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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七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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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门外,两辆马车,车里车外,隔着六年时光,再一次相逢抑或是错过,只隔着一道薄薄的,随手就能掀开的竹帘子。
那晃动不休的帘子,载着的是缘分,还是...
任渺手上一用力,把帘子完全拉下来了,推着二哥坐回去,瞪着他怒道:“你尽勾引我吧,只让我闻闻?那你也不许喝!”
这声不算大不算小,顺着窗帘子飘出,传入神情恹恹的萧逾白耳中,他慌慌抬起眼来,仔细看着对面的车窗。
光淡淡洒在上面,勾勒出浅浅轮廓。
仔细辨认一会儿,他心中激动噗的一下散了,低眸自嘲一笑:“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还是小时候的影子?”
却没看见那又浮起来的,气势汹汹叉着腰的单薄修长的影子,没看见那窗帘子挡不住的一抹冲天活力。
马车动了,再抬眼时,两厢已是错开。便是回首,也找不见方才刹那因缘。
里头侍卫开了门出来,笑道:“衣服换好了,外边灰尘大,二郎快进去吧。”
后头任渺争取到尝一点滋味的权力,与二哥达成友好协议。遂,任浩辰得以占据优势位置,但掀开帘子一看,顿时失落道:“什么嘛,只有树杈子黄叶子,哪儿来的青梅酒?”
“有啊,是不是前面去了,喊一声呗。”任渺趁机躲在二哥身后,错开宋颐的封锁,钻出来往后边马车看去:“嗳?怎么是皂服侍卫?”
她好不郁闷的缩回头,嘟囔道:“难道真是我眼花?我刚刚明明看到个青衣小哥抱着汇鲜楼的青梅瓶嘛,怎么就不见了?”
任浩辰在宋颐的怒视下,委委屈屈的缩回角落,哼道:“指定你看错了,路上黄土飞扬,谁喝酒混着土渣渣配的?”
“哼,没意思~”任渺嘟囔一句,刺溜往下一躺,被子拉过头顶,闷声不吭。
不过一会子,又忍不住扒拉出来撩闲。
任家接了消息的巧云,带着人风风火火就往钱家铺子去,没想到在桂溪边就见着了人,当即跑过去拉住对方的手:“知知,快跟我回去。”
“哎呀,没见我在忙嘛?捣什么乱呢!”知知烦躁的甩开她,一个劲看着高畔底下一哥们弯腰捞什么,头也不回道:“我自不比你大忙人。家中甚事没有,闲得很,回去做什么?”
巧云吸了一口气,忍下暴躁,努力平和的说:“家中有事找你,跟我回去自有分说。”
知知扶着栏杆回头来,一看她身后还跟着两三人,高高挑着眉,哂笑一声“哟,还带着人呢?你当我是什么了,犯人么?
我倒不知我有什么错处给你拿了,还是说家中无大王,猴子登高位,你自做主给添了什么规矩?不许人出来了!”
“呵!”巧云给她气笑了,也不再来拿她,自冷笑道:“你做了什么好事自己心里清楚,没得我给你嚷嚷出来跌了你的脸。
实话告诉你,小娘子已经要着家了,你要不回,自己看着办吧!”
“你!我做了什么?”知知心虚一瞬,又昂起头来,推开她大摇大摆往任家去,笑道:“我做了什么?且先问问你自己做了什么吧。”
“又成了我的事了?”巧云指着自己,左右无语半响也没处分说,只得先咽下这一气,也抬脚往家去。前后一颠倒,她一行人倒成了后头跟着的了。
一进了南城,两下也就到家了。任渺被从车上扶进内院,才进门就见剑拔弩张的氛围,不由有些诧异:“怎么了这是?”
看着她被人左右扶着,这十月还是正热的时候呢,身上却穿起了绒毛大衣,这立即勾起了美芝几人不大好的记忆,两边气势一消,一齐拥上来。
“小娘子这是怎么了?”美芝扶着她躺床上,抚着她格外苍白的脸:“冰冰凉凉的,怎么出去这一趟,虚成这样了?”
任浩辰叹道:“哎呀,你们是不知道,阿妹啊,被抓....”
