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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被啄破的陶罐 ...

  •   从那具尸体躺进她的地下室算起,已经过了三个日月。
      自第一天开始,安吉莉卡就强迫自己忽视那条通向地下室、永远没有光照到的下行楼梯。当她穿过大厅前往厨房而不得不路过它时,安吉莉卡就会刻意地让眼神保持笔直,只用余光飞快地扫过那处墙面。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安吉莉卡总觉得那块黑暗正随着一种并不浓厚但令人作呕的气味向外扩散。扩散无声无息发生,像某种只会在眼睛看不到的地方活动的虫豸,只要你盯住它,它就要灰飞烟灭。
      可安吉莉卡不敢看。
      于是等她意识到那种气味已经在她的卧室都能闻到时,安吉莉卡明白她必须要做点什么了。

      也许她一开始就做错了?她应该报警而不是私自处置它?可现在她没办法了。她只是
      做了最合理的选择——一旦让其他人知道尸体的存在,和她过去的疯病,他们一定会把她关起来,再也不让她回到现在平静的生活。这种事绝对不能发生。

      安吉莉卡再一次坚定了独自处理掉尸体的想法。她换上一身简练的裤装,又在外面套上搬运尸体那天穿的睡裙,睡裙上的血腥气怎么也洗不掉,干脆废物利用之后一把火烧了。
      是的,安吉莉卡决定,她要把尸体烧掉再掩埋。她等不了那东西自然腐烂,这味道太恶心。而短时间在花园挖一个足以容纳成年人尸体的墓坑也不太实际。
      烧了它,这是最好的方法。地下室的石料地基撑得起一次燃烧。她会堆起足够焚尸的木头——用那些搬进原本是佣人房间的弃置酒桶,她有一把斧头来劈开它们,并且会小心不让火蔓延到别的地方。

      安吉莉卡花了一多小时准备好木材,这比她想象要快。她只在劈开前几个木桶时感到困难,然后迅速掌握了斧头的使用技巧,灵活地像她曾经用过这种武器无数次一样。
      她把劈好的木头分批搬进大厅垒起来,就在下行楼梯口的附近,像一堵矮矮的木墙。此时是正午,光从屋外反射进来,大厅的窗户都被亮堂堂的白光包裹,好像要照得所有罪恶都一览无余。
      安吉莉卡快步走到窗边拉上了窗帘。她不允许被人看见的可能。
      黑暗没有完全掩盖视物,而像把一切叠了层厚重的黑纱。安吉莉卡莫名有些焦急,快步下楼打开了地下室门。但瞧着门缝里彻底的漆黑,她还是顿了下,转身去取提灯。她希望事情能迅速解决,但不包括去拧开地下室的灯时绊倒在尸体上。

      提灯是很早以前管家还在的时候使用的那盏,这位和蔼的老人总是整个宅子里最先起来的,他在灰蒙蒙的清晨巡视花园时,年幼的安吉莉卡就能从二楼卧房的窗户看到一点小小的亮光在移动。
      现在这盏灯已经在杂物室闲置了太久,久到安吉莉卡已经记不清它放在哪里。她找了好一会才找到。不过打火器反倒在一个显眼的地方。安吉莉卡擦着灯芯,合上玻璃罩,离开了杂物室。
      但她走出杂物室还没一步,就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安。她环视四周,只见周围的黑暗维持着她离开前的寂静,连空气都暗沉沉地压低在地面,压抑得让人呼吸困难。
      安吉莉卡深吸一口气,要朝地下室走去,却在几步后感觉踩到了什么黏黏的东西。她本能地后退,一种不祥的预感攀升到心脏,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她低头去看,发现那是条从地下室一路爬行而来的血痕。

      安吉莉卡瞪大眼睛盯着那条可怖的、不应存在的痕迹,只觉得头脑发晕,几乎要干呕出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一个死人会复活?他究竟是死了还是没有?这三天她经历的事情甚至比她被梦魇缠绕的前三年还要不可理喻。真是够了,真是够了!

