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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六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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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仙阶不算陡峭,上下都整整齐齐铺着宽大石阶,却因其回旋曲折不断,是出了名的盘桓难行,两边没有石阶的树林坡道就更不好走了。
不过道两边隔上一段都有些亭子石台供香客休息,还有些人会摆着摊子在这儿叫卖,也就显得没那么枯燥乏味。
往下走了近乎一半,都能隐约看到太和巷的屋顶了也没什么事。再加上前面下去的人们说笑声在往上飘,后边一些人也很是轻松的在闲聊。
路两边的亭子石台上,还有人在坐着歇脚吃东西。
被搞得一路下来都有点紧张的何秀寒一下子放松了不少:“我说呢,哪有这样巧,难得出来一趟就出事。”
她捶了捶腿,看看路边还没散完的摊子,拉拉任渺的衣袖,笑道:“这儿有亭子,我们买些饮子,歇一歇再走,好不好?”
又焦躁起来的任渺紧紧拉着她,左右前后看着,总觉得除了她们,每个人脸上都弥漫着淡淡凶气,似乎随时都会扑上来。她的两道眉皱得越来越紧,摇头道:
“不对劲,不行,我们快走。”
前后围着她们的衙卫有好一会没有说话了,这会眼神最犀利的那个高个衙卫把着刀柄半出鞘,绷紧了声音道:“任娘子说的不错,感觉是有些古怪。
咱们再快些,这儿两边尽是陡坡林子,台阶又小又陡,有点事便难防的很。”
何秀寒看她们都这表现,又提起心,握紧了手中弯刃,紧张的跟着加快了脚步。
“哈哈哈,小贱皮子,精神那么紧张作什么?爷爷我又不会吃了你们!”一个大汉嚣张的笑声在后边响起。
与之同时,短暂又刺耳的铁兵交响,俄顷,便听得衙卫惨呼:“啊!”
一行人惊了一下,何秀寒匆忙回头,鲜血带着热意飙洒在脸上,一只紧握着刀的断手,忽地掉在脚后台阶,弹了两下便撞在她腿肚上,尚带着鲜活的温度!
她的双眼忽然瞪大,脸色瞬间煞白,声音有些崩溃的破碎:“这是在城内,哪儿来的这么多匪徒,还都带着兵器!”
任渺未尝不是这样想的,但现在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忙揽着她往下狂奔,低声安慰道:“莫怕,我在。”
后边战力完好的两个衙卫怒喝一声,与那汉子缠斗起来,断手衙卫自腰间又抽出把刀,割了衣服把伤口死死勒住,满头大汗的对这边大喊一声:
“两位娘子,快跑!”便伺机冲过那汉子,往山上跑去。
在那满脸血气的汉子不敌两人合围之力时,林子里飞速奔出两条大汉加入缠斗,局势又对她们不利起来。
往下再跑不过一段距离,前头惊呆了的零散人群中,两个矮壮的红脸汉子,忽然从背筐中抽出刀,转身就往前头两个衙卫腹下狠狠刺来。
好在两个衙卫早有防备,险险躲过这致命一招,占着上位优势,不过两招就压着那两人打,谁知他们并不恋战,接了两招,回身就往人群冲。
两个衙卫一惊,高个子回头急道:“我俩去阻他们,两位娘子乘机快往下跑,巡院就在太和巷旁,两位娘子往巡院跑就安全了。”
任渺脚步不停,点头答应:“两位大哥自己小心。”
有这么一会子,何秀寒已经压下心中惊慌,稳住心神跟上了任渺的脚步,不叫她再费力揽着自己。
那俩衙卫步子大脚程快,眨眼已是顺利追上那两个红脸大汉。
跟在后头可劲往下冲,准备冲过他们往下逃窜的任渺眼角撇到一青影,急忙脚下一转,半点没有犹豫的往青影飞来方向跑去。
那青影是张大网,人没钻入陷阱,自落了空,软软的掉在地上,从亭山跳到石台边的汉子嘿了一声,脸上志在必得的得瑟叫惊讶冲散了些。
但见任渺拖着个反应慢半拍的人还敢冲他这边跑,取了腰边的绳索套着圈要来拢她俩,一双色眼在两人脸上放肆地扫来扫去,口中奸笑道:
“真是个可爱的娇娘子嗳,竟是学那没头苍蝇,干些自投罗...呃..呃!”
任渺严肃着脸,眉头半压,眼神里似乎长了尖刺,变得格外犀利冷漠,手腕一紧,用力抽出深深刺在这人腹中的刀,反手又对准脖子大动脉,狠狠一划。
一刀过,再不看一眼,转身要带着何秀寒继续往下,不想对面见这变故,又跳起两人,拿着大刀就向她们冲来。
再往下,她一人对付不了两个,说不准要被砍,任渺眨眼下了判断,带着何秀寒转身就要往坡林里跑。
“我可以的。”何秀寒握紧了刀,眼神坚定:“我们俩一起,一定要下山去搬救兵。”
任渺正待答应,忽听下边远处有慌乱骚动,乱糟糟的脑子忽然一清,止住脚步,转看她,认真道:“姐姐,我们往上,可好?”
何秀寒往下看一眼,俏脸绷紧,提着刀转身,带头往林子里投身而去:“走,今儿我们姐妹联手,杀光了这群畜生!”
“艹,这俩臭娘们,竟杀了小九小十,让老子把她们剁碎了拿去喂狗!”
随着这声愤恨到极点的大吼,一柄血斑斑的大刀冲地上被紧紧绑缚了手脚的任渺两人砍去。
两人先时手上的刀已经磕磕巴巴,被当作废物一样,丢在两具尸体旁边。她俩身上也满是血迹污渍,浑身狼狈不堪。
嘴也被堵住,只两双眼恶狠狠地瞪着要砍到她们的刀,半丝儿睫毛都没弹动出一点害怕来。
“锵啷!”
