炽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像一根随时会断的琴弦。程时安用镊子夹起纪叙左手食指的老茧，在放大镜下，那些角质层呈现出诡异的螺旋纹路——根本不是常年按弦形成的平行茧，而是某种精密仪器留下的同心圆痕迹。
　　"你小时候弹过钢琴？"程时安突然发问。
　　解剖台上的尸体猛然睁开眼睛。
　　"第9次了，医生。"纪叙的声带随着呼吸震颤，喉结上还带着未愈合的琴弦勒痕，"每次你发现这个，我都会提前7分12秒死亡。"他的瞳孔里倒映着程时安身后墙壁——那里本该挂着解剖图，此刻却变成了孤儿院的钢琴键盘，黑白键正渗出暗红色液体。
　　程时安倒退两步撞上冷藏柜，金属门弹开的瞬间，几十个蜡筒录音机滚落地面。最旧的那个刻着1903年日期，标签上用德语写着"Kindertotenlieder"（儿童死亡之歌）。当唱针接触蜡筒的刹那，整个房间响起双重唱：
　　一个是纪叙童年稚嫩的哭声，另一个竟是程时安自己的声音在念诵："G弦泛音偏移17音分时，时间褶皱会出现裂痕....."
　　———

　　唱片店的地下室比想象中深邃。
　　纪叙举着煤油灯，火光在墙壁上投出两人变形的影子。那些架子上摆满贴着日期的黑胶唱片：1989.03.17《摇篮曲》、1998.11.25《第一次心跳》......最近的一张标着今晚8:17《倒带协奏曲》终章，封套照片赫然是音乐厅的舞台，画面里没有观众，只有24把空椅子围成同心圆。
　　"这是我们的人生录音。"程时安的手指抚过唱片边缘的凹槽，指腹被割出血珠，"有人把记忆刻成了唱片，每次循环就是一次重播。"
　　地下室的尽头立着一面全身镜。当纪叙靠近时，镜中映出的却是9岁的自己——那个小男孩正踮脚够钢琴上的节拍器，而背景里模糊的灰影，分明是年轻了二十岁的程时安在翻看乐谱。
　　"不可能......"纪叙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我根本不认识你——"
　　镜面突然泛起涟漪。小男孩的手穿透镜子，将沾血的节拍器塞进纪叙手中。铜制摆锤上刻着行小字："当速度调到?=144时，能听见时间断裂的声音"。
　　———

　　音乐厅的穹顶在雨中泛着铅灰色的光。
　　程时安推开通往观众席的侧门，24把红丝绒座椅在黑暗中排成完美的斐波那契螺旋。但当他数到第13排时，冷汗浸透了衬衫——那里多出了第25把椅子，椅背上用金线绣着两个交织的名字：纪叙 & 程时安。
　　"看舞台。"纪叙的声音发颤。
　　原本该放谱架的位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钟摆装置，摆锤是水晶制的小提琴，琴弦由24根不同材质的金属丝绞成。随着摆动，琴弦割裂空气发出不同音高的啸叫，在乐池地面积水上映出跳动的声波纹。
　　程时安的怀表突然疯狂旋转。他低头看清表盘背面新浮现的文字：
　　"真相藏在第一次死亡之前"
　　第一排座椅下传来纸张摩擦声。纪叙弯腰捡起一张泛黄的出生证明——姓名栏印着程时安，但血型检测栏却被修改过，现在的O型血覆盖了原本的AB型印章。更可怕的是父亲签名处，那个花体字与纪叙琴谱上的作曲家签名一模一样。
　　———

　　水晶摆锤在第144次摆动时断裂。
　　纪叙在音爆中捂住耳朵，指缝间渗出暗蓝色的血——和窗外那个"自己"琴弓上的液体相同。程时安正用手术刀划开自己的左腕，鲜血顺着表链滴入钟摆基座，齿轮咬合声立刻变成了《安魂曲》的旋律。
　　"时间褶皱的修复机制......"程时安因失血而脸色惨白，"每次循环不是重置，而是用新记忆覆盖旧版本。"他举起染血的出生证明，"我们可能根本不属于同一条时间线。"
　　音乐厅的灯光突然全亮。24面镜子从天花板降下，每面镜子里都映出不同年龄的纪叙——7岁弹钢琴的、14岁偷小提琴的、23岁第一次见到程时安的......而最后一面镜子里的影像让两人同时僵住：
　　灰西装的"程时安"站在指挥台上，正将一根银针插入纪叙的后颈。随着针头推进，镜中的纪叙瞳孔逐渐变成黑胶唱片般的纯黑，而现实中的纪叙突然开始哼唱一段降E调摇篮曲。
　　程时安扑过去掐住他的脖子："别唱！那是记忆格式化的触发——"
　　怀表玻璃炸裂的瞬间，第10次循环提前11分钟降临。这次纪叙的死亡方式是溺毙在自己咳出的暗蓝色液体里，而程时安最后看到的，是音乐厅墙上的海报变成了：
　　"纪念纪叙与程时安逝世25周年音乐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