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6、六十六 ...
-
把东京事处理好,任渺一行转回南京和钟同一队会和,带着各样准备分销去各州的货物,以及用来缴纳给边关换取茶引盐钞的粮货,一路往延安府而去。
作为西北军事及经济要塞,前年里,延安府驻守的萧都统制带兵大败永夏。今有智计双全的宁都统制领兵驻守并积极外交,府城中何府尹勤政务实,清正爱民。
这样的延安府是严肃的,同时也是开放热情的。这两年,北围城特开辟出的坊市内,两界难得摆明面儿上来的商贸来往非常活跃。
待到仲夏,最后一丝春意马上就要退去时,任渺一行来到了延安府。
队分两边,任宏泉带着一队人在南奴城交割粮货,钟同带任渺和任浩辰两人,带着货穿过府城,先行来了北围城落脚处,任氏行货所,转眼就忙开了。
作为头一回出门的好好学徒,任渺跟在钟同身后,就跟高速旋转的陀螺一样,没丁点放松的时候。
大量出货进货,还要兼顾学习怎么和人商谈事务,一路来那些与此相比,简直就只是两盘开胃前菜。
而且任渺发现,来到这儿的人,会变得相当喜欢打直球,说话交流跟斗鸡眼眼儿一样,说是下一瞬就要干架,完全没问题。
当手中所有的货放了大半出去,剩部分在这边的铺里慢慢出就不是任渺的事了,她又跟着大部队到处找货,收拢一批,再一刻没停当的出发转去别州。
大致就是拖着各样货物,在永兴军路到河东,京西北这一圈交界的各州县里周转。
自家的,或是自家合作的铺子里点货交货对账查账收钱一条龙,再到商行中和各色人来回扯皮等循环。
一些日子下来,除了遇到些跟他们商队一打照面,就放弃逃跑的流寇不大像话外,其他的,任渺觉得比起爹和大哥所说,真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也是见识过自家二哥忙到崩溃爆哭的经典场面了。
但让她来说,其中让人又烦又气,还得往肚里咽下去换成笑脸相迎的,当属那些无处没有,披着层官吏皮,想着千百种方儿要从你口袋里刮一层油水的臭老鼠们。
此种最耗心力,最消热情。
等真真正正停下来能歇一口气的时候,已是中秋的早晨。天蒙蒙亮都还没有,是鸡都还没有睡醒的时候。
“哎呀,睡过头了!”
穿着抹胸薄纱裤呼呼大睡的任渺梦中惊叫一声,忽然一个激灵,顶着鸡窝头,一下从铺在地上的凉箪上弹跳起来。
都不用睁眼,她弯下腰,两脚精准穿进厚软底长靴,利索掖好裤脚,顺手拽来团成一团丢在椅子上的半臂,直起身一套就往外走。
起手把头发随便圈起在头顶打一个结,两下扯松,从系在衣角上的头巾里拔出一杆碧绿竹节簪往发里一戳,再用头巾一围,简化版本的一个螺髻就成了型。
放下手随便搓了把最近黑黄了一圈的脸,她再拧下竹节簪的头,刮了点唇脂往唇上两颊一点一揉,立即就是个笑能哄人,不笑能唬人的专业商人。
打开门走到还蒙蒙黑的院儿里,眼瞅各处静悄悄的,她还懵着的脑子压根儿没反应过来,双手一插腰,中气十足地大吼一声:“今儿是怎么啦,人呢?......”
静悄悄的院子,只有她的吼声在回荡,任渺的眯缝眼忽然睁大,她惊了:“都走啦!”
这不是没有过的事,有一回她实在累的狠,起不来,就被她爹带着商队无情抛下了。只给留了个二哥,还有两头最不听话的驴。
那次追大队伍追得她可辛苦,赶上了之后,只有她爹笑眯眯的一句:“闺女啊,吃不消了说一声,爹要人带你一路玩回去,啊。”
回去?任渺想到一路来在各处铺子里放下的豪言壮语,还有答应娘说的,这回不成,以后必乖乖呆在家里学淑女的话,当即瞪圆了眼道:
“爹,这事您甭提了,绝对不可能,那是扯下我的脸皮在地上搓,笑死人了要!”
