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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第五章上篇
      『歌颂灰烬的原野』
      星白的呼吸停滞了。
      在面前的夜幕之上,是一轮残缺的光弧。
      “它受伤了。”他轻轻地说。
      流光轻轻地洒在苏木的视觉终端上,在视网膜上留下残缺的投影,虽不完整,但足以照亮夜暮。
      苏木低下头,更新着自己的资料库,月光柔和了他的语气,让冷峻中夹杂几分柔软。
      “不是数据,不是投影。”
      “是‘新月’。”
      星白呼吸着星月夜的气息,第一次尝到了自己名字的味道。
      “乌托邦说过,天穹之外是虚无。”
      “新月’本身就是虚无,但它永远在我们看
      不见的地方生长。”
      于不归伸出手,虚化的指尖第一次感到凉意。
      “向着新月前进吧,为了虚无和希望。”

      在光与海的交界处,孢粉飞舞,光映花容,而救援车在这之中畅游,直到被比人高的理之歌

      拦住去路。
      “——————可恶!”路渊猛砸控制台,拳锋的锐度仿佛要将真实击穿,“理之歌在阻拦我们……”
      “不是阻拦,是垂死挣扎。”比对过弹匣里偷偷收集的理之歌样本的形态后,苏木得出如上结论。
      于不归下了车,她感受不到侵略的声音。理之歌好像在…乞求?
      什么样的存在,能让真理感到恐惧?
      新月无言,而众人思绪万千。
      路渊骂骂咧咧地走进了比他还高一倍的理之歌花丛,用义眼扫描着,苏木在一旁更新收藏品,而子不归下意识地握住断刀。
      指尖触及刀柄的那一瞬,虚化从此处漾开,逐渐波及全身。她看见自己虚化的血粒子在空中飞逸,在身体与刀身之间连接成莫比乌斯环状的纽带。断刀被自己的蓝血粒子填满,重又铸回了它往日的真容。记忆随着铸刀而缓慢流失,只有足尖与靴底的触感定格住了她的此刻。
      世界在她虚化的双眼中变得清晰。她看见无限的细节,看见三人有着与理之歌一样的拓扑结构。
      “去斩断意义吧,‘新月’。”
      她想起来有人这么说过。
      遵循着被洗去记忆的残留意识,子不归向前挥了一刀。
      刀风所及之处,蓝光分裂成无数只眼,而被这主体所注视着的理之歌,逐渐异化为客体,蜷曲着花叶。
      理之歌忘记了盛开的意义。
      理之歌们顺从地听取了主体的想法,死在了子不归所创造的地狱里。
      “什么东西擦着我的头顶过去了——————我去……”
      路渊感到头皮发凉,回头看见少女站在身后,透过她虚化的身体,路渊第一次见到了虚无的深渊。
      蓝光退潮,子不归的身体重又清晰起来,而名为新月的刀也变回残缺的模样。
      在她身后,被斩的理之歌不再重组。
      车轮碾过最后一片理之歌,扬起正二十面体的孢尘。子不归回眸,只见那些纯白的几何体正缓慢地自我分解,像被擦除的数
      据。前方只剩下被灰烬覆盖的原野,以及——
      那轮真实的新月。
      ----
      风变了。
      不再是花海里那种精确、无温度的流动,而是夹杂着焦土与灰烬的味道。
      子不归的斗篷第一次被风吹出自然的褶皱。
      车突然停了。
      因为在他们前后,有人和炊烟在等着他们。
      “救援队S-3081,三位队员,以及一位正在消失的朋友,“等候者弯腰行礼,”欢迎回家。”
      微微一笑,他的眼角和褶皱折出不对称的花纹,那是未被质检过的弧度。
      “你认识这辆车———”
      “我们认识所有不愿消失的人。现在,我们是同志了。”
      无需多言,信任自会扩散。
      “灰烬原接纳所有不合格之人,但不欢迎完美的造物。”
      EMP纤维织就的斗篷下,路渊的手突然攥紧。