斜里探来一把长刀,轻松挑开了那跳脚汉子的刀,蜈蚣疤阴阴笑道:“小三,何狗官家娘子要活口。”
跳脚汉子踉跄几步,啐了一口,刀尖指向任渺就道:“那这个总没用了吧,绿董和老总也被她戳死了,老大你让我跺了她解愤!”
蜈蚣疤撇了满脸血,特别是双眼让他觉得格外不舒服的任渺一眼,无所谓地耸耸肩,正要答应,却听山下有人跑来,慌忙道:
“二当家,咱快跑,南围营里仇红那臭老鬼带着一队精兵上山来了。”
“妈了个巴子的,何狗官真他妈的贱,自己不动手,倒般外兵!”蜈蚣疤狠狠瞪了那还满脸气愤要来抓任渺的跳脚汉子一眼,顺手就给了他一大巴掌:
“吵吵吵,也不看看现在在哪。没眼色的狗/逼!两个女娃子都敌不过的软蛋,活着就是浪费粮食,死了就死了,逼逼叨叨的废什么话?”
他回手又点了两个人:“包了眼,都扛走!”
眼前黑下来,任渺就全靠感觉了,偏偏脑袋倒冲,浑沌感渐重,她费了好大劲努力集中精神,保持注意力。
过了一会,隐隐约约的,专属于道观里的香味越来越重,她心中疑惑,这怎么不往下跑,反而往道观里来了?
难道观里有人和这些人同流合污?
没多久她又撇开了这个想法,因为那味道又慢慢被抛到身后,直至若有若无,前边突然慢了下来。
她隐约听到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进耳朵,心下觉得蹊跷,又开始蠕动起来,哑了的嗓音里发出难受的哼哼,却被一掌狠狠拍在臀上:“贱人,安分点!”
卧槽!
任渺心中痛呼一声,太疼了,比手臂上被砍的那一刀还疼,要不是她屁股上的肉还算多,她怀疑接这一掌自己骨头要断。反正,肯定是肿起来了。
刚刚那蜈蚣疤的大汉一掌也把手下脸都扇的紫肿,这群家伙是什么铁砂掌门派的吗,任渺气恨一回,又甩了两下脑袋。
在扛着她这人骂骂咧咧又有要打她意思时,头上唯一那点重量一消,于是她人立刻老实得不行。
“艹,贱骨头!”
任渺摊着,不理会他。不多会,就感觉这人向下一跳,带着肚里翻浆倒胃的她一路往下,好一会才减速落地。
她悄悄吸了口气,新鲜又憋闷的泥土气息让她一惊,这些人,别告诉她说,居然挖穿了城墙底下?
是不是的,到底也只是她的猜测,该尽的力她已经尽了,剩下就看天看地看运气了,希望她姐妹俩加起来的运气好过这些匪盗吧。
紫极宫前广场上一边地上排着六具匪尸,这一头摆着两方案,一方躺着一具断臂衙卫尸体,一方躺着三个重伤昏迷在接受包扎的衙役。
只有那大高个衙卫还勉强维持清醒,躺在那对着何允满脸自责:“小人对不起您,小的们不该撇下两位娘子不管,该尽快护送她们下山去的。”
过来看他们的何允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当时若是往山下跑,那些无辜百姓就该遭殃了。你们做得很好。”
“可要不是我们都跑开了,娘子她们至少能跑回观里来,不至于像现在一样,找不着踪迹。是我们害了她们。”
何允叹了口气,连一向飘逸自在的长须都变得没精神极了:“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也不知他是在安慰谁。
山门处忽有些吵闹:“阿蝶呢,我的阿蝶在哪?”
“阿妹,阿妹你在哪里!”
“小娘子,小娘子,我们来啦,你快出来!”
李俭立很是颓丧,话语里都是自责:“任郎君,小娘子她,她被掳走了...”
何允垂下头,觉得有些没脸见人,往门口去,走到急得满身大汉的任宏泉面前:“任兄,阿渺受我连累了。”
....
任宏泉哽咽着,声音很是颤抖:“只是找不见而已,没事的,没事的!何兄,我要去找,对,让我也去找,我的女儿,阿蝶是我的女儿,我肯定能找到她在哪!”
“我也要去,我阿妹最喜欢听我喊她,我一喊,她听到就应了。”任浩辰平常清亮的声音哑的不像话:“还有大白,对,大白的鼻子可灵了,绝对能找到阿妹的!”
山上忽有士兵扛着两具尸体下来,叫任宏泉一行腿一软,一堆大汉险些就直溜溜的摊在地上去。
何允屏住呼吸,迎着光看清了那两具尸体的模样,暗暗松了口气,问道:“怎么回事,哪儿又来的?”
士兵跑过来道:“在紫极宫斜前边的小檗林里,往前到北后边的秃子坡下,还找到了这两件首饰,那儿一块被新翻动过,仇队正指挥人在那挖。”
士兵手里躺着一支竹簪,一支桂枝步摇。
任浩辰抢过来拧开竹簪脑袋一看,惊呼:“爹,这是阿妹的簪子!爹!”
不用他说,第一眼任宏泉已经认出来了,眼一闭就往后倒去,好在有熊七在后接住他。
“秀寒!”何允看着步摇,当即喉头一甜,又狠狠咽回去,扶着脑袋忍住眩晕。
这一片忽然寂静下来。
好一会,清醒过来的任宏泉紧紧咬着牙站起身,满脸狰狞,一个字一个字道:“生,要见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