      恐惧又或者是愤怒烧得她全身发抖。安吉莉卡后退到紧贴着墙壁,脑子里不断思考着对策。她不清楚复生的死者究竟还能不能再被杀死,但她猜被砍碎后没有什么东西能再随意活动。如果他还能恢复,那安吉莉卡不介意多砍几次。

      她吐出一口气,把提灯熄灭——它照不到太大的范围,在黑暗中反而像是活靶子,然后蹲下身放轻脚步走向摆放着木柴的楼梯口。劈柴用的斧头被她随手摆在了木堆后面。她看到血迹没有拐向那里,而是从楼梯口出来,走过杂物室门前,绕过正对着门的一副长沙发,最后藏进大厅那一大片完全漆黑的阴影中。安吉莉卡在杂物堆里翻找时,那具尸体正隔着两英寸厚的门从她背后爬过。
      安吉莉卡在黑暗中摸到了她的武器,坚硬、沉重而有力。她握着斧柄心中庆幸,起码她不再需要把提灯抡到那东西头上。接下来就是打开大厅的灯。漆成铜黄色的旋钮在大厅的北面墙上,只要打开它,灯油就能从管道流进悬在房顶上的三盏灯,燃烧,然后发出使一切都无所遁形的光亮。

      但旋钮在那片彻底的黑暗里,尸体也在那里。而斧头在她手上。
      在刚才来取斧头的过程中安吉莉卡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但现在,她朝黑暗走去的路上,每一步都伴随着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他现在是用爬的还是走的?他会不会把血蹭到沙发和靠墙的橱柜上?沙发的布料拆卸下来清洗可是相当的麻烦,橱柜倒还好,只是上面摆了不少易碎物件,她擦洗时还要一件件搬下来……安吉莉卡一边小心前进,一边突然思考起这种事。但直到她走到黑暗边缘,尸体也没有从哪里蹦出来吓她一跳。他就那样静静呆在黑暗里,安吉莉卡不知怎的突发感慨,这也太沉得住气了,真不像他的做派。
      安吉莉卡盯着黑暗中虚空的一处,她什么都看不见。而摩擦声在她逐渐靠近时就停了,尸体能看到她,或者能用什么方法确定她的位置。
      那他会在哪里埋伏她?无所谓了,现在她要来找他了。
      安吉莉卡摸出放在睡裙口袋里的打火器,点燃手提灯,她身前约十英尺的空间都被照亮,足够她在看见那具尸体时及时挥砍斧头。她活动下右臂,攥紧斧柄,沿着血迹在黑暗寻找。

      血迹在扶手椅处从完整连贯的宽带,变成两个脚印。安吉莉卡在椅子上发现了几处手印,尸体站起来了。他的脚步在踉跄几步后变得平稳,一直延伸到壁炉,然后在壁炉前停下站住,紧接着开始杂乱无章地移动。
      好奇怪,安吉莉卡晃着灯把这附近都照了一边,连沙发底都没放过。她愈发感到奇怪,这里没有他离开的痕迹,可确实没有人在。
      她皱着眉头蹲下身,仔细去看壁炉前那混乱的一大片血脚印,它们充斥着说不清的违和感。直到安吉莉卡打算沿着这些脚印再走一遍,她踩在壁炉前那个站立的脚印上,突然发觉了异常所在。
      她站在这是背向壁炉的,脚尖和走过来的血印脚尖直直对着,像是尸体的脚在这拧了一百八十度,随后的脚印则是以此为基础朝不同方向前进。只有前进,没有任何转身离开的脚印。
      他要做什么?安吉莉卡抬起头下意识朝前望,于是看见在那有些许光亮、她勉强能分辨出轮廓的那部分空间,杂物间的门正对着她。

      咚的一声,轻轻的,安吉莉卡听见有什么落在自己身后,惊起的冷风刮过她的后颈。安吉莉卡瞬间青筋暴起,迅速转身拎起斧头就斜向上砍去。
      斧头落到□□上变得滞涩,一双手趁机从黑暗里伸出,牢牢攥住她的右手腕,力气大得出去。该死!活尸没有痛觉吗?安吉莉卡用力挣了挣,发觉一时无法挣脱,便上前一步提着手提灯就砸向尸体的脑袋。
      但在灯光靠近那人时,安吉莉卡看到他面色扭曲张着嘴,惨白的唇上下翕动像在说什么。不过她还没来得及看清,灯就结结实实地砸到了他头上。
      尸体摇晃了下,僵直一两秒后仰倒下去。但安吉莉卡没料到他的手一点也没松开,连带着自己也被拽倒在地。
      手提灯在这突发变故里滚了出去,灯芯的火苗也被剧烈的运动熄灭。安吉莉卡在倒地前用手肘撑了下,才没整个趴在尸体身上。
      但他们还是离得太近了,近到她能听见这人还在重复一些断续的音节。到了这种地步,他怎么还能保持意识?安吉莉卡突然对他在说什么感到好奇,便调整了姿势凑过去听。
      A,N,G,L,A……安吉莉听了三四遍才听出那个单词,“angelica”,她自己的名字。她下意识说出口,接着就察觉到身下那人突然停下喃喃自语,几秒后像夙愿已了回光返照般说出了最后也是唯一一句完整的话。

      “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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