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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回门 ...

  •   一般说来,新娘子婚后第二天都是要回娘家的。由丈夫陪着,小两口去拜见女方父母亲人。

      这对新嫁娘来说,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日子。

      这一天,两口子都会带着些珍贵礼物,一来彰显夫家的财力,二来展现新娘子嫁进去后日子过得好,过得舒服,夫家不会让她过苦日子。

      戚勺药的回门日却一拖再拖。

      自家夫君整日忙在朝中,什么互市,什么洪灾,什么改制,皇帝恨不得丞相三头六臂去干活儿,别说回门了,就是新婚夜也没过好;自家婆母搬出去了,半点眼神不想再投过来,除非牵扯到婆母的面子问题;丞相府的下人们,没有掌事的仆妇,管家也年轻,早备好了礼物,却没好意思跟戚勺药开口;自家娘家人呢,自忖小门小户,哪里敢去挑丞相府的事。

      于是这回门大事,竟没有了。

      京城街市上说书人、听书人们,全都在感叹,新夫人嫁进来却日日哭泣。

      至于戚勺药和小梅,俩人头一夜独占了主屋。季明霄挑了盖头走后,二人吃酒,吃点心,数珍宝,半夜不睡。第二日俩人就拿着银钱去逛街,大逛特逛。一连几日,二人把街上好吃的,好玩的,好听的好看都给熟了之后,才想起来,新娘子忘了回门了!

      戚勺药掀开车帘子,看着前头长长一队,大大小小的箱子,上头都系着红色飘带,在晚春清风的吹拂下,飘飘荡荡的,煞是好看。

      希望这能止住那些人的闲话,看谁还敢新娘子的嚼舌根子,戚勺药心想。

      周围路人有挑着扁担停下望几眼,几个小孩子拍着巴掌跟着车队跑来跑去,噢噢地喊,妇人们挎着小篮子凑到一起笑着看。

      小梅在马车里也一副欣喜雀跃的样子,坐不住了。

      这才叫人开心些呢,戚勺药目光悠悠望向蓝天,嫁给季明霄的好处在这里呢。

      同一片苍穹,村子里比看成亲的都热闹。

      梅长寿站在门口,尽力绷着脸上喜色,对着周围来贺喜的街坊邻居们一个劲儿地说着“哎,没得没得”“哪有”,一面又时不时用一双长着粗茧子的手,来匀平新衣服上并不存在的褶子。

      这衣服还是戚丫头嫁人后着人送来的,大箱子,好几套衣服,自己的,老婆子的,连她大哥家大嫂侄子的衣服都有。全是绣着花纹的绸缎衣服,还带着香气。

      远远看着有马车影,有仆从朝自己家门跑来。

      “老婆子!老婆子!快来快出来。来了!”

      梅长寿转头向屋里喊,中气十足。

      屋子也给重盖了。

      之前的屋子太小了,戚丫头本来还想拿钱给他们在城里买一套宅子,说是又清静有好看。

      老两口一合计,戚丫头刚刚嫁出去,哪有新媳妇成日拿钱往娘家贴的道理。于是一口回绝了。

      没想到直接给老屋扒了,重新盖了个更大更好看的。又是买了家具,买了装饰,买了丫鬟,老两口是推都退不了。

      “来了来了,喊什么喊!”

      崔香兰一手摸着头上的金子发饰,一手挎着儿媳妇,一面骂一面笑,出门来。

      看着门口乌压压的人,都在往路那边巧,往自家屋里瞧,崔香兰嘴角都压不下了,往日里的愁闷都被压住了。

      老两口苦了一辈子,在庄家地里头抛食吃,把俩孩子拉扯大了,收养的女娃也拉扯大了,儿子都娶了媳妇,生了娃,正该是蒸蒸日上的时候。

      谁知道儿子出了意外,腿断了,整日里一瘸一拐的,眼看废了一半。可怜儿媳妇又是带娃,又是操持家里,又是要想方设法地搞银子。崔香兰一面照顾儿子一家,一面带着儿媳妇笑呵呵,背地里就落泪。短短几个月,竟是长了不少白头发。

      偏戚丫头懂事,去寺里卖花,给家里赚钱;又有福气,被贵人看上了带去做了儿媳妇。聘礼一出手就是那么多。老两口不想让戚丫头被人瞧不起,勒紧裤子才凑了嫁妆,把聘礼拆了,给戚丫头带上。

      今天丫头回门,正是大喜事。

      慢悠悠的马车赶了好些时候才到,村里人站得腿都酸了,也没人舍得离开,都等着看回门的礼。

      戚勺药和小梅才一下马车,就忙跟上来一些粗壮仆妇,团团围着护着。二人拜见了梅长寿崔香兰二老,一大家子进了屋子。

      村里人也不进去,毕竟新娘子虽长的美穿的好,可也是从小看到大的。一有热闹就由她扮观音,扮七仙女,都知道。

      最让人好奇的就是丞相府的回门礼。

      男女老少挤,挨,嚷,踩,叫……

      *

      戚勺药听着外头一阵有一阵的喧哗,一声大过一声的哟喝,笑着,“爹娘最近可好?女儿这几日在丞相府里抽不开身,来晚啦!给爹娘赔罪。”

      梅长寿和崔香兰连忙从椅子上起来,把丫头扶着。

      “说什么傻话。我跟你爹哪会怪你。那丞相府规矩大,一切都要照人家来。”崔香兰边说,眼眶都红了,“丫头,你…丞相府对你……”

      “大喜的日子里哭什么,别再冲了丫头的福气!”梅长寿一跺脚,朝老妻道。

      “丞相府这些礼都送来,阵仗这么大,他们看重戚丫头。别哭了,别叫人看着再平白揣测戚丫头!丞相府里再苦再累,那也比在村里找男人强。”

      大嫂陈桃扶着崔香兰,拿帕子给蘸了蘸眼角,又扶着坐下,端了碗茶。

      站在一旁的小梅怀里揽着侄子,侄子年纪还小,刚上学堂,哪里懂嫁人之类的事。侄子抬起头来,望着梅心道,“心姑,丞相打勺药姑了吗?”

