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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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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清晨与腾义天分别之后,萧茹独自起程向北而行。
脚下的路渐渐延伸到一处山谷,这是去武陵关的必经之路,是官道。尽管有些担心,萧茹还是驾车走进了山谷。
两边连绵起伏的丘陵山峦重迭,一眼望不到尽头,秋天毫不吝惜地将金红黄三种颜色浓妆艳抹地描画在天地间,谷道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山谷里也分外安静,偶尔飞过一只小鸟,清灵的叫声在山谷间显得格外响亮。
不知为什么,萧茹越往前走越觉得不安,与生俱来的直感让她感到有某种强大的危险正潜伏在她四周,只是她看不到。
怀里原本闭目乖巧的夜狐突然睁开眼,警惕地看向空无一人的前方,呲着牙发出低沉的吼叫声。
这么异样的现象,萧茹再不济也察觉到不对劲,她猛抽一鞭:“驾!”马车突然向前加速度冲去。她要用最快的速度冲过这道山谷,不管四周潜伏着怎样的危险,她都要逃得远远的。
但是……
一块巨石轰一声落在马车前方不远,马儿受惊,嘶鸣一声停了下来,任凭萧茹如何挥鞭,那马儿就是不走,夜狐开始吠起,露出雪白的小尖牙怒视着前方。
又一块巨石从山坡上滚下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马车后方,前后被阻,萧茹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一阵狂笑从山谷间传来,几个男人手执刀斧打马而来,为首那人约莫二十五六岁,面色黄暗,脸颊凹陷、满眼邪气,整一个市井无赖样。
他勒住马绳冲萧茹猥琐地笑道:“你骗了我当铺的银两,就想一走了之?”
萧茹立刻明白缘由,她厉声道:“你想干什么?!”
那人邪邪笑道:“我想干什么?卢爷我向来大小通吃,荤素不忌,你吃了我多少银两,一个子别少全给爷吐出来,否则你今天休想从这里过!看你这么俊俏,莫不是个女娃?没钱也行,把你卖了也能值个一二百两!”
萧茹握着缰绳的手指不停在发抖,如果真打起来,自己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是逃又逃不出去,怎么办!
犹豫的功夫,卢爷极不耐烦地一挥手,“给我上!连车带人,一样不留!”那些男人们叫嚣着冲了上来,故意围着马车打着圈,马蹄将四周的灰尘都撩拔起来,萧茹知道这一次难逃一劫,她挥动着马鞭毫不留情地抽打那些敌人,一旁的小夜狐咆哮着全身的狐毛都竖起来了。
有一个人挥起大刀向小夜狐斩去,萧茹正手一鞭抽中那男人的脸,那人脸上立刻开了花,被疼痛激怒的男人顺手抓住马鞭用力一扯,萧茹不敌力被一下子拉到他的面前,那人顺手抓住她的头发想将她拖下车,小夜狐咆哮着冲上去一口咬在那人的手上。那人疼得怪叫一声松开萧茹,用力想甩开小夜狐,无奈却被小夜狐锋利的牙齿咬得死死的,那人一巴掌将小夜狐扇出去老远,小夜狐在地上翻滚了几下便不动弹了。
萧茹尖叫一声:“布布!”
