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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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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上篇】
【生长的世界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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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见无声的歌。
我看见周围蠕动的理之歌花海,跟随我的呼吸起伏。
理之歌的孢子融化在舌尖,我尝到真理的滋味,自由,缥缈。
子不归站在窗前,凝视着漫山遍野的理之歌。
四周都是同样的风景,没有任何参照物。少女无法辨出,究竟是救援车在移动,还是花海在迁徙。
无声中,有理之歌悄悄将花蔓攀上了车身,耳边似乎有生长的声音。
慢慢地,车好像停了。
“车门已开启”
车载AI的提示音这次格外令人安心,在这片虚无之海中,仿佛现实的锚点,提醒着众人此行的目的。
子不归率先跳下车,扑向了理之歌的怀抱。她溅起一片孢子,纷纷扬扬飞向空中,下坠时宛如鲸落。
“路渊,你怎么停车了?是你这年航仪不认识牛顿了吗?”
子不归坏笑着,从花丛里探出头来。
“不……我有点‘迷茫’。”
路渊艰难地说 一次把眼前的数据流关闭。
“我们好像‘自由’了,可是自由好可怕,就他妈像一个没有选项的不定项选择题。”
“这片花海似乎没有尽头,被自己判处‘自由’的我们又该何去何从?”
他低下头,走进了花海中。纯白的理之歌瞬间淹没了他小小的身影。
星白走向他:“我不知道你对选择终点有什么看法,但我觉得咱可以随便走,因为没有任何一条路是错的,如果它不通往某处,那它就是通向别处的正确的路!”
“哪怕会回来呢,那也是正确的路!”
猛地将路渊从花海里捞出,他带起一连串正二十面体的孢子,折射出七彩的光斑,如同他左眼下彩虹色的视觉终端。
“也许你说的对。”
路渊扯了扯嘴角,眼中再次亮起数据流。
于不归轻笑,在理之歌的托举下悬浮,此时天穹下的黑夜已经降临,但从天穹裂缝里漏出的光仍关照着这片神祇之地。每一个正二十面体孢子都将这光撕碎,洒下一地波斐那契螺旋。
少女伸手触摸眼前的理之歌,但理之歌仿佛有意识似的躲开了她。花瓣在指尖摇曳闪避时,似乎发出了世界精神的具象化旋律。
“我好像听见了理之歌在唱歌??这就是它名字的含义吗?”
不远处,星白的身影突然一顿。
“歌?”
“这玩意还不配。”
他突然敛起了笑容,左眼下本来闪烁着彩虹色光芒的视觉终端汇聚成花海般冷峻的白色。
“不要靠近理之花,它们振动的频率会修改你的认知。”
苏极时走了出来,站在了星白和子不归中间。
“理之歌是理念世界在潮汐到来前的呕吐物,呕吐物不会唱歌。”
星白突然阴郁的目光无视了苏木,眼中闪过记忆碎片。“
“你要记住,是理念世界的侵蚀才让潮为降临,是理之歌的放肆生长才霸占了一座座城市。”
子不归避开了与那被仇恨吞噬的双眼对视,转而歪头假意观察身边的理之歌,并斜眼偷看星白。透过理之歌半透明的花瓣,子不归仿佛看见星白站着地方出现一个小孩子的背影。
“理念世界用几何体绞杀意识,乌托邦用编号抹去名字———它们都是刽子手!它们都试图把人砌进完美的
模子里,扼杀我们的天性,向着所谓完美校准。”
“他们凭什么————”
砰!
枪声响起,苏木射出的子弹击穿了星白的右臂。血织者在伤口处翻涌着,很快形成新的组织。本应只对污染体有效的麻 竟让星白的眼神逐渐平静、清明。
“……他总这样,开一枪冷静一下就好了。”
苏木低着头,如此说道。
“……所以呀,要小心被理之歌蛊惑哦。做研究可以,别太投入。”
忍着剧痛,星白用尽全力挤出一个笑容,头也不回地进了车厢。
而苏木和路渊一言不发,仿佛早已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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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出研究申请后,子不旧获得了前往花海深处采样的特权。她斜瞄了一眼星白,而后者正对着天回
发呆,仿佛之前的事情从未发生。
她再次潜入花海,这一次,她底空悬浮着,但奇怪的是,虚化的身体本应毫无阻碍的穿过花瓣,掠过的理之歌茎杆却依然为之弯腰,仿佛低头致意。
她惬意的在理之歌的簇拥下飞行,身后拖出洒满正 体孢子的道路。所经之处,花瓣皆为之俯首。
“停下,转身,采集你左脚边3点钟方向第2朵理之歌,那朵有点儿不对劲。”
听觉终端传来苏木的分析。
子不归勾起嘴角,低头弯腰,试图摘下那朵散发幽蓝荧光的理之歌,但后者痉挛似的一抖,躲开了她闭拢的双指。紧接着,以这朵花为圆心,四周的理之歌一圈圈泛出了幽荧的蓝光。
“理念浓度超过阈值,你正在引发潮汐!”