      “这位朋友,恐怕只能在我们的‘保护’下行动了。”
      “为什么?!”星白上前一步,下意识站在两人中间。
      那人轻笑,在例行公事中夹杂着几分戏谑:“就凭他是乌托邦的小机器人。”
      “他的大脑百分百是人类的,思想更是!”
      “哦?”
      等候者又笑了,嘴角噙着一丝玩味,不以为意。
      “那就只带大脑。”
      星白猛地把手按在枪托上,却发现枪被路渊锁定。尽管如此,他还是执意握住枪把,保持着警戒状态。
      “别打草惊蛇,我愿意去。”
      路渊对着子不归斗篷下的天问眨了眨眼虹膜上闪过一连串质数序列,那是只属于他和天的秘密通信。
      炊烟终会升起
      风却从未停息
      而生命永远不止
      这是灰烬原文明绵延3000年的秘密。

      ----
      这歌颂灰烬的文明,以伤痕为荣,以经验为傲。
      夜风游荡于废土之上,青藤攀附于残骸之间。昔日杀人的弹壳,如今盛满生命的绿意,而清澈的月光,在大地上投下不完美的残影。男女老少在这用人情与藤蔓链接在一起的废墟里自在穿行。目光所及,皆是生机。
      这是灰烬原,崇拜伤痕的原野。
      ----
      …
      ----与路渊分别后,几人在灰烬之上穿行着。领路的等候者突然在一座雕像前,风在此刻静止。
      那是一座少女举刀格挡的雕像,伤痕遍布的身体摆出了最坚定的姿态。她的脚下,是被踩碎的齿轮与枷锁,刀上已然攀附了荆棘似的绿蔓,开出了血色的花。
      雕像的名字,叫荆欢。
      “她是我们这里最自由的灵魂。”
      声音像掺入了灰烬般沙哑,等待者缓缓开口。
      “她生前从未得到过我们的认可,但身上的伤痕却被我们所瞻仰。”

      “愿荆棘常伴她左右,愿伤痕仍未她高照。”
      这句悼词飘散在重又吹起的微风。子不归看见,他的眼中有比星光还亮的东西在闪烁,
      远处,一个孩子跑过来,把酷似理之歌的花束放在荆欢脚下,而他的膝盖上,有着与荆欢如出一辙的伤疤。
      等候者在雕像前与三人分道扬镳。待他走后,天问从于不归斗篷下钻出来,显示出 (:3<)oi?
      “天问,乖,藏好。”子不归坏笑着,趁其不备一把将它按在斗篷里,“我们不能再和你分开了。”
      (>W<)
      天问似懂非懂地前后滚动。
      “有时候我会怀疑,这球是不是有自我意识。”星白看了看天问;压低了声音,“除了发表情包,搜索文件和回答问题,我总觉得它有‘灵魂’。
      “算了,蠢萌一点总比会反叛的AI强。”
      星白耸耸肩,转向了迎面走来的一位长老。
      老人拄着由废弃集中营电击棒改装而成的拐杖。他微笑着,用杖尖指了指身边一座由天穹碎片围成的小屋。
      “欢迎加入“人性唤醒计划’,同志。”
      ----
      这里的天穹碎片还是只能照出星白和子不归的影子,只不过与上次已大不相同。两人的身影不再清晰,而像是蒙上了一层灰烬。屋内的设施简陋,但一应俱全。由花蔓织就的门帘,由建筑残骸组装成的家具,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晕染开久违的温馨,
      门外是属于三人的一片菜园,各种古书上记载的植物正茂。还有一小块花坛,里面生长着神似理之歌的花卉,不对称的花瓣布满皱褶,边缘有烧灼的痕迹。
      子不归认出了这花就是小孩献给荆欢的那种。
      “长老……请问,这是什么花啊?”
      老人的眼神沉了几分。
      “我们叫它‘烬之殇’,不过按照乌托邦的说法,它还有另一个名字。”
      四人脚下,细碎的,小小的花瓣轻轻摇曳着,但再未发出风铃碎裂的声响。
      “理之歌。 ”
      老者用杖尖戳了戳花土,诡异的是;地面的灰烬像有生命般攀缘在了拐杖上,为之镀上一层烬膜。而那些烬之殇在发抖,就像被虚无的刀风所注视,再也抬不起头。

