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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地下室 ...

  •   安吉莉卡曾无数次看到这具尸体出现在家里的任何地方,她总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崩溃——尖叫,沉默着发抖,或者抓住手边能抓住的所有东西扔向他。
      现在他真的来了。
      那熟悉的身影轻而易举地将埋藏在无数平静夜晚下的恐惧尽数剖出,划开皮肉,袒露脏器,直到寒意沿着外露的脊骨一路爬到大脑,直到她因冰冷止住思考。
      安吉莉卡僵直着身体,在一个别扭的转身的弧度。她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说不出,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具从天而降的尸体,好像这样做他就能再无声无息地从她生活里消失。
      可惜没有奇迹发生。直到她勉强从如坠冰窟的僵硬中恢复过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地板上。
      怎么办?怎么办!她闻到血,尝到嘴里的温热,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已经咬破了嘴唇。
      她要做什么?她能做什么?几乎是下意识的,安吉莉卡想要处理掉这具尸体。而恰巧,她猛的想起她的宅院里有座废弃的,原本用于藏酒的地下室。
      没有比地下室更好的选择了。即使从后花园到森林不超过两英里,抛尸到野外只会徒增搬运以及被人发现的风险,倒不如让它直接腐烂在地下室。只要它腐烂掉……不会有除她以外的人知晓尸体的存在,永远不会。
      她打定了主意,便突然有了莫大的勇气和踏实。是啊,已经死掉的人是不能动作的,容易操控、无害的,他们不可怕。只有活人才是真正的麻烦。

      安吉莉卡小心地靠近那个死人,它身上凝固的血水开始融化,从身下向外缓慢扩散。她脱下鞋子赤脚踩在地上,避免让血沾到更多的东西,比如她的拖鞋。
      她弯下腰去抓它的肩膀,妄图要把它拖走。安吉莉卡的手指因为难以克制的激动抖个不停,接触到尸体时又无比牢固地紧紧扣住它。可惜她很快意识到拖拽这具看着瘦弱的死尸也是个麻烦事。
      它太重了,只拽着它的肩膀让安吉莉卡难以发力。她又试了试拖着它腋下走,但尸僵让抬起的双臂直挺挺的横在两侧,甚至连门都出不去。还有血迹,安吉莉卡可以想象这具浑身都是血的东西会在她家留下怎么一条难以清洗的痕迹。
      木地板上的血水蔓延到她脚边,安吉莉卡焦燥地环顾四周,试图想到什么新方法来解决这个困境。她还是想到了,代价是牺牲掉自己的睡裙。
      安吉莉卡扶着尸体把它的左臂搭上自己肩膀,用左手抓住,然后一点点托着尸体站起来靠在自己身上,用右手扶着它的腰,开始一步步向门外走去。事实证明她做对了,除了时不时要防止它从自己身上滑脱,尸体留下的痕迹只有细细的一条,相较于之前的大滩血水简直好得不得了。
      一路顺利,尸体被安安稳稳地送到了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她松开手把尸体卸在地上,几步下楼打开了门,地下室里还是老式的煤气灯,想要点亮还得先拧开管道高处的阀门,这太麻烦,她又太着急,索性便没有开。
      安吉莉卡返回一楼,用刚才的办法拖着尸体丢进了黑暗的地下室。看着黑暗中模糊的轮廓,她只觉得心头一阵畅快,全身都暖洋洋的。接下来只要等它腐烂,变成一堆骨头,埋进花园的黑胡桃树下,它在安吉莉卡的生活中将再掀不起一丝波澜,有关潘和另一个安吉莉卡的一切都不会留下痕迹,包括她迟早会抛弃的记忆和房间里的血迹。
      直到一阵冷风吹过,安吉莉卡猛的感觉有什么黏腻又光滑的东西贴着自己的身体。她打了个冷颤,迅速扭头看向身后。
      什么都没有。她才意识到是那阵风吹着的她半边浸了血的睡裙,而她满手是血,掺了雪水的稀薄的血,一滴一滴往下落着爬下台阶回到地下室。

      安吉莉卡合上地下室的橡木门返回一楼,脸上又挂回那副隐秘的胜利者的微笑。清洗地板,换身衣服,烹饪晚饭,沐浴休息,她的一切马上就要重回平静,连处理血迹这样的苦差事都显得这么让人高兴。
      安吉莉卡一直忙碌到午七时,在炖上豌豆汤后,她回到卧室预备着去好好清洗下身体,换衣服前她只简单擦拭了沾上血的脖颈和手臂,头发上还黏糊糊地粘在一起,散发出……不对,她意识到这是整个房间的气味。简单的擦拭除不掉血腥气。
      安吉莉卡叹了口气,走到窗边想要拉开窗帘打开窗户,但却一眼注意到书桌上崭新洁白的信纸。对了,她今天是不是还没给姐姐写信?
      鬼使神差的,安吉莉卡快速拉开红丝绒窗帘的一条缝向外看了一眼。外面天色黑了大半,只隐约在天际线处有昏黄收敛下去。她缩回房间里,把窗帘拉得密不透风。安吉莉卡的喉咙发痒,惴惴不安而头晕目眩。她顺手点燃安神的香薰来平复自己的心情,为接下来她要做的事。
      发现尸体和分享尸体根本不是一码事,现在她要和自己最亲密的姐妹共享这份罪恶,而她明明才想着要把这些东西永远埋起来,就像她是如何从“疯病”里痊愈一样。这太奇怪了,太奇怪了,她不该这样做的,但或许是因为从她得病开始姐姐一直都没放弃治疗她,直到现在也在不停要求自己回去的原因吧。
      姐姐是我最可以信任的人,是我唯一能信任的人。

      可这封信安吉莉卡始终写不下去,信纸上充满了写到一半而终止的并划掉的语句、和因为停顿太久滴落的一大团墨迹。混着血气的安神香变得不起作用,反而让她愈加烦躁。安吉莉卡不悦地盯着自己——透过桌面银镜上的倒影。她鬓角的头发格外凌乱,安吉莉卡用手把它们拨整齐,却发现耳廓处有些发红。
      这是什么?她索性举起镜子要看个明白。那是两条细长的红痕,横在她耳背后,歪歪扭扭深浅不一,没进她发根的一端浅得几乎没有。安吉莉卡伸手搓了搓,红痕又粘在她指尖。她凑近油灯去瞧,发现是碎成片状的干涸血块。

      “嗤——”她听到厨房传来汤锅烧糊的声音。
      安吉莉卡的晚餐没救了。她现在心情变得很糟。在简单吃了些干面包填肚子之后,她匆忙洗漱了一番,也不管那封写到一半的信,赌气般地上了床。
      科里罗四月的夜晚依旧浸着冷意,她昏昏沉沉地窝在被子里,想着没寄出的信,晚餐糊掉的汤和地下室的尸体。多么奇妙的组合,就像一排严丝合缝的木板间突兀地插进了一块,于是平静的表象开始松动,崩裂。
      多余的尸体,或者多余的现实,它们像镜子渣一样在她关节里咯吱作响,在她皮肤下脏器里钻来钻去。安吉莉卡的牙齿在打颤,她的心脏在咚咚地响,那响声笼罩着卧室,吵得不像是从她身体里发出的!
      她再难以忍受,跳下床朝着紧闭的卧室门尖叫起来。
      “谁在敲门!谁在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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