子不归一惊,旋即回身返程,但身边的理之歌早已暗中伸出花蔓缠住了她的长靴,分泌出某种纯粹理念腐蚀了钉在靴底的现象锚定。少女只能脱下长
靴,转而以更轻盈的姿态,如释重负似的飞离了那片诡异的同心圆,在十七秒倒计时即将归零时冲入车内。路渊立刻开启了救援车的锚定模式,以对抗潮汐的侵蚀。
这是他们第一次亲历潮汐。
四周的无机物和路渊的身体逐渐模糊,空气被潮汐扭曲出波斐那契螺旋。星白死死抓住身边的栏杆,直到指关节发白。他讨厌潮汐的颜色,那让他想起质检室的蓝光。于不归的身体随着周围花海一起变得透明,而周围的终端屏幕同时诡异地显示出同样的乱码“COGITO”。尽管水平仪告诉他们车身仍在静止,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时空的振动。
————潮汐,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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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给我锚定器!”
“我看见她了,有效果!”
“妈的给老子活过来————”
周遭的蓝光如退潮般消失,子不归再一次听见了声音。这一次,把她拉回现象世界的,是同伴的呼声。
睁开眼,世界被三人焦急的面容占满。
“潮汐到达峰值后你突然就消失了你你怎么把靴子脱了啊啊啊?”
星白拼命摇晃着子不归,语无论次地喊着。
“你的靴子和我们的锚定器工作原理一样,现在我们暂时将你“钉”在了此刻,但你还是要尽快找到你的靴子。”
苏木尴尬地收回紧张到出汗的手,顺手拿起终端记录着什么。
“你他妈————老子的话你是一点不听啊?不都说了此刻即真实吗?你他妈下次再敢在潮汐里虚化,老子把你钉进天问的电路板!”
“呃……好晕……啊————”
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子不归眨掉了眼角的孢子,兴奋地喊出:“刚才真好玩,我还想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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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光退潮。
存在??也不存在。
这是理念的奇点。
子不归睁开眼,她仿佛看见时间在流动。
星白??苏木??路渊??
他们的身影在理念洪流中淡出,只留下每个人最接近理型的部分。
纯真??隐忍??叛逆??
同伴的声音被空洞的词汇代替,正二十面体速填补了背影离开的空白。
我看见真理的歌声??
它的每一旋律都有着不变的相同色彩,但同时向着现在变异,不论过去还是未来。
理之歌是世界的精神,它在生长。
好痛苦……
让我出去……
伸出手,划破了眼前缥缈的现实,看见了他们背后的真理。
我看见……谁的大脑。
我听见思想在脑中跳跃,扰动理念的波纹。
正二十面体仿佛在啃噬身体的每一寸骨骼,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扎我。
感觉……也不真实……
虚无……也不存在……
……
子不归没有说出她在潮汐中的所见所感,她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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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潮汐,我有个猜想。”子不归转了转指尖的天问,而后者正发出表示舒服的振动,“也许到后来,这场由潮汐引发的战争,彼此对立的理念世界和乌托邦都不会赢,而是由另一种折中的势力所取代。”
“那太好了,”星白打了个响指,“如果有一种势力可以同时毁掉我最恨的两个东西,那我肯定倾力相助————呃苏木,把枪放下,我现在很冷静,你看,心跳都在正常范围呢。”
苏木甩给他一记眼刀,接着收回了自己的纯白左轮。
“说不定那股势力是我们呢,星白!”子不归说完,和星白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后者笑前太疯颠,前者笑后看不穿。直到苏木再次举枪威胁,两人才停下来。而天问还在显示大笑的表情,于是被苏木一指弹飞,正好撞向刚走出发明室的路渊。而后者的眼中,天问抛物线迹的计算图一闪,机械臂就稳稳接住它。
“我说你们笑什么呢……对了,来看我的新发明————”众人都围上去,是一双月银色的金属长靴。
“这是由我废弃的左腿改造的,不仅钉有更稳固的现象锚点,还内置了增强外骨骼,保证让你跳得比我还高,跑得比飞还快!”子不归满怀期待的穿上。
“呃……脚抬不起来了。”
“糟了,忘记你是血肉之躯了,不好意思……”
路渊尴尬的挠了挠头,迅速改装了几个零件。这次子不归穿的正好,她立刻原地起跳,天问顺从地过去当垫,在路渊头上翻了跟头,又用反重力斗篷稳稳落地,引得三人一片叫好。
13个小时就这样在笑声中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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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与接地点距离的不断缩短,理之歌的起伏也同四人的兴奋心情而加快。
终于,接地点到了。
并不是想象中的一堵顶天立地的墙,而是一面镜子,但镜像里,只有理之歌花海,还有子不归星白二人的身影。
镜中的理之歌在逆熵重组,从枯萎重又返回刚盛开的状态。而星白看见自己褪去了颜色,子不归发现自己正变得清晰。实际上二人在镜外没有一点儿改变,只有理之歌在不断枯萎又重生,与镜中的花海呈现出完全相反的轮回。
“秋子丰说的没错,这玩意儿跟理之歌一样,只认同类。”
路渊跳下车,走上前用陶瓷指关节叩着天穹,发出金属质感的脆响。