      难道之前花海里那些理之歌也在害怕……?
      于不归跪在花丛里,用鼻尖轻蹭花瓣,但只感到了粗糙的抗拒。
      “它们不会唱歌了……”
      于不归轻声说道,呼出的气息击碎了那朵烬之殇。它边缘的焦痕逐渐向中心扩散,最后化为了粉末,归于烬土,不再重生。
      星白俯视着花丛,而后者再也映不出他的笑容。
      “真理也会有凋亡的一天呐……”
      他的嘴角泛起戏谑的弧度。
      苏木摘下一朵烬之殇,想要收藏进弹匣,但在打开的瞬间,他发现其它标本也尽数枯萎,化为粉末。
      “这个地方……让理之歌感到害怕。”

      子不归站起身,张开手,让烬之殇的粉尘随风而去,飘向远方。
      【第五章中篇】
      【囚笼里的存在性验证】
      ----
      —好闷。
      被那群人关进一个破铁屋子里了,而且还他妈没有换气口。
      要么死,要么逃。
      黑暗中,路渊只听见自己的义眼转动的声音/还以为有个网络能黑呢,到头来这破地方连电都他妈没有!
      路渊在心里咒骂着,打开了夜视模式。
      “!”看着面前的东西,他不由得呆住了。
      各式各样的制式装备,嵌有乌托邦编号的作战服、终端、脑机……所有乌托邦的科技,似乎都可以在这里找到。
      他不由得开始计算,如果灰烬原得到这些知识会向前进化多少年。但这里是铁屋子,无窗无门且万难摧毁的地方。
      路渊羡慕地看着这些装备,禁不住伸手抚摸。熟悉的金属触感令他安心,但当指尖摸到铭牌的一瞬间,他愣住了。那上面的信息,是多年前失去音讯的一位同事的。

      他疯狂地翻找着所有铭牌,摸到了更多熟悉的名字。
      路渊的脸上突然渗出了冰冷的冷却流水滴,他心中逐渐有了一个猜想——
      灯,开了。
      瞬间的闪光,眼前的世界仿佛白屏重启。而路渊很清楚的听见,自己的视觉中枢在尖叫。
      “呃啊————”踉跄着后退几步,他竟正好坐在了不知什么时候冒出的椅子上。
      “路渊先生,您好。”机械音响起,“像是用指甲刮这屋的铁皮,”愿意谈判吗?”
      “……先说条件。”
      那边突然传出一阵笑声如果能被称为笑的话——尖锐得像锈蚀的齿轮,“哈哈……不愧是那个人带出来的学生。”路渊的摄像头猛得一缩,“你也知道了,来到这里的救援队员,配合的已经交出了他们身上所有乌托邦的造物,获得了新生———而那些不愿意的人嘛,我很欣赏他们的精神,所以为他们铸了座雕像。”
      “用让我监视你身上的每一个零件为代价,换取你和你同伴们在这里安稳生活并留下装备的特权。”
      “我拒绝。 ”
      没有任何一丝犹豫,坚定得像天问的硬度。
      “你是在用同伴的前途,换取你的尊严吗?原来,乌托邦机器也有私心啊。”
      “我相信我的同伴不会安于现状,不会在这里久留的。”
      “相信?这和尊严一样都是没用的东西,唯有你,这具在乌托邦外打造的身体,是这四堆废品里最实用的零件。”
      路渊低头,不再说话,只有胸前的智算核心随着呼吸明灭。
      机械音继续挑衅:“相信人心的机器,果然还是——”“你放屁!我用智算核心演算了一千一百二十三次,没有一次我会被同伴抛弃!这样你满意吗?!”
      路渊突然抬起头,浑身的每一个零件都在发抖。但这一次对方没有回应,仿佛无言以对。
      门开了。
      长老含着笑走进来,声线逐渐从机械音转为老者的声线:“我

