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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六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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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山在府城西北向,北围城便是建在此山上,紫极宫在北围城东城山顶上。从太和巷尾登仙阶而上,蜿蜒至顶便到了紫极宫了。
现在正值节日,紫极宫又才行过祭月祈福法会,今日似个旅游胜地一样,香火颇旺。一大早上,山道上便都是人在往上爬。
僻静的山坡背边,柏树群后的灌木丛旁,有几个做寻常百姓打扮,但脸上多了骨子凶悍嗜血气的汉子围在一起。一人小声问:“准备的怎么样了?”
“都安排好了,就等何狗官的贱人女儿来。”
“何狗官家娘子有大半年没出过府城了吧?今儿这么难得的机会,可千万别不来了。”
“啪!”嘴角有道蜈蚣疤的高大汉子蒲扇样的手掌给说话这人脸都扇歪了:“你小子什么破嘴?再说这不吉利的,小心老子给你头皮撕下来绷成凳面。”
被打的小喽啰张嘴吐出颗牙齿,呐呐应声,林中一时噤若寒蝉,没一人敢再开口。
山道上有个矮个子跑来,打了个手势便又闪走了。
蜈蚣疤精神一震:“来了,快,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别漏了破绽,别毛手毛脚的!”
“是!”
这几人翻过山坡,肩一缩背一弓,脸上表情一耷拉,便融入了上山潮中。
任渺跟着何秀寒都没带随从,皆穿着素净衣服,配饰也只戴了基础的做些许点缀。她就戴着那根藏着唇脂的竹节簪,何秀寒为和她配对,特意戴了支桂枝步摇。
两人看着就是个家庭尚可人家的小娘子。
待爬上山来,先到正殿拜了真武大帝,又去紫微殿拜过北星神君紫微帝君,二人就相携在殿前后逛了起来。
没看一会,任渺嘴上说着话,拧着眉头到处去看,口上的官司便不知飞到哪桩事上了,颇有点牛头不对马嘴。
何秀寒抬着手肘拐了她一下,嗔道:“怎么了你?我们说着镯子呢,你要不要听听自己说的是什么?”
“啊?没什么。”任渺甩甩脑袋,甩掉那点自半山腰上来,就缠绕在心里的被偷窥的不对劲,转回头来继续前话,把事后还记得的都说了:
“我这不是跟你模拟当时我做梦的感觉嘛,大概就是这种云里雾里,乱七八糟的状态。等看到一圈光,里边还有字飞出来,我看着眼熟,一头钻进去,然后就醒过来了,睡了一觉,第二天才知道那几颗珠子褪了色。”
说到这事她就郁闷:“你是不知道啊,我当时看着那色也没了,字也没了的镯子,那个心有多痛呐。”
这半年跑商下来,她对赚钱的辛苦和艰难的程度,又有了新的认识高度。
导致那一病就病没了至少三千金的事,凭实力怒压被肖内监贪走的那两千金,成为目前没有替代的,最让她心痛的事。
当然,这个心痛高度记录,她是绝不希望再被刷新的。
何秀寒看着她的表情,没好气的在她侧额上一点:“想什么呢你?一个镯子而已,能救回你的命,就是碎成渣了,有什么好心疼的?”
任渺嘟了嘟唇,才想笑两句俏皮话,心中不爽又冒了出来,皱着眉左右看看,拉着何秀寒就说:“唔,这些都没什么好看的,我也走累了,咱们找个宽敞的地儿坐下来歇歇吧。”
何秀寒点头道:“也是。随我来,后边能去的人不多,清净。”
俩人往后头廊上过,再穿过一片酥梨林,就见一弯不知哪儿接来的水汇成一方池塘,弯曲曲石廊连着个六角飞檐亭。
“长庚亭。”任渺眼神从匾额上挪开,又左右看看,那股子别扭感总算没了,心中一松,步子轻快地走上廊道,扒在栏杆上往池里张望:“这儿还不错嘛。
唔,这么大个池子,不知里面养的什么鱼?”
“昨儿晚上你是没吃够?又来肖想这儿的了。”何秀寒回身来拉她:“这池子水源是三和泉,泉水能消灾解病,还能蕴灵,里头养的鱼能给人带来好运,你要敢抓来烤,小心连累我一起被赶下山去。”
任渺尴尬地挠挠头,眼神飘忽:“鱼鱼那么可爱,人家哪有那么残忍?”
