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见晴空》Li木子

4、交谈

　　雨滴敲打着窗户，像是某种摩尔斯电码，只有颜夏能够解读。温语嫣站在颜夏公寓门口，小提琴盒背在身后，发梢还挂着几滴雨水。她犹豫了一下才抬手敲门，指节与木板接触的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

　　门开了，颜夏倚在门框上，黑色背心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臂，嘴角挂着那抹标志性的痞笑。“温大小姐终于决定屈尊光临寒舍了？”

　　语嫣感觉耳根发热，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排练结束了，就想来看看我们的曲子进展如何。”

　　颜夏侧身让她进门，语嫣小心翼翼地跨过门口堆放的乐谱和唱片。公寓很小，一张床、一个书桌、两把椅子，还有各种音乐设备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墙上贴满了手写乐谱和街头表演的照片，角落里立着那把饱经风霜的大提琴。

　　“随便坐，”颜夏指了指那张看起来勉强能承受重量的椅子，“要喝点什么？我只有啤酒和速溶咖啡。”

　　“咖啡就好。”语嫣放下琴盒，目光扫过书桌上散落的乐谱——那是她们正在创作的《雨巷》。

　　颜夏插上电水壶，背对着语嫣说道：“我以为上次之后你不会再来了。”

　　水壶发出嗡嗡的响声，掩盖了语嫣一瞬间的沉默。自从那个几乎要发生什么的雨夜后，她们确实有三天没见面了。

　　“我想了很多，”语嫣轻声说，“关于音乐，关于...我自己。”

　　颜夏转过身，靠在简易灶台边，双臂交叉。“然后？”

　　“然后……”语嫣深吸一口气，“我发现和你在一起时，我才真正感受到音乐的意义。不仅仅是技巧和规则，而是...表达和自由。”

　　水开了，蒸汽在两人之间升起，模糊了视线。颜夏没有动，只是盯着语嫣看，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她的伪装。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温语嫣？”颜夏的声音异常严肃，“这不是换个演奏风格那么简单。如果你只是想找点刺激……”

　　“我不是！”语嫣站起来，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你以为我这几天在做什么？我在重新审视我过去二十四年的人生！从小到大，我甚至没有自己选择过早餐吃什么的权利，更别说...更别说喜欢谁。”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气音，但颜夏肯定听到了，因为她突然站直了身体，眼中闪过一丝语嫣无法解读的情绪。

　　电水壶自动关闭，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雨声和两人的呼吸。

　　“咖啡...”颜夏最终说道，转身去撕速溶咖啡的包装袋，“要加糖吗？”

　　语嫣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些失落。“一块，谢谢。”

　　颜夏递给她马克杯，指尖在交接时短暂相触，两人都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缩回手。

　　“我改了一些段落，”颜夏拿起《雨巷》的乐谱，语气恢复了平常的随意，“加了段小提琴solo，需要你看看技术上是否可行。”

　　语嫣接过乐谱，凑近颜夏身边查看。她们的肩膀轻轻相碰，颜夏身上有松香和雨水的气息，莫名地令人安心。

　　“这里...”语嫣指着一段复杂的连音，“如果改成双音会更有效果，虽然难度高一些。”

　　颜夏挑眉：“温首席也会挑战高难度了？”

　　“在你眼里我到底有多无趣啊？”语嫣忍不住笑了。

　　“让我想想...”颜夏假装沉思，“规矩、保守、完美主义者...”

　　语嫣用乐谱轻拍她的手臂，颜夏笑着躲开，不小心撞到了音响的播放键。一段爵士乐突然充满房间，萨克斯风慵懒的旋律与雨声奇妙地融合。

　　颜夏没有关掉音乐，而是向语嫣伸出手：“证明给我看你不无趣。”

　　语嫣看着那只手，修长的手指上有常年按弦留下的茧。她放下乐谱，握住颜夏的手，被轻轻拉起来。

　　“我不会跳舞。”她警告道。

　　“谁说要跳舞了？”颜夏引导她的手放在自己腰间，然后搂住她的肩膀，“只是随着音乐晃动而已。”

　　她们就这样在狭小的公寓里慢慢摇摆，语嫣起初僵硬得像块木板，但渐渐地，在颜夏低沉的哼唱中放松下来。她能感觉到颜夏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背心传来，稳定而有力。

　　“看，没那么难，对吧？”颜夏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让语嫣颈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语嫣没有回答，只是更靠近了一些，把头靠在颜夏的肩膀上。这一刻，没有父母的期望，没有乐团的压力，没有那些必须完美的演出——只有音乐，雨声，和颜夏温暖的怀抱。

　　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声打破了这静谧的泡沫。颜夏皱眉松开语嫣：“我没叫外卖啊。”

　　她走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外卖小哥，手里提着两个披萨盒。“颜小姐？您点的双份芝士披萨。”

　　颜夏回头看了语嫣一眼，语嫣无辜地耸耸肩：“我可能...在路上叫的。想着你可能没吃晚饭。”

　　颜夏付了小费，把披萨放在唯一还算干净的桌子上。“所以温大小姐不仅会即兴演奏，还会即兴订餐了？”

　　“惊喜吗？”语嫣笑着打开盒子，芝士的香气立刻充满了房间。

　　“惊喜极了。”颜夏的声音柔和下来，她掰开一次性筷子递给语嫣，“看来我低估你了。”

　　她们盘腿坐在地板上分享披萨，颜夏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冰箱，拿出两瓶啤酒。“庆祝一下？”

　　语嫣犹豫了一下，接过瓶子：“就一瓶。”

　　“遵命，公主殿下。”颜夏碰了碰她的瓶口，仰头喝了一大口。

　　语嫣小啜一口，苦得皱起鼻子，但很快发现回味甘甜，就像她此刻的心情——紧张却甜蜜。

　　“说真的，”颜夏用筷子指着她，“你父母要是知道宝贝女儿在我这儿喝啤酒吃垃圾食品，会怎么想？”

　　语嫣的笑容淡了一些：“他们不会知道的。”她停顿了一下，“实际上...他们下周要来听乐团的演出。”

　　颜夏的筷子停在半空：“哦。”

　　“嗯。”

　　两人沉默地吃了一会儿披萨，各自想着心事。

　　“你会告诉他们吗？”颜夏最终问道，眼睛盯着披萨上的芝士拉丝，“关于...我们。”

　　语嫣的心跳加速了：“我...不知道。他们从不过问我的私人生活，因为他们认为那会干扰我的艺术发展。”

　　颜夏点点头，表情难以捉摸：“明白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语嫣急切地说，“我只是需要时间...找到一个合适的方式...”

　　“语嫣，”颜夏放下披萨，直视她的眼睛，“我没有要逼你的意思。这是你的生活，你的选择。我只是...”她苦笑了一下，“不想成为你不得不向父母解释的‘那个阶段’。”

　　语嫣伸手握住颜夏的手：“你不是什么‘阶段’。你是我第一个...真正自己做的选择。”

　　颜夏的手指轻轻回握，眼中闪烁着脆弱的光芒，与她平常的玩世不恭形成鲜明对比。“那我很荣幸。”

　　她们相视而笑，那一刻，所有的担忧似乎都暂时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