“二哥,你没事吓她们作什么?快出去忙你的吧,这儿人够多了。”任渺打断了他的话,回又笑得柔柔的安慰几个丫头:“一点小事,加上赶路疲劳,休息两天就好了。”
床边被占满了,任浩辰想要寻个位置另坐下,嘟囔道:“我有什么事要忙啊?最重要的就是照顾你了。爹娘要晚上才到呢。”
“怎么没事?宋颐还有睢云你不安排一下,让人家一路累着,还得不到休息?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任渺在一直拉着她不放的宋颐头上拍了拍,笑道:“这儿的这些姐姐啊,比你对我还要严格,放心跟着哥哥去休息吧。”
宋颐悄悄观察了这么一会,见美芝几个手脚特伶俐,给脱衣裳暖被窝上热汤,一气呵成,确实没有任浩辰那样不靠谱。
又见任渺鼓励她答应的笑眼,闷闷想了好一会,默默点头,径直往下去。
“哎哎,我还在这,你知道往哪去嘛!”任浩辰两边一犹豫,赶紧拔起身,屁颠颠追在后边下楼去。
待见人都走了,任渺才皱着眉,要了高枕半靠起来,抬手止住美芝几个的瞎忙,问道:“到底怎么了。”
美芝接了暖壶来给她温手,笑了笑:“嗐,你还不知道她们俩?总是闹腾的时候多,才因着点小事吵口几句,我正充作判官断案子呢。”
“是啊,左不过是我们闲着无聊拌嘴而已。”巧云去楼梯口接过人端来的汤,笑眯眯道:“知道你要回来,想着你爱吃排骨,我早叫人炖了百合莲子排骨汤。
现在正好软烂好入口,快尝尝看甜甜姐的厨艺有长进没有。”
知知配合着安排上小桌子,听这话暗里气愤,却半点不表露,只笑道:“路上辛苦,小娘子吃些东西,便早些歇下。等养足了精神,再拿我们这些小事调笑罢。”
眼见她们连成一气就是要瞒自己,任渺哪里有什么胃口,正待要想个法子问出来才好,却听楼梯边蹦蹦跳跳的声音快速在往上,灵儿高声道:
“小娘子回来了,知知姐偷咱们东西那事怎么说....呢。”
才冒出来的那颗小脑袋悄摸摸的缩了回去。
任渺挥手要收走吃的,指了对边要三人拉凳子坐了,才淡淡道:“说吧,怎么回事。”
“小娘子,这些小事日后能慢慢说,不打紧的,你养好身子...”美芝看着严肃起来的任渺,不知怎的,竟是再不敢多劝,明明以前都没这种感觉。
巧云认真了神色,起身道:“小娘子即知道了,便劳烦断一断这官司。”
知知想要说什么,抬眼见了任渺的脸色,自觉陌生,又平添一股子害怕,不敢多造次。只得按捺下性子,打算等听说了事再看如何分晓。
巧云取了个包裹放在任渺身前桌上,方一一说出事由:“自小娘子出去约莫半年左右,咱们屋里几个就开始丢三落四。
初时,找不见东西,我们只道是记岔了,或是不知什么时候弄丢了。但在后来,我有次外出办事归家,无意中看见知知去当铺里。”
巧云说着又有些上了脾气,努力压了压,放平了声音才道:“因想着她许是有什么艰难过不去,又不好开口的,那日晚间我便取了银子去找她,怎料...
那之后,我就跟踪起她,便见她隔一段时间,积的多了,就去当铺换了银两,偏生家中并无什么急难事。
她虽拿的是我们东西,这也算是公事,我便打算等夫人或娘子回来再说。岂料今日巧,娘子正好回了。只是先头见娘子身子不爽,才按下不表。”
“你胡说,巧云,我平常都忍你让你,不想竟忍让出你的恶,白生出桩冤案子。”知知再忍不住,起身来趴在床边,哭道:
“我是什么样的人,小娘子还不清楚么,怎会听你诬赖人!”
任渺伸出手轻抚知知发顶,轻声道:“我自是明白你的。只是巧云也不是信口雌黄之人,既然说出这回事,我自要她摆出证据来。若真诬了你,放心,我不饶她。”
“呜呜呜,小娘子,我真的好无辜。”知知痛哭不已:“我什么事也没做,就白受这脏污名声,连灵儿也知道了,家中还有何人不知?
小娘子,过了今日,我还有什么颜面在家待着啊~”
“放心,灵儿没你想的那么嘴碎。”巧云镇定道:“至于我是不是诬赖你,等看了东西,就都分明了。”
她上前打开桌案上包裹,轻声道:“小娘子,这是我在当铺赎回来的。分别三包,是我,美芝姐还有灵儿的。当票都在各自包裹里。”
“这...”任渺拿了那粉珍珠排簪,又取了底下单独压着的票单展开来看:“是今日的?”
知知抬眼偷瞧,见了那珍珠排簪,忽地直起身,对巧云怒道:“我没有揭穿你,你还敢把这拿出来?”
她抹了抹泪,便道:“我承认,这些东西是我拿的。只是这都因为我嫂子生了,我母亲日日紧逼我拿钱,我给光了手头所有钱,吃她逼迫不过,才生了这歪心思。
但这排簪绝不是我在小娘子屋中偷的,这是巧云偷了去,藏在自己的妆盒里,巧被我发现。我便照拿去当铺,和老板约好明儿去赎回来,想看看她慌是不慌。
却原来她跟踪我,知道我发现了这勾当,趁这当儿,顺势全都赖我头上来了!小娘子想想,我近乎日日用这簪子给您装饰,怎会认不出这个,怎会明知是您的还一意当掉换钱?”
任渺头疼的闭上眼,美芝这才道:“知知,这是我交给巧云的。”
知知震惊回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美芝,失声道:“姐姐,为什么呀!”
美芝轻轻叹道:“知知,小娘子的妆盒,在小娘子出去后,我都上了锁,这是你们都知道的事。
我原以为,你看到这个便会明白我已知道此事,会就此罢手,却不知你竟是这般想的。”
知知捂脸痛哭道:“为什么呀,美芝姐,我当你是亲姐姐,你知我落入迷途,非但不劝阻我,还,还往深坑里推我,为什么呀!呜呜呜~”
任渺睁眼看她,只道:“我便当你是受了家中胁迫,你且与我说,愿不愿与家中断了,我送你去邻州,助你...”
“小娘子,我,她们是我亲人啊!”知知重扑来床边,哭道:“我怎么舍得...”
却听一声丁零当啷响,一件玉佩滚落在地。
任渺循声看去,见那玉图案,一眼便认出,讶然道:“这是,家中给阿晓的佩玉?美芝姐不是收在大柜子里了吗,怎么在你身上?”
知知哭声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