“嘁,之前是谁说的,吃鱼是为了给天上的仙池做添补?”何秀寒好笑道:“在你这,人家神仙可真不挑,什么样的都要。”
说过的话是泼过的水,事后寻不到痕迹,但全都在当事人脑子里记得牢牢的。任渺眨眨眼,嘀咕道:
“不能上天的就入地府呗,六道轮回难,咱们有这个肚量,那就要给各家道祖佛祖分点担子,帮忙超度超度嘛~”
“行,什么到你嘴里都能再拐出道理来。”何秀寒不带理她,一把将她拉到亭子里,指着底下就道:“快看。”
站在亭边,大半个外围城连着府城的隐约形状就尽入眼底。太和和凤凰两山边蜿蜒起伏如巨蛇的雄伟城墙犹如天堑。
两山内围建筑群如垂流倒挂入海的瀑布群,中间夹着险峻窄小至及的瀑崖,高大厚实的城门是万斤巨阀,护一城安宁。
府城如涛尖浪顶的巨轮,挟着势要撞破云浪上青天的气势,似乎下一瞬间,就要向着瀑崖一往无前冲去,犹如阀门被启后的最后一道防线。
因着时辰还早,脚下还有云雾在飘摇,真个有如登仙入云的仙人在往人间俯首。
默默欣赏了一会儿,任渺心中兜着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沉重不翼而飞,当即展言笑道:“真是好个仙家地方。”
又侧身问:“秀寒对这这么熟,可是常来?”
何秀寒点点头:“之前常来,近来附近县里有桩妇女被掳掠的案子一直破不了,爹要我在家里窝着别乱跑,便有一段时间没出来了。”
说着话何秀寒就拉着她到边上坐下,把她细细看了又看,在她满头雾水闹不清状况时,满意道:“唔,那股子焦躁劲终于是没了,这样看着才顺眼嘛。”
任渺心中一暖,依在她怀里蹭啊蹭:“哎呀,秀寒,有你可真好。”
“嗳,好人牌可别发的这么快。”何秀寒伸着指头把她的脑袋推出去,一手伸到她面前:“昨儿说的好东西呢?别是唬我的,拿不出来我要你好看。”
“哼~什么嘛!”任渺作势给了她个白眼,气哼哼地环着手:“昨儿说的时候也没见你想要,就顾着嫌弃我,今天倒又记得了?
人家跟你出来爬山,两手空空就带了几文钱。大夏天,穿的这身也一眼就能望尽上下,你瞅瞅,我还能带什么礼物在身上。”
何秀寒往她身上一瞟,笑道:“你不拿,那我可自己动手找了,别怪我手下不留情啊。”
任渺站起身来把手一张,转着脑袋笑嘻嘻道:“你找找看啊~”
“好哇!”何秀寒绣眉一挑,自不能忍的,起身就往她身上各处摸来。
“哈哈哈~好痒啊,这腰带里能藏什么?哈哈,这样的裤子哪儿来的暗袋?”
...
好一会,在任渺越来越得意时,何秀寒忽然放开她,那越找越来劲的脸上表情落了下来,挂着眉伤心又失望,跌坐在美人靠上,低着头拿帕子按着眼角,气哭了:
“唉~原想着你也如我时刻念着你般常常记挂我的,看来,终是我自作多情了~嘤嘤嘤~”
没想到给人逗过头了,任渺赶紧坐到她边上,揽着她的肩就认错:“哎呀,我天天琢磨要怎么讨你开心,怎么不是时时记挂着你?”
嘴里哄着人,转手又解了左手上的宽边银镯子,献宝一样递到她眼前:“瞧瞧这个,你定会喜欢的。”
何秀寒一下抬起头来,眼里哪有半点泪水?捉着任渺的手就笑道:“我没说不找了啊,这可算你输了。”
“啊,你诈我!”任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觉得十分懊恼:“哼,你这赢的也不光明。”
何秀寒从她手上拿过镯子,细细打量,不甚在意道:“赢了就是赢了,还讲什么光不光彩?兵书上我这可叫兵不厌诈。”
翻来覆去的看着手上镯子,她又不解地问:“你这是银的吗?花纹倒中规中矩,不过两边是不是有些错位?怎么还做得一头尖一头宽,又不是兵器,搞得像把曲起来的剑一样。
唔,过重了些,跟个铁块似的,不大适合长戴。这串着做配的珠琏带也普普通通...这东西除了形状还有什么特别吗?你不会给人骗了吧?”