      “少胡说!”小梅拿手指轻轻拍在了侄子的头上。

      “爹娘大嫂快些放心。我在丞相府里过着好的很,和小梅整日喝酒吃肉,比山大王的日子都好。这些礼,这些仆从,可都是丞相给挑的。要是听着这些话,丞相可得委屈了。”

      又补充道,“这些日子里,朝堂里事多,他忙不开。到时候再来,再补一份礼。”

      这些话都是管家赵十三今早跟自己说的。至于对不对的,日后再看,先把二老哄哄就行了。

      “好好!好哇!”

      ……

      饭桌上。

      侄子梅小福快从凳子上站起来叨菜了,嘴里嚼个不停,“嗯嗯,吼此。”

      “饿死鬼投胎么,慢着点。”

      大哥梅大福筷子一戳饭桌面,发出一点声响,“咽下去再叨下一筷子。”说完又给孩子倒了一杯水,放在前头。

      嫂子看了一眼,没说话。

      “大哥,我们小福正在长身体呢,这吃的多啊,脑子才能更聪明。以后考个状元,只怕大哥还比不上呢。”戚勺药笑着说。

      “这小子,一身牛劲,平时不是爬树就是捉虾,上山疯跑,就是背书跟要了他的命似的。”梅大福恨铁不成钢。

      “你光说他有什么用。小福不怕,奶奶看咱们庄稼人就要上山跑跑,不然叫什么庄稼人。”

      戚勺药吃了一些就饱了,一边喝茶,一边问,“爹,东头老罗给您赔礼道歉了吗?”

      “哎,其实都是街坊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哪能没有牙绊了舌头的时候?都过去了。”

      小梅放下碗,瞪大眼,“爹,什么时候事?老罗又找您的麻烦了?这个老…”

      话没说完,戚勺药瞧一眼,小梅咽下了话头,有些瑟缩,埋头吃饭,吞咽的声音都小了不少。

      “爹,哪有被人打了巴掌竟然忍了的道理?就算不打回去,那也得让他跪一回,再去想原谅他的事。没可能他没跪,就先给他谅解了。我之前养小狗,也是又给吃的,又打几顿,才乖呢。更何况老大一个人呢,您说呢。”虽是问句,戚勺药语气甜甜的,却坚决不容置疑。

      “他也不容易。”崔香兰也叹了口气。

      戚勺药想,一家子都嘴硬心软,容易被占便宜。

      “那就叫他乖乖找个好日子,自己敲锣,一路绕着村子转一圈,给您鞠躬道歉。这事就算了了。”

      戚勺药补充,“不然,我就让他知道丞相府的规矩是什么样的。”

      一桌子静下了。

      虽然两家接了亲,丞相府三个字对老老实实了一辈子的几人来说,也是戏台子上的天宫一样,提了就能让人心下一颤。

      “哦哦哦。成成。”梅长寿满口答应。

      戚丫头嫁出去了,对梅长寿来说就是贵客,是娇客。戚勺药还没出嫁前,就凭着一套温言软语哄的大哥大姐听话,有时候就是养父养母都不得不听她的。更何况,嫁的还是当朝宰执。梅长寿更加不敢惹戚勺药不满意。

      看养父依了自己的话,戚勺药又转向梅大福。

      “大哥,腿可还疼么?妹子一直惦记着大哥,为大哥忧心。”

      “不疼,你送来的药很好。”

      梅大福对妹子的想法很复杂,这妹子可怜,淘气的时候叫人气的牙痒痒,有时候她的某些话又叫人听了后,后背发凉。梅大福从来不敢随意敷衍戚勺药的话。

      “那就好。大哥,你也歇了许多时候了,帮小妹做些事可好?”戚勺药甜甜道。

      “你叫你大哥作啥事?”梅长寿好奇。

      嫂子也望了过来。

      “先不能说。总之是一件好事,有钱拿,又不用跑里跑外,只坐着就可以了。”

      “爹,大哥,还信不过勺药么。”

      “信。”

      “那我这几天就收拾,明天就跟你走。”

      戚勺药笑,“不用急。等我派人来请大哥就是了。丞相的大舅哥能自己走么?当然是要人抬着的。”

      桌子上笑声不断。

      *

      洗漱后。

      小梅躺床上,哼哼唧唧,“这床不够大!不够软!不够…”

      “哎,你干啥去?”

      戚勺药又换了套新衣服,一身浅黄,瀑布黑发被一支珍珠簪子挽起来,眼睛轻眨,仿佛带着些轻灵水气。

      “有客人呀。”

      “客人?”小梅猛地坐起来,惊疑不定望着漆黑的窗外,“你可别吓我。不会是…”

      “啧啧啧,你还是个胆小鬼。”戚勺药走出去。

      刚出去,就见大嫂陈桃正双手紧握,正在樱桃树下转来转去,皱着眉。

      “大嫂,这晚上的风,可冷呢。”戚勺药走过去。

      没有月亮,没有星,明天八成会下雨了。虽是快入夏了,晚上还有些凉气。

      大嫂听了之后,两步走来,握住戚勺药的手。

      她的手,在颤。

      “勺药,大嫂…我从没求过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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