      认可你的坚持,只可惜,不能为我们所用的东西,都一文不值。”
      “在这里待着吧———直到有人愿意打破这铁屋子。 ”
      ----
      长老走了。
      他迈向大门的步幅有点快,有点得意,以至于长袍下摆飘逸起来,让路渊看见了阴影下一瞬的反光。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机械关节的质感。
      哦?有点意思。
      路渊笑了起来,浑身的零件簌簌的响。
      待他(或者它)把门关上前,路渊顺便放出去一半的纳米机器人尾随。
      他开启了共感权限,使那些机器人感受到的数据尽数传回。
      他不再感受到这座铁屋子的存在,而是与纳米传感器共鸣。
      有点意思。
      也许子不归说的有道理,我的感觉都是机器人传回的电信号。
      路渊低头看着自己的斗篷,这一次,上面附着的机器人不再跟随他的呼吸而起伏,而是有了某种属于它们的节律。

      他感受到自己的冷却液结成了冰。
      算了,如果我的思想都是机器人安排的,那它们肯定不会让我想到这一点。
      路渊耸耸肩,继续与机器人共享数据。
      这次,他看见长老走向了一座雕塑,雕塑旁是子不归他们。
      他立刻让纳米机器人兵分两路,一路监听长老与同伴的对话,一路围绕着雕像调查。
      四人的对话倒是没问题,但雕像在扫描仪中显示的很不对劲。
      他看出来那是一个遍体鳞伤的少女,泥土铸就的身体早已开裂,很艺术的表达了伤痕的主题。
      他派遣几只纳米机器人深入裂缝,却在最深处意外采集到了残留的DNA组织。
      而DNA序列,和天问数据库里的“荆欢”一致。
      ----
      “我的贵客,您看够了吗?”
      子不归三人走进小屋后,长老突然对空气开口。
      ———不,是对着路渊的眼睛。

      “您想知道这座雕像的由来吗?”

      飞舞的纳米机器人和空气一起凝固。
      “您没猜错。由背叛者的血肉铸成的雕像,您也觉得很美吧?”
      齿轮之间的摩擦发出了令人不适到骨裂的惊悚声音。
      “‘信仰’要由谎言铸成,哪怕它经常发出背叛者死前的低语。”
      长老微微一笑:“我的贵客,您喜欢以这种形式‘存在’吗?”
      【第五章下篇】
      【残月的低语其三】
      ----
      其他成员又去去冥想了。
      而这次轮到我和荆欢驻守。
      如果像上次一样,我得想想胜算,但几乎为零。
      “他们怎么了?”
      荆欢放下刀,但她的声音像刀尖的颤抖声,很脆,很锋锐。
      我盯着自己的影子。瘦,但不像集中营里那样佝偻。
      “他们……去了另一个世界。 ”
      荆欢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要把我当小孩,人死了就是死了,哪还有什么另一个世界?”

      我没有解释,她和我一样,都是失去了过去便不再看向未来的人。
      “教我你的刀法。 ”
      我突然说出这一句。
      “有意思,告诉我,你握刀的理由是什么?”她用刀尖戳破地上的灰烬,扬起沙土,但尘幕中仍能看见她如刀锋般锋锐的眼神。
      “为了死。 ”
      “哈哈哈哈哈哈哈————有趣!明天这时候来这找我,”刀光闪过,几履碎发飘过,金属的寒意击中了我,“……我会告诉你,该怎么在死前活着。”
      ----
      荆欢今天送我一把断刀。
      递过刀的时候,她下意识用手上的厚茧抚摸着刀镡上的缺口。
      “上一个用它的人死了。”
      “它原名为新月--跟你们还挺有缘--现在它残缺了,就叫残月吧。”
      我没有回答,只是更用力的握紧了刀柄。
      ----
      荆欢的刀是疯的。
      没有章法,没有敌意--只有纯粹的,近乎病态的享受。
      “你很喜欢战斗,是因为伤痕崇拜吗?”
      某日练完,我们坐在篝火旁,看着对方的汗水滴在火里变成了蒸汽。

      “伤痕?那都是附属品。”她把刀放在火上烤,并感受着刀柄传来的灼烧感,“只有战斗———我最大的愿望。”
      她把烧得火红的刀扔在一边,听着沙子被烤熟的声音。
      “在死之前享受那快感吧,说不定下一次就没了呢?”?
      她轻轻吐出这句话,呼出的气息甚至没能惊动火苗。
      我凝视着她被火光照亮的侧脸。
      那里没有悲壮,没有一丝杂念。
      只是我在她眼眸深处,看见了质检室的蓝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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