“跟理之歌一样的话,那么一切物理手段都无法摧毁。不过秋子丰留的资料咱还没看,或许会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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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务周期43》有队员在天穹映出了自己的影子,具体原因有待观察。
《任务周期44》上述队员变为污染体,由本人亲自处理。猜想:倒影与理念世界有直接联系。
《任务周期51》决定性证据:照片(一块斜插进泥土的天穹碎片,同时映出了污染体和理之歌的影子),需进一步探究其关系。
《任务周期76》还未找到具体论据
《任务周期101》突破:在α频道上,天穹碎片与理之歌振幅一致
《任务周期102》在天穹里看见自己了……我的时间不多了,但得让那几个小子逃出去才行
《最终报告》穿过二元滤网……需舍弃滋——滋身——滋滋——
画面消失,一片黑屏。
没过几秒,屏幕突然亮起,被警报和红光所占满。
“糟了,我们被锁定了!乌托邦的追兵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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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鸣声响起。
净化导弹瞄准了花海中的救援车。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我们必须躲开。
子不归眨眨眼,望着身边忙于指挥防御系统的三人。他们紧张的面容好像混在了一起。
一枚净化导弹擦车而过,所到之处,事物无一不变得苍白,扭曲出黎曼几何的图形,变成苍白无力但完美无暇的空洞。
我想见到真理,我不能死。
虚化。
在又一枚净化导弹触碰在车身的前一瞬,整辆车与子不归一起虚化,随后,在子不归的示意下,天问夺取了车的最高驾驶权,向着镜面全速前进。
穿过镜面的瞬间,子不归看见视网膜的拓扑形状,感受到身体被压缩成克莱因瓶,而四人在那一瞬间都失去了色彩。
她听见有声音在呼唤她。
她看见了真理。
只是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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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了什么……?
好像把很重要的事落在那边了。
星白摸了摸自己的红发,看向了镜面,在那里,自己的发色是白色的。
为什么自己的头发是红的?
乌托邦里不是对外貌有严格的统一要求吗?
星白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火红,但他知道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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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态确认:安全。
路渊推开了眼前闪烁着的全息屏,站了起来。
“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抬头,只见一枚弹头卡在镜中,而身边的理之歌枯萎了一大半。导弹在永恒递归中无法前进,而镜中的理之歌依旧烂漫。
虽然身边依旧是同样的风景,但他们都感觉来到了镜外的世界。
因为天穹外的空气,有自由的味道。
而理之歌纷纷扬扬,为新生的四人受洗。
第四章下篇
某人的日志·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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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间开满了花,白色的,细碎的花瓣随风摇动的声音很好听,虽然没有真正听过,但我觉得这就是古籍上记载的“歌”。而这些花又是在我们为追求真理踏步第一步后遇见的,所以我们叫它“理之歌”。
“如果有一天乌托邦要带走我弟,就让我去代替他吧。”
逃亡的静默中,我仿佛听见了封岚的回响。我想,这是出于爱。
爱是乌托邦所不需要的东西,但我认为这是一种伟大的情感。正因为心中有爱,我们才能向着更伟大的事业不断前进。
沿着记忆终端里的指引,我们来到了地图尽头。
然而在不远处,我们看见传说中的炊烟袅袅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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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3000年前逃亡并传承至今的反抗军营地,他们称之为“灰烬原”。
灰烬原里的人们很欢迎我们,因为我们都有摧毁乌托邦的信念。
这里的科技和乌托邦很不一样,如果说乌托邦是富丽堂皇的形式主义,那灰烬原的就是实用与野蛮并存的科技。我们在这里第一次看见“火”,感受到了人与火的温暖。
灰烬原里有“家庭”“父母”“私有”这些被乌托邦所禁止的概念。这里人们会和自己的孩子一起居住,用废墟碎片为孩子做玩具。人们拥有的并不相等,但可以自由交易。每个人都能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但又自觉的为集体做贡献。
这都是我们从未见过,但一直向往的东西。
为了避免再出现惨剧,我们招募了一个擅长于
战斗的女孩子,灰烬原人都叫她荆欢,“荆刺之血,东戮狂欢。”灰烬原的大人们说她目中无人,是个酷爱杀戮的冷血少女。可我能看出来,正因为眼中有要保护的人,她才会痴迷于战斗。蓝风好像挺喜欢她,每天求她传授武艺。
灰烬原有许多意想不到的神奇植物,我们以此为原料,建立了我们新月的第二个总部。
那天晚上,蓝风在篝火旁展示着刚从荆欢处学来的刀法,将火星劈裂,迸出漫天光雨。火光中,每一个人再次露出了笑容。
也是那天晚上,我们制定了新的计划。
它的名字,正是“新月计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