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灾祸 ...

  •   小梅坐在床榻上,将大片的被子围起,裹住了自己。
      不远处桌子上的蜡烛已经快烧尽了,火光跳动,照得屋子里明灭不定。地上新铺的木板,上头新的房梁,头顶新的帐子,隐隐飘荡着香气。香气丝丝缕缕钻入小梅的鼻子,小梅神情有些恍惚,听到清晰的蜡烛声,屋外的谈话却隐隐约约只听到人声。
      小梅觉得这几个月简直像是梦一样,谜一样,雾一样。
      勺药嫁进了丞相府了,多少亲朋好友、邻里邻居都像变了个样子,小梅从来没见到他们竟然对自家这么热切。
      不只是村里的人,就连那些城里的达官贵人、贵妇小姐们见到了勺药,都是尊敬的,好像勺药是他们家回门的姑奶奶。
      唯一对勺药冷淡没笑脸的,只是那位丞相大人。
      一想到了丞相,小梅心里就忐忑不安,没有一刻安宁。
      丞相很少在府里,小梅自从陪戚勺药进入府里,就没见过他几次。每次见到丞相,小梅平日里的心气都好像是夏天暴雨里的一束火苗,被打得蔫蔫的。
      勺药呢?
      她一个小孤女,没有半个亲人,偌大一个丞相府里,就只有自己陪着她说说笑笑。仆人们不多,每日忙着,对她这位夫人也没有什么热络气。婆母不理府里的事,只要不干系丞相,程夫人从来不上门。至于其他的太太小姐们,各自有各自的圈子,勺药还没融进去。
      到头来只有一个丞相夫人的名头罢了。
      不过看丞相的样子,只怕过几年……
      小梅裹紧了被子。
      一股凉气闯进,房门被拉开了,闭上,上闩。
      戚勺药一边搓着手,一边快步上了床,钻进了被窝,躺下了。
      看着戚勺药闭上了眼睛,蹭着枕头,半天没开口,小梅憋不住了。
      “诶,诶…”
      “今日的《国风》背到哪一篇了?莫不是又偷懒了不成。我跟你说过吧,这个月底,你要是默不下十篇,我可是要学一学张先生了。”
      戚勺药嘴里的张先生,一个落魄书生,自戚勺药一进门就自告奋勇来教书。平日里和和气气,一讲课,那就是阎王附体。小梅本就学得慢吞吞,张先生为了博得戚勺药的青眼,更是拿小梅当第一把火。
      “我,我……”
      绯色帐子在还拉下来,烛火的光透过帐子落在小梅的脸上,小梅撅着嘴委屈巴巴。
      戚勺药一笑,拿手捏了捏小梅的脸,“我唬你的,我哪儿舍得打你手板哟,你可是我的心肝宝贝儿。”
      “你,你!”小梅气呼呼撇开了戚勺药的手。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
      戚勺药一拍床,示意小梅躺下来,又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嫂子娘家有个堂哥,赚了些银子,就去赌钱。赌场里哪是他能占便宜的地方!输了钱,家当都输进去了,叫人家扣住了,说要家里人赔。”
      “嫂子爹娘没法子,让嫂子来找呢。”
      小梅气哼哼,“我就说那堂哥不是个好东西,平日里不着调就算了,还敢去赌钱。咋不剁了他呢!”
      骂过之后,安静片刻,小梅在枕上歪了歪头,看戚勺药把黑云般的头发全都拨到枕头下,“那你,你有法子么?”
      戚勺药歪头,见小梅双眉微皱,满脸不安,“你说呢?”
      小梅犹豫,“难不成,你要去求…求…”
      “求他做什么。他可做不来这个,人家纯良着呢。”二人都明白这个“他”指的是谁。
      绯红帐子轻轻在寂静中默默现出吉祥的花纹、欲飞的小鸟,一片喜庆。
      戚勺药盯着这些花鸟,冷哼一声,“不过,现成的便宜不占白不占。他这个名头,给自己夫人用用,那可是天经地义。”
      “我觉着,就是……你还是别惹怒他了,万一到时候他不喜欢你了,把你给休了怎么办。”
      “哈,那就得在他休我之前,占足便宜咯。第一件事,你要把《诗经》给背完,张先生可不好找。”
      见戚勺药又提起了背诗,小梅张了张嘴,说不了了。
      “明日就回,可别贪睡。”
      帐子放下,挡住了幽幽烛光,一夜寂静。
      *

