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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争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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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关于芒果过敏和“变心”的激烈争吵,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丑陋伤疤,横亘在他们之间。
虽然表面上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平静,但裂痕已深入骨髓。
家,彻底沦为了一座冰窖,两人像同居一室的陌生人,小心翼翼地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行,避免任何可能引燃第二次爆炸的交集。
然而,压抑的火山终会喷发,积攒的怨毒终需出口。
真正的毁灭,往往降临在一个看似最平常不过的夜晚。
那天是周末,却过得和任何一个工作日一样沉闷。
凌耀加班到晚十点才回来,脸色疲惫,身上带着应酬后淡淡的烟酒气。
孟惑则窝在沙发角落里,对着笔记本电脑修改一个被甲方打回来三次的设计稿,眉头紧锁,表情烦躁。
空气里只有鼠标点击和键盘敲击的微弱声响。
凌耀脱了外套,习惯性地想去冰箱拿瓶水,却发现冰箱里空空如也,连最后一瓶矿泉水都被喝完了。
积累了一天的疲惫和此刻小小的不顺心,瞬间点燃了他压抑的火气。
“孟惑!”他声音沙哑,带着明显的不悦,“冰箱里没水了你不知道买吗?整天在家干什么呢?”
这句话成了引爆一切的导火索。
孟惑猛地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连日来的加班、甲方的刁难、创作的枯竭,以及眼前这个男人一如既往的指责和忽视,让他的理智瞬间崩断。
“我整天在家干什么?”他冷笑一声,声音因极度愤怒而尖刻,“我在给你当免费保姆吗凌耀?你没手没脚不会自己买?你加班了不起?我加班到凌晨的时候谁给我倒过一杯水?!”
凌耀本就心情恶劣,被孟惑这连珠炮似的反击彻底激怒:“你他妈又来了!每次一说你就这种态度!我是你男朋友不是你仇人!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正常?跟你这种自私自利、永远只考虑自己的人在一起,我怎么正常?”孟惑“啪”地一声合上电脑,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你眼里只有你的工作你的累!你有关心过我一句吗?你知道我这个项目被折磨了多少天了吗?你只知道回来指责我没买水!”
“我自私?我他妈自私我会累死累活就为了多挣点钱把这个破房子租下去?”凌耀一步踏前,几乎要冲到孟惑面前,双眼喷火,“你呢?你为这个‘家’付出了什么?除了没完没了的抱怨和摆臭脸,你还会什么?你那点工资够干什么?够你买那些贵得要死的画材吗!”
经济上的窘迫一直是他们之间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凌耀的话像一把尖刀,直戳孟惑最无力也最自卑的地方。
孟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气得浑身发抖,指尖冰凉:“是!我赚得少!我不配!我拖累你了凌大经理!那你去找个赚得多的啊!去找个能给你买水买房的啊!你赖在我这里干什么!”
“孟惑!”凌耀怒吼一声,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餐桌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你他妈再说一遍!”
“我说错了吗?”孟惑已经被愤怒和伤心冲昏了头脑,口不择言地嘶喊着,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你早就看不起我了不是吗?从我没考上北立!从我没找到好工作!你就觉得我是个废物了!你觉得我配不上你了!所以你才整天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所以你才动不动就怀疑我!凌耀,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只会在不如你的人身上找存在感!”
这些话,字字诛心。
将凌耀内心深处或许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因现实挫败而衍生出的阴暗念头,血淋淋地剖开,摊在明面上。
凌耀的眼睛彻底红了,被说中心事的羞耻感和被言语刺伤的暴怒交织在一起,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口不择言地吼出了更恶毒、更不堪的话:
“是!我是懦夫!我他妈最大的懦夫就是当初眼瞎看上了你!”他指着孟惑,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孟惑,你看看你自己!除了一张脸还能看,你还有什么?能力能力不行,脾气脾气臭得要死!敏感多疑,像个神经病!谁跟你在一起都得累死!”
“是!我是神经病!”孟惑哭喊着,声音破碎不堪,“我就是被你逼疯的!凌耀,我告诉你,我早就受够你了!我宁愿从来没有认识过你!这六年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后悔了?呵,”凌耀脸上露出一种极其残忍的嘲讽笑容,“后悔也晚了!孟惑,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整天把梦想挂嘴边,装得清高无比,结果呢?还不是为了几千块钱跪舔甲方,把你那点所谓的艺术尊严踩得粉碎!你比我更可怜!更可笑!”
这句话,像最终判决,彻底击碎了孟惑最后一道防线。
他愣在原地,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连眼泪都停滞了。
凌耀精准地践踏了他仅存的、最珍视的东西。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两人粗重、痛苦的喘息声在房间里回荡。
几秒钟后,孟惑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他猛地抓起沙发上的靠垫,狠狠砸向凌耀,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滚!凌耀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凌耀被靠垫砸中,踉跄了一下,但他没有动。
他看着孟惑崩溃绝望的样子,心脏传来一阵剧烈的、迟来的抽痛。
那些脱口而出的恶言,像回旋镖一样,也狠狠击中了他自己。
他不敢相信,那些刻薄、残忍、足以毁灭一切的话,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他想开口,想说点什么,哪怕是一句“对不起”,但喉咙像是被烙铁堵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骄傲、愤怒、还有那被伤得彻骨的痛楚,牢牢地锁住了他。
孟惑不再看他,只是踉跄着冲回卧室,重重地摔上了门。
这一次,他没有哭出声,只是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整个人蜷缩起来,像一只受了致命伤的小兽,发出无声的、剧烈的颤抖。
凌耀独自站在一片狼藉的客厅里,手被他用来砸餐桌的地方还隐隐作痛,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那些恶毒话语的硝烟味。
他缓缓蹲下身,双手插入头发,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
完了。
他知道。
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那些他们小心翼翼维护了六年的感情,那些曾经有过的美好和温暖,就在今晚,被他们自己用最了解对方的方式,用淬了毒的言语,亲手撕得粉碎,踩入泥泞。
他们太知道对方的软肋和痛处在哪里,所以每一次攻击都精准无比,直中要害。
爱得越深,了解得越透,伤害起来就越致命。
南净市的夜晚依旧灯火通明,窗外偶尔传来车辆驶过的声音。
但这个小小的出租屋里,时间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绝望。
恶言相向的后果,不是争吵后的疲惫,而是毁灭后的死寂。
他们之间,有些东西,已经被彻底杀死,再也活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