被咬的那个男人也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布布硬生生从他手上撕下一块皮肉,鲜血汩汩向外流,被咬的地方转眼间开始腐烂,就好象被浇上了硫酸一般溶化出白色的泡沫,那人从马上翻滚而下,抱着手不停地在地上翻滚惨叫,其它同伙上前想看个究竟,其中一人无意中碰到那些滴出的血水,如同被灼烧一般,那人的皮肉也开始一点点溶化灼烂,其它人都被这一幕震惊了,无人再敢上前。
那受伤的两人一边惨叫着一边不停抓挠着灼烂的皮肉,伸出血肉模糊的双手想向同伴求助,却被其它人惊恐地避开,眼见着两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开始溶化溃烂,脸上和身上渐渐露出白骨,但是人却还活着,歇斯底里痛苦地惨叫着。
其中一人扑向萧茹想抓住她,萧茹尖叫着向后退着,眼见着那挂着血肉的森森枯骨的手就要抓住她了,破空而来一声疾响,那人露出骨头的手臂“咔嚓”一声断成两截,紧接着嗖嗖几声响,那人的双腿也被暗器打断,扑通一声跪倒在离萧茹只有几寸距离的地方,再也不动弹了。
其它人见状也顾不得再要什么银子,眼前这一幕令人丧胆的恐怖巨变足以让他们魂飞魄散,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鬼呀!”所有人呼啦一声掉转马头夺命狂奔,好似身后真的有鬼在追赶他们,转眼间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两具不成形的尸体和惊魂未定的萧茹。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恐怖的事,如果不是近在咫尺的两具尸体还在腐烂溶化,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是这样逃过一劫的。
秋日的阳光温暖明媚,但是彻骨的寒冷让她全身都在发抖,僵硬的手脚仿佛不听使唤,她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慢慢挪动自己的身体离那具尸体远远的,她手脚并用一点点爬向小夜狐,伤心又难过地抱起瘫软的小夜狐搂在怀里:“布布……”
她现在来不及细想刚才的突变和小夜狐有什么关系,她只希望小夜狐还活着,小夜狐嘴边还残留着一丝血迹,萧茹坐在地上将它放在双膝间,将原本包扎在手指上的那根布条扯下来,替它仔细地擦着血迹:“布布……”她轻声唤着,“布布乖,你醒醒呀。”她摸了摸它的胸前,还有心跳,还有温度,萧茹禁不住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小夜狐只是暂时晕了过去。
她抱起小夜狐小心放到车上,费力推开挡在前面的大石块,从地上拾起马鞭,“驾!”她轻挥马鞭,驾着车继续前行。
身后,山谷里一片狼籍,萧茹只想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个地方,越快越好。
天色渐暗,但是前方依旧是茫茫无人烟的荒野,萧茹开始有些害怕,在野外也许会碰见狼,她手无寸铁,不知道这一晚能不能安然度过。
她回头看看车内熟睡的小夜狐,那一击对它幼小的身体还是造成不小的伤害,萧茹轻叹一口气,天黑前还是想办法安顿下来,就算要在野外度过,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这一刻她恍然有些悲哀,小时候她家境贫寒,所以长大了一直拼命挣钱,让自己和家人过得衣食无忧,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沦落到如此原始贫瘠的境地,金钱在这样的地方似乎没有用武之地,她甚至连野外求生的基本知识都没有。
天色越来越暗,黄昏最后一线余辉终于落入地平线消失了,黑暗开始悄然无声笼罩在四周,萧茹不敢停下车,但是前面的道路越来越看不清,伸手不见五指,很多人只是听过,却没有真正遇见过,但是在这个世界,当天黑之后,那样的黑暗浓重得让你觉得自己是瞎子。
黑暗的荒野里远远地出现一星亮光,桔色温暖,频临绝境的萧茹欣喜若狂,有亮光,说明有人家。她借着最后一丝能见的光线,驱车向那点亮光前行。道路渐渐湮没在夜的黑幕中,那点亮光也越来越近,越来越明显。
一片低矮的小树林边燃着一堆篝火,火堆旁还放着一捆截断的树枝,火堆上支有一个木架,木架上正插着一只半熟的野鸡,看样子应该烤了没多久。“有人吗?”萧茹在火堆边大声呼叫,荒芜的黑暗中一波波地传来她的回音,火堆外几尺便是黑暗一片,没有人应答她。
秋天的夜晚开始下寒气,她哆嗦了一下坐近火堆边伸手暖了暖,她四下张望着,这片属地的主人也许离此不远,也许很快就会回来,萧茹不想让自己被人误解为不速之客,但是她真的很渴望这个夜晚能够待在燃烧的火堆边,因为有火光,也意味着她至少不会受到野兽袭击,也不会被冻死在荒野里。
那只烤熟的野鸡开始散发出浓浓的香味,萧茹咽了一下口水,她盯着那只野鸡斗争了许久,最终还是从车上取出包袱,拿出一个馒头放在火边温热。烤热的馒头热腾腾地冒着热气,有种特别的香味,萧茹大口地啃着馒头,眼睛盯着那只野鸡,心念道:这货不是馒头,这货不是馒头,这货是野鸡,这货是野鸡!