一说到东西,任渺心里那股子上当受骗气恼劲一下散了,眉飞色舞地拉着何秀寒的手按在镯子里边边缘上:“才不是呢。这儿,摸见个凸扣了吗?往上抠一下,仔细手。”
随着一声细微的弹动摩擦声,剑柄部分唰的一下半弹出来,撞在任渺手心,本是连着另一边宽边的链子跟着松开,化作剑环挂链。
这一手着实叫何秀寒惊了一下:“这还是把真剑?”
“嗯哼~”
任渺得意的笑笑,她左右看看,就是见没什么人往这边来,也跟做贼一样,小声道:“这可是削铁如泥的宝剑。
你瞧着,抽出来它没一会子就直了,用完还能再收回去,厉害吧?快,抽出来看看。”
何秀寒小心把那剑柄抽出来,剑身果然没一会就变得笔直,剑的两面纵有漂亮的雪花暗纹,依旧雪亮得能映出青天白日,薄刃只消斜看一眼,就知锋利无比:
“还开过刃了?瞧着是个宝贝,你从哪儿搞的?”
任渺脸上显出一个得意到要上天的表情:“市摊上捞来的。姐姐我捡漏可是有一手,你绝对猜不到我是用多少钱买到的。”
“去你的,你是哪个的姐姐?”何秀寒白了她一眼,两指头捏着那最多两手指宽,舒展开拢共大半截小臂长的剑摇了摇:
“分量是足,要是个三尺锋的真家伙,就是举世难求的绝世神兵。可你这小匕首柄这么一点儿,刚够卡着我一根手指。
瞧瞧,这握也不好握,再削铁如泥,使不上力也只能当个装饰,什么地方用得上?让我做把随身削皮的果刀都不顺手。”
嫌弃归嫌弃,何秀寒脸上倒觉分外新奇,两指头圈着剑别扭的舞了几个花式。
“啧,这遇上坏人,你就说是不是出其不意吧?而且这家伙工艺绝品,多捅几个心,它也不卷刃,保管超耐用!”任渺伸手要过那匕首:“我已经试出来怎么最好用...”
“两位香客,打搅了。”
任渺把匕首递还过去,示意何秀寒悄悄收起,转身去看,见是个年纪不大的青涩小道士立在池边,于是提声就问:“小道长,是开饭了么?”
小道士呆了一下,尴尬地摆手:“不是,不是的,是李巡使带人来了,说是这两天不太平,要香客们早早下山归家,不要在山上多逗留。”
“啊?”任渺看看天色,怪道:“这才半晌午还没到吧,什么不太平要这么早回去?”
何秀寒戴好镯子,起身推她往外去:“我才不是还说了吗,既然李巡使来了,说明又更严重了,我们愿也还过了,家去玩儿吧。”
这李巡使倒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青州做公吏的李俭立,因何允看其重办事机灵又牢靠的能力,一直有所倚重,他便心甘情愿随任跟来这边。
一年前就立了个大功劳,被何允力荐,破格做府衙巡使,得封了个迪功郎,自此算是脱了白身,成了个九品小官,吃上稳定的公家饭了。
任家这两年在这边,可是受了他不少帮助。
三人站在下山口边上聊了一会,待人往下疏散的差不多,李俭立才笑道:“两位娘子也别再耽搁了,这就家去吧,我这还有点事没办完,先差两人送你们下去。
这些天不是玩的时候,万不可再出来了。”
任渺挥挥手,笑道:“前头那么多人呢,又是青天白日的,还在城里头,这也不可能遇上什么匪盗,别费那事儿了,我两个自己往下走就是。”
“阿渺说的不错,往上也无路,下也没地跑,又不是在城外郊区,有哪个傻的会选这时候作怪?”何秀寒也觉得不必费事:“要真有什么,我们普普通通,混在人堆里也不显眼。”
李俭立伸手招来人,严肃道:“何娘子,新捉到的人早上开了口,说那伙匪徒正伺机想报复府尹,您的安全,是重中之重。”
回头点了五人,他认真交代一番,才要他们护着两人下山。
任渺走了两步,认真寻思一下,又回身来问:“俭立哥,有多的刀剑么,给我们俩一把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