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见晴空》Li木子

2、一起演奏

　　一周后的独奏会，语嫣在台上演奏时，目光不自觉地扫过观众席。直到中场休息，她都没有看到那个黑色短发的影子。失望像一块石头沉在胃里，她告诉自己这很正常，一个街头艺人和古典音乐会的世界本就相距甚远。

　　下半场开始，语嫣走上台，习惯性地向观众鞠躬。抬头时，她注意到后排入口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颜夏穿着那件深蓝色衬衫，只是这次看起来干净了不少，头发也整齐地梳在脑后。她靠在门框上，双臂交叉，对上了语嫣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语嫣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手指在琴弦上微微颤抖。她深吸一口气，将琴抵在下巴下，开始了下半场的第一个曲目——萨拉萨蒂的《流浪者之歌》。

　　这首曲子她演奏过无数次，但今晚，每一个音符似乎都有了新的意义。她想起颜夏在地下通道里那种自由不羁的演奏方式，想起她说“想到什么就弹什么”时眼中的光彩。不知不觉中，语嫣的演奏多了几分即兴的色彩，在某些段落甚至做了小小的改编。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观众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语嫣抬头，看到颜夏站在后排，鼓掌的动作比任何人都要用力，嘴角挂着那种标志性的、略带痞气的笑容。

　　演出结束后，语嫣在后台接受着同事和乐迷的祝贺。当人群渐渐散去，她发现颜夏靠在化妆室的门框上，姿势和之前在音乐厅里如出一辙。

　　“没想到你真的来了。”语嫣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我答应过会考虑，”颜夏走进来，随手拿起化妆台上的一支口红看了看又放下，“而且我很好奇正经音乐学院培养出来的顶尖小提琴手是什么水平。”

　　“那么，你的评价是？”

　　颜夏歪着头看她：“技术完美，像一台精密的机器...直到下半场。”她眼睛亮了起来，“那时候你才开始真正地演奏音乐，而不只是音符。特别是《流浪者之歌》，有几个段落我差点以为你要开始即兴发挥了。”

　　语嫣感到脸颊发热。“我...确实想到了一些你的演奏方式。”

　　“我的荣幸。”颜夏夸张地鞠了一躬，“作为回报，我请你喝咖啡？我知道附近有家店开到很晚。”

　　凌晨一点的咖啡馆几乎空无一人。语嫣小口啜饮着拿铁，看着对面的颜夏毫不客气地往黑咖啡里加了第三包糖。

　　“这么晚回家没关系吗？”颜夏问，“父母不会担心乖乖女小提琴手深夜不归？”

　　语嫣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杯沿。“我一个人住。父母...在另一座城市。”她停顿了一下，“他们希望我专心练琴，不要被其他事情分心。”

　　“比如？”

　　“比如社交，恋爱，任何与音乐无关的事情。”语嫣苦笑，“从我五岁开始，生活就只有练琴、比赛、考级。他们说这是为了我的未来。”

　　颜夏吹了声口哨：“听起来像是某种音乐集中营。那你喜欢拉琴吗？”

　　这个问题让语嫣愣住了。喜欢吗？她从未真正思考过。小提琴就像呼吸一样自然，是她生命的一部分，但这是出于热爱还是习惯，她说不清楚。

　　“我不知道，”她最终诚实地回答，“我从来没有选择的机会。”

　　颜夏的表情变得柔和：“那真可惜。音乐应该是自由的，是表达，而不是...义务。”

　　“所以你选择了街头表演？”

　　“我选择了自由。”颜夏纠正道，“在音乐学院，他们只想让我成为另一个复制品，演奏那些几个世纪前的曲子，用“正确”的方式。但我需要创造，需要让音乐成为我的一部分，而不是反过来。”

　　语嫣静静地听着，感到一种奇怪的羡慕。颜夏的世界如此不同，充满了不确定性和可能性，而不是她生活中那种精确到分钟的日程表。

　　“我想听听你创作的音乐，”语嫣突然说，“不是即兴演奏，而是完整的作品。”

　　颜夏眨了眨眼：“认真的？大多数人都觉得那只是噪音。”

　　“我是认真的。”

　　颜夏掏出手机，翻找了一会儿，然后推给语嫣。屏幕上是一个视频，颜夏坐在一个简陋的房间里，大提琴放在膝上。她按下播放键。

　　音乐响起的那一刻，语嫣屏住了呼吸。这不是纯粹的古典，也不是流行，而是一种独特的融合——大提琴的低沉与忧伤交织着电子音乐的节奏，传统与现代碰撞出令人心颤的美。视频里的颜夏完全沉浸在音乐中，表情时而痛苦时而狂喜，仿佛整个人都化作了音乐的载体。

　　三分钟的视频结束，语嫣发现自己眼眶湿润。她从未听过如此赤裸裸的情感表达，每一个音符都在诉说，都在呐喊。

　　“这...太美了，”她轻声说，“你为什么不...”

　　“为什么不走正统路线？”颜夏收回手机，“因为没有唱片公司会签一个不肯妥协的音乐学院退学生。而且……”她耸耸肩，“我喜欢街头表演的直接。没有虚伪的掌声，只有最真实的反应——要么给钱，要么走开。”

　　语嫣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我们...可以一起演奏吗？”

　　颜夏的咖啡杯停在半空：“你？和我？”

　　“你的风格，我的技术，”语嫣越说越兴奋，“我们可以尝试融合古典与现代，创造一些全新的东西。”

　　“温大小姐要走上街头？”颜夏笑了，“我打赌你撑不过十分钟。”

　　“试试看？”语嫣挑战道。

　　颜夏盯着她看了很久，最后缓缓点头：“好吧，明天下午，老地方。别带你那把古董琴，雨天湿气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