当那只野鸡烤到金黄焦脆的时候,主人还没有归来。萧茹将木架挪开一些,以免这份难得的食物被烤焦了。她从车上取出一件衣服裹在身上,又将小夜狐挪到火堆边,受伤的小夜狐还在沉睡中。
一切都做好了,四周却仍然不见他人的形踪,萧茹开始有些纳闷,她四下张望着,目光锁定在那只野鸡上,恍然想到什么,她伸手扯下一支鸡腿,当她咬下第一口鸡肉的时候,鼻子一酸,眼圈不自觉红了,她跳起来冲着黑暗的四周大声叫着:“秦海!你给我出来!出来呀!”黑夜里只传来她的回音。
她重新坐了下来,忽而又笑了,三两下便将鸡腿消灭了,又取下整只野鸡大口吃起来,一边吃一边嘴里自言自语道:“叫你不要放那么多盐……”眼里却忍不住热热的。
吃饱了,困意来袭,萧茹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树枝,裹着衣服开始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间,萧茹突然惊醒!强烈的直觉让她感觉到一丝危险在靠近,她紧张地抬头看去,四周还是空无一人,黑夜一直用冰冷无情的眼神注视着她,仿佛随时能幻化成一只巨兽狰狞地扑上来。可是那样的不安并非来自未知的黑暗中,萧茹警惕地四下看去,当她的目光终于发现危险来源时,惊恐地睁大了眼,整个人都崩紧了,全身的汗毛刷一下立了起来,脸色煞白地不敢动弹。
蛇!
三角形的蛇头,蛇身粗短,全身是暗褐色的花纹,体侧还有一行深褐色圆形斑纹。萧茹怕蛇,应该说是极度恐惧这种带状滑溜的生物,在有些人眼里毒蛇身上斑斓的花纹是独一无二的美丽,但是在萧茹眼里却是令她毛骨悚然、极其厌恶的图案,但是正因为恐惧,她对蛇却了解很多,总觉得有一天假如我逃不掉的时候,至少知道攻击我的是不是毒蛇,所以她每次都是带着满身的鸡皮疙瘩却仍然将这些毒蛇的图片和数据牢记在心。
眼前这条蛇,带着和石头无同的丑陋花纹,不折不扣一条草地蝮蛇。这种蛇因为耐寒,所以多栖息在平原、荒野、丘陵地带。每年七至九月正是毒蛇的繁殖期,这个时期的蛇最具攻击性。
萧茹全身的鸡皮疙瘩一波波地颤起,她已经吓得全身冰冷,僵直着不敢有一丝动弹,屏住呼吸惊恐地注视着那条毒蛇游动的方向,心里期望着它只是巧好路过,然后很快就会离开。但是,原野上的火光让这条蛇感觉到温暖,它吐着血红的信子,慢慢在草地上游动着,S形的身躯一点点靠近萧茹……
萧茹手脚冰冷,她害怕这条蛇突然发起攻击,那快如闪电的速度她绝对逃不开,在这个时候如果被它咬一口,就彻底没救了。
萧茹的目光一刻都不敢从蛇身上移开,手指慢慢在身边摸索,身后不远处放着那堆木枝,萧茹小心翼翼地伸手想抽出一根树枝防卫,但是动作稍微大了点,那条蛇立刻昂起头吐着红信发出滋滋的声音。
萧茹不敢再有动作,所幸的是那条蛇也许突然改变了主意,蛇头一偏向另一个方向游动,萧茹刚刚松了一口气,却发现那条蛇正向着小夜狐的方向前行,小夜狐仍在熟睡中,对近在咫尺的危险毫无察觉。
萧茹胆颤心惊地眼睁睁地看着那条蛇离小夜狐越来越近,此刻在她的身体积蓄着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恐惧与更深重的恐惧!就好象交替上升的水银柱,一点点爬向临界点。
突然间,萧茹不知从哪里爆发出的勇气,她猛地跳起来,尖叫着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燃着的树枝,毫不留情地向那条蛇挥舞而去,那一刻她就好象所向披靡的武士,一边放声大叫着为自己壮胆,一边用火苗驱赶蛇。
受到惊吓和攻击的蝮蛇立刻支起蛇身,狰狞地张开嘴露出死神镰刀一般的细牙,但是晃动的火花让它根本分不清敌人在哪里,偶尔碰到火苗,灼热的温度让它立刻收起了攻势,仓惶而逃,转眼间那条蛇滑进了黑夜不见踪影。
小夜狐从睡梦中醒来,虚弱地想站起来,萧茹一把将它抱在怀里,“布布……”
仿佛知道刚才曾经发生过什么,小夜狐乖巧灵性地用舌头舔着萧茹受伤的手掌。那一刹那,萧茹悲喜交加,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有勇气直面内心的恐惧,也许是因为小夜狐给了她勇气,她必须保护它,因为它曾经不顾性命地保护过自己。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已经过去了,火堆里只剩下一堆未燃尽的灰炭,天边露出一丝晨曦的光芒,光明与黑夜的交替线自东向西慢慢移动,太阳从地平线下缓缓升起,萧茹知道自己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又可以多活一天了,那抹映入眼帘的阳光仿佛是对她胜利的喝彩。
她抱着小夜狐坐上马车,沿着官道一直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