之后她就是再要赖床,也能赶在最后一刻及时踏出房门,再没迟过。
难道今儿又睡过了?
那简直是奇耻大辱!
任渺眨巴眨巴眼,半响,低了脑袋丧丧的接受了这个事实,转了身就往后边去。她得去牲口棚里找找,看这回有没有给她剩啥交通工具。
.....
“吱呀~”
边厢的门开了条缝,李从舟闭着眼仰着脑袋,有气无力道:“小娘子,今儿~~休息。”
...
“啊,休息啊?”任渺腰板子瞬间一软,这回不止脑袋丧气了,腿疼手疼无处不疼的劲冒上来,那是塌肩缩背地往回走:“休息好,好....”
“砰!”
两边门同时一关,院子里重归美好的寂静中。
等任渺再醒来,已经是夕阳西下。
门被敲得梆梆响:“小娘子快起来了,今儿中秋呢。”
“唔,知道了。”她迷迷糊糊应了一声,扯了盖着脑袋的凉被,清醒了一丢丢,就觉着浑身哪哪儿都不爽,于是扭着各种造型做拉伸。
又在席子上赖了好一会,等又有敲门声来喊的时候,才舍得爬起来。
这一回她是好好洗刷刷过,认认真真扎了个蓬松好看的三丫髻,穿上颜色鲜亮活泼的新罗裙,戴上整套珠玉首饰,细细打扮了一通。
过节嘛,必须得美美的。
等她收拾停当,月亮已经爬上嘉岭山尖尖了。
任渺抱着咕咕作响的肚子,寻着香味出了房门,院儿里已摆开了五大桌,李从舟等人和各家来的小二哥们正忙叨叨地从食盒里往出摆吃的。
她一出门就发现那越来越勾人的香味哪儿来的了,她爹和钟叔,李叔他们在院子里架火堆烤全羊呢。她围上去偏了几片来过过嘴瘾,问了:
“爹,叔,你们说,大哥这回能成举人不?”
钟同捋着须,意外抹了满须子油不自知,兀自笑道:“大郎从小就是读书的好料子,当然能了。”
李多叁指着他须上的油笑道:“油光光的嘴说的话最灵,咱大郎肯定能上!”
“考试这回事啊,就是有十成的实力,还有一分得看运气。”任宏泉又塞了一块嫩肉给女儿,笑眯眯道:“这儿热,小心你的妆花了。
快,去桌上看看,可有你爱的?”
任渺鼓着嘴点头,转身凑到桌前一看,眼就又是一亮,嘟嘟囔囔念叨:
“长三娘家的麻辣羊蹄,五香沾碗,牛二家的薄皮芝麻煎,三鲜肉丸汤...这是...”
她伸手拿起桌上巴掌大的酒坛子,揭开盖一闻,喜道:“容州青梅做的青梅酒,爹,你们哪弄来的?好香啊。”
没有靠谱的运输方式,没有合适的容器,酒都经不住长途,广州那边的果子要运过来更是极不容易。
在延安府,这样东西可难得的很,何况酿的这么好的,说是一坛酒一两金,那也不夸张。
“咱爹就好这一口,每年都下重金要人送果子来,再费心酿成。在这儿,酿青梅酒没人能比得过咱爹。”任浩辰和陈默抬了个湿漉漉的大桶,从侧边大门进来。
任渺歪着头想了想,疑惑道:“今年怎么没酿?”
“哼哼~得了吧。”任浩辰找位置把桶放好,笑话她:“今年你在这院子里除了睡就是埋头在账本和货物堆里。
这些时候,一件东西没送到你眼皮子底下使劲晃悠,你看得见什么?要我说啊,咱哥读书要有你这股子痴劲头,早过了那金銮殿,踏马游街,喝上琼林苑的簪花酒了。”
任渺撇撇嘴,走过去拍着桶问:“这又是什么?”
“才从河湾里起出来的甜浆,冰了一个下午呢。”陈默去偷了一大块肉又转回来,口齿不清道:“待会子做成水饭配这些菜,那才爽口。”
“这也太棒了吧。”一听这个,任渺嘴里就有了那甜滋滋又带点酸溜溜的口感,伸手摸了摸唇角,嗯,口水没流出来。转头她就去帮着忙活,想要快点开始干饭。
却听有人叫道:“好哇,看来你是一点儿都没想起我来!”
