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藕饼】双鱼契》樱桃肉肉

3、窥梦

　　月光像银纱铺在山脚，流淌着星辉的银丝泛着诡异的光，将整个山洞织成巨大的茧。

　　“左边洞顶！”敖丙顺着罗盘指针的方向望去，那里有一团正在收缩的丝网。被惊醒的丝线突然暴起，哪吒旋身甩出乾坤圈，金环震动的嗡鸣声里，他瞥见敖丙龙角上也沾着几缕碎丝。

　　地面突然塌陷，哪吒坠入黑暗前只来得及抓住敖丙的袖摆。腐土气息瞬间袭来，他发现自己跪在陈塘关的暴雨里，他在血泊里摸索敖丙冰冷的手，却抓到一片正在消散的星光，仰头看见敖丙的龙魂化作星辰飞向天际。是梦吧，一定是梦吧，神仙很少做梦，可千年来他的每个梦都和敖丙有关。方才消散的“敖丙”其实是星妖幻化的虚影，而真正的敖丙正被囚在离他不远处的陨星阵里。哪吒调动尚存的清醒意识，抬手结印，三指如瓣次第绽开，指尖流转赤金业火，似红莲迎风初放。“天罡倒悬，莲火逆行，碎星裂斗，陨厄天明，破！”霎时间，碎裂的光纹荡开涟漪，漫天星斗皆成齑粉。

　　哪吒从梦境中脱困，发现敖丙还在昏睡中。他一边揽过敖丙枕在自己膝上，拂去他龙角上缠绕的破碎丝网，一边分出一缕神识进入敖丙心境。他看到了敖丙的梦境，有时他是龙身隐于浅水处，有时又化作人身藏在礁石后，像是对什么充满了好奇，又不能近前一观。视角一转，他看见了那另敖丙好奇的东西，不，是一个人，一个孩子，粉面朱唇，梳着双鬏，腰间环绕着红绸，独自在沙滩上堆着石头塔，玩得不亦乐乎。竟是他自己。那一瞬间，冷意顺着骨缝游走在四肢百骸，哪吒感受到了心脏的闷痛，仿佛千斤石头坠着他的心在降落，最终缠绕在元神深处，打了死结，让他再也无法呼吸。那时候的敖丙在想什么呢，是不是也想和他一起玩，他们是不是曾经真的有可能成为挚友，可这一切都被他亲手葬送了，是他亲手终结了这个可能。原来最痛的从来不是火尖枪贯穿胸膛，而是被宿敌的温柔腌渍成溃烂的伤口。

　　敖丙又做了那个梦，这个梦已经熟悉到他不再害怕，不同于哪吒的主动反抗，他选择像往常一样，承受着梦境带来的窒息感，将所有的伤痛尽数吞下，再在无数个黑夜里独自消化，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天明。哪吒看着他的眉微微蹙起，呼吸逐渐急促，他轻声唤道，“星君？敖丙？”，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异常喑哑。未有应答，哪吒就这样安静地看着他，良久，一滴泪落在敖丙脸颊，也许是温度过于灼烫，敖丙终于从梦境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那双试图将他看穿的凤目，他猝不及防地躲开了，又从哪吒的怀抱中脱离，低声道了谢。

　　“我们被此妖困住已有一刻，星妖并无气息，我难以探寻，好在陨星阵已破，还请星君再次驱动星盘，为我指明方向。”哪吒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激动。

　　敖丙拨动指针，他们向山洞更深处行进，最终锁定一角落，哪吒催动三昧真火，将此处烧得亮如白昼，火尖枪尖啸着划破丝网，缠在臂间的混天绫突然绷直如弓弦，直直向火中一墨蓝色光团飞去，那光团便在片刻间现出原形，化作一颗散发着冷冷清辉的星星。敖丙驱动星盘，“南斗燃灯，北辰耀芒，太虚律令，万宙重煌，归！”那星光隐入星盘，洞中又恢复安静，就像刚刚发生的一切，也如同一场梦一样。

　　“梦魇星已归位，天尊可回去复命了。”洞中怪石形态各异，夜风穿梭在石缝中，掀动二人的衣摆，时而缠绕在一起，时而又分开。

　　“此处不是天庭，星君又何须叫我天尊，更何况此行还需多谢星君相助。”

　　“分内之事，天尊无需言谢。”

　　哪吒见他并未将他的话听进去，一时有些情急，“敖丙，抱歉。”

　　敖丙疑惑地看向他，可黑暗中，他看不清哪吒的神色，只听那人又道，“我欠你的太多了，此处只你我二人，若你要寻仇，我绝无半句怨言。”

　　“一命抵一命，我们早就两不相欠了。我说过，前尘往事，我已尽忘。”

　　“谁要你忘了？你轻飘飘一句忘了，那我呢？”哪吒按住他的肩膀，显然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割席表示不满，“敖丙，不要忘，你恨我吧。恨我，你会好过一点。”

　　敖丙惊讶于他的动作，下意识地挣脱，却被按得更紧，他急促地呼吸着，用近乎咬牙切齿的语气说道，“李哪吒，你放开我！”

　　哪吒有多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他记不清，那些时光遥远得像梦境一样不真实。难道这就是他们纠缠不休的命运吗，三千年前，他们一命抵一命，三千年后，也只有他们记得彼此的名字，尽管是在这样的状况下喊出。思索间，敖丙已挣脱他的控制，腾云驾雾，向着紫薇垣的方向飞去了。

　　哪吒脚踩鎏金风火轮，循着敖丙的方向追去。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亘古不变的唯有这清冷月光，它仁慈地普照每一个人，哪吒突然羡慕起这月光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