      次日清晨,天光照在院子里的樱桃树上,照得叶子明暗不定,深绿和浅绿在摇曳。樱桃花已经凋谢,剩着些残瓣护着果梗,鸟儿在枝头跳动。
      勺药倚在躺椅上,看炊烟直起,又被风吹弯,散开。手指里缠着绯红的披帛,她感受着轻纱在指尖流动,一边听着身边人的絮絮叨叨。
      “夫人,这就是小人知道的了。”年轻的仆人微低着头,又问道“小人这就去跟那拂风坊里,处理了此事?”
      拂风坊就是那赌场的名字,听起来很奇怪。但这声音听起来沉稳,跟丞相大人如出一辙,又处处贴心。
      勺药拿着轻纱划着自己的脸,歪着头看他,问道:
      “你打算怎么处理?”
      “先去拂风坊找到金老板商谈,夫人您嫂嫂娘家资产不丰,世代耕种。按照本朝律法,凡赌坊引此类人赌钱,官府必没收其所得金钱。”
      似乎是怕勺药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仆人又解释道,“这条律法自圣祖设立,本意是为了农民能安心做活,可惜金钱利益当头,赌坊每遇到这类事,总是多用金银疏通。”
      “今上即位后,整顿吏治,这些日子正轮到了此条律法。过些日子,大理寺八成就开始抓了。”
      勺药一直静静听着。
      年轻仆从说完后,看勺药歪头瞅他,一身轻黄长裙裹着她,映得美人肤色白到透亮,一双眼睛,像是汪池水,波光明灭,似乎下一瞬就能让人蒙头栽下去。
      丞相大人果然心如铁石,面对这样的新妻,竟然也能冷淡下去。天知道他俩的新婚夜发生了什么事儿!
      仆从把头低下去,思绪狂飞,掩盖了自己微红的脸。
      她说话了,“既然如此,你等下吃了早饭就去做。办完了,给嫂子说一声。最要紧的是,把那堂哥给我教训一顿,叫他不要再惹嫂子生气担心,不然说不定再弄出什么事来。”
      说完后,勺药又躺回去,让轻纱慢慢飘落到地上去,目光向上看,鸟儿跳了半天,找不到什么东西,一展翅,飞了。
      “夫人?”
      仆从在身边看她不动了,探究问道。
      她闭上眼睛,声音又轻快又脆,透着些坚决,“我跟你一块儿去。”
      此话一出,仆从吓了一跳。
      年轻的夫人闷不住,谁知道她想干什么去?
      风带来一阵香甜,吆喝声从院子外传来,“吃饭啦——”

      ——
      村子里的大多数人家都吃过了晚饭,三三两两在家门口坐在石阶上,聊天、笑骂,孩童们在树下蹲着玩石子。
      勺药就在这时候溜走了。
      几辆马车一齐驶走,又引起了一团又一团的讨论。
      马车里的小梅掀起帘子,看东方的满月在深绿色树影中闪动,不开心地说,“怎么就这么急,娘还想给我蒸饼呢。在相府这些天,天天吃肉,吃腻了。我可太想娘做的饼了。”
      “明天我给你做。今晚你陪陪我吧,我心里有些怕呢。”勺药支着手,把头放在手心里,声音发着弱,透着心里的忐忑。
      “怕什么?那个青辣椒不是已经说好了,万无一失了么?”
      小梅认为,出主意的仆从一身青衣,头总是低着,像极了菜园子里的辣椒,于是给了他这个绰号。
      勺药轻笑一声,眼神轻瞥帘子外,转过头来凑到小梅耳边,低声道,“我不仅要帮嫂子的堂哥拿回赌注,我还想把那个赌坊给弄坏。”
      小梅听糊涂了,“什么叫弄坏?赌坊也欠你钱了?”
      “赌坊当然欠我钱了。不仅欠了我的钱,还与民争利,”“也与今上争利。”
      “说什么呢?”
      芊芊食指一点小梅的头,“叫你平日里读书上课,你总也不肯学。我问你,你愿意叫爹爹和大哥去赌钱么?愿意他们把咱家的金银都拿去玩么?”
      小梅摇头。
      “你不愿意,那千千万万户咱们这样的人家自然都是不愿意的。况且,就算是皇帝,也不愿意叫他的子民不去种地,而去赌钱。既然如此,赌坊还开来做什么?管他是什么侯爷开的,还是什么公什么爵开的,玩这种东西的都是蠹虫!”
      勺药越说越兴奋,只感觉自己的血直往脸上冲,耳朵听的声音都隐隐约约,似乎传来了热闹的人声。
      马车行走间,帘子晃动,勺药透过缝隙见到了来来往往的街市,丝毫不输白日的情景。
      朝廷早已放开了宵禁,允许人们晚间也活动。
      勺药刚嫁做人妇,与小梅从没夜间出来过,如今有这机会,更要好好看一看、玩一玩。
      小梅掀开帘子,见街上男男女女都提着灯笼,照得地面上小石子都看得清楚,街边每个铺子前或是挂着灯笼,或是店小二提着灯笼灯笼在招呼。贵公子们骑着马,跟着家仆在赶开撞上来的人;女子们和各自的女伴围在铺子旁挑选嬉闹;小孩们叫着跑开……
      绰号青辣椒的仆从为勺药掀开了帘子,从勺药的角度正看到一颗圆滚滚的头低着,勺药不由得一笑,弯身下了马车。
      眼前立着三个字,“拂风坊”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