“?”任渺抬头一看,惊喜到跳起来,忙往前头奔去:“啊啊啊,秀寒,怎么没想?我可想死你了!”
熟悉又好听的声音跟着人从门外进来:“你这孩子,大过节里的,说点吉利的吧。”
“干娘!”任渺直接就往两人身上扑去:“哈哈哈,你们都来陪我,干爹怎么不来?撇下了他那我可多不好意思啊?”
杨蜜华叹道:“他呀,最近各县镇里常有女子失踪,一直盘问不出歹人根底。这不,饭吃半道来了消息,又被叫走了。我们没哪儿好去,不就自己来找乐子了?”
“那可是来对了。”她转手就把人往里边拉:“吃半道里就算没吃,咱再重新来过。瞧瞧,里头全羊已经能吃了,桌上这些全是城里名家的招牌。”
“五月里来了,如今都到中秋也没见你上门找我,还得我自己巴巴儿找过来。”何秀寒板着脸,一个劲在把任渺捉着她的手往下扒拉:
“哼,现在我生气了,你装得多热情都没用。”
“唉呀,人家真是抽不出手来嘛。”任渺迅速的改捉手腕为圈胳膊,大半身子都挂在何秀寒身上蹭啊蹭:“看在我叫人送了那么多好玩意儿的份儿上,秀寒就原谅人家,好不好呐~”
何秀寒推着她的脑袋,绷不住了,近年来活泼了不知多少的脸上,很快就被被星星点点的笑意占满:“你都是能当家做主的年纪了,当着满院子的眼睛也好意思扭成麻花样儿?”
“哼,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任渺拉了两人到厅中榻上坐下,转头又接了茶捧给杨夫人,笑嘻嘻地问:
“干娘你的皮肤也太好了吧,这儿那样毒的日头,您怎么还能这么白嫩?”
杨蜜华失笑,扇面儿在她头上轻轻一拍,嗔道:“要像你两个一样天天在外不着家,山清水秀的地方不待,专往风沙大处钻,什么样的皮肤能顶得住?”
“嗯..反正冬天能养回来,我一年能换两套皮肤呢,也不错。”任渺一下想到变色龙,自己给逗得乐不可支,又和她们分享:“之前我在...”
....
进来打招呼的任宏泉父子见她们笑做一堆,于是稍微意思一下,表示打过招呼就出去了。三人再说了一会子话,何秀寒笑吟吟的拉着任渺起身:
“今儿我是来通知你,明儿陪我去太和山紫极宫上香。万不可与我说不得行。”
“就是陪你连着烧个几天香都成。”任渺笑眯眯地答应:“我爹说过几日再带我过安定去看看,这几日都休息,怎么折腾随我。”
说完又问:“明儿出去玩,秀寒晚上要不要留下来和我睡?我有好东西给你哟~”
“哼,你跟我去家里歇息还差不多。”何秀寒拉着她上下看看,嫌弃道:“我瞧你这都快成野人了。
你又没带个贴心人出来,我看你屋里头指不定是地上打滚,也不知乱成什么样了呢,我可住不惯。”
这话闹得任渺很是纳闷的往身上看看,又抬起手闻了闻:“我才好好儿的洗过,这么香喷喷又美美的,怎么能看出来我屋里啥样?”
杨蜜华笑她:“秀寒,我看她真没哄人,这阵子怕是真忙坏了,现在脑子还转不过筋来呢,咱们快回吧,放她食物堆里去好好补补去。”
“这就要走了?”任渺皱起鼻子,不乐意地拉着两人:“今儿还有超好喝的青梅酒,才启出来的呢,干娘和秀寒干嘛不陪我喝一通?”
“你爹年年酿了,都差人往家里送。回头闲了来,我们陪你喝个够。”杨蜜华揽着任渺,笑道:“今儿干娘和你姐是吃饱了出来遛弯儿的,可再动不了一点筷子了。”
“好吧~”任渺送两人出门,依依不舍的道别:“那明天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