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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六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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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喝震得静了一瞬,任渺放在桌上的手慢慢收成拳,咬着唇死死忍住鼻头酸涩,喉中哽咽:“我没有胡闹,我很认真。”
看着任宏泉从来没有过的黑脸,任浩文也有些把不准了,忙起身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爹,小叔一直都在淄州打理生意,要不您就让小妹跟着周叔往来青州和淄州。
帮着理这两边的生意,即全了她想要外边走走的心思,也不用跟着在外吃大苦头。”
任浩辰缩着脖子,跟着猛点头:“是啊,是啊,青州到淄州,轻车简从,也就一天多,一路官道,没人烟的地方没几里路,安全又省心。”
两人一个给妹妹使眼色,一个偷偷拉着妹妹的袖子晃啊晃。
偏偏任渺吃了这一吼,犟脾气上头,梗着脖子倔道:“我不。天底下女人带头的商队是少,那也有那么一两支顶尖儿的,还都是有名的行首队伍。
家里看不起我,回去我就离家出走,往别州投奔人家去!再不行,从小生意做起,过上两年我也能拉起人头,成立一支数一数二的女子商队。”
“哼,你知道有那么一支两支顶尖的,那你知不知道人家有谁在托举,自家有什么本钱,又或是吃了多少苦头熬出来的?没根没基,等你闹出点气候来,早都七老八十了。”
任宏泉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挥袖走了,气忿忿的话在往回飘:“从明儿起,要让我听你叫一声苦,谁的话都不好使,调转头你就自回家去,再不许谈什么空话了。”
瞪着眼还准备硬战到底的任渺眨巴眨巴眼,有点没反应过来。
“哈哈哈,爹同意了!”任浩辰甩了碗筷,跳起身来笑道:“我宣布,我们的藏龙卧虎队今儿就成立了!”
“爹是怎么想的,干嘛要答应嘛?”真成了么,任浩文又苦下一张脸,皱起长眉,转过头来劝:“小妹,跟着爹他们真的怪遭罪的,哥就跟着到南京这么一段,有时候都觉得受不了。
别看你二哥回回说起来兴奋的跟什么似的,前年才跟出去,一路有一半的时候他都在哭鼻子,去年他一出门就哭丧,到南京才消停,咱别犟着非要去吃这个苦,听大哥的,好不好?”
“什么嘛!”任浩辰不依了:“哥你别胡说,我才没有哭鼻子呢,一次也没有。”
任渺看着两个哥哥的反应,才回神来:“爹答应了?爹答应了。爹答应了!哈哈哈,爹爹我爱你,我娘是世界上最棒的娘~”
她跳起来,激动转了两个圈圈,开心得不得了。
“小娘子别忙着开心,这事可不是定了的。”王管事提了个大包裹进来:“夫人有话让我交代你。”
任渺蹦过去,揽住王管事的手蹭啊蹭:“您说就是,娘说什么我都听话照做。”
开封萧宅外书房,头缠襦巾,约莫刚及舞象之龄的男子推门进来,他稚嫩未消的脸庞初显棱角分明之感,凤眼含笑,似揽星辰:“阿翁,您找我。”
屋里头发半白,气质沉稳儒雅的老人严肃的面容在一见到他时,锐利的眼神便被眼角层层叠起皱褶中的慈祥融化:“逾白,来,见过李节度。”
萧逾白在屋中站定,倾身肃揖一礼:“李节度。”
李节度是个皮肤微黄,面容硬朗,留着两撇文人须的中年男子,一双吊白势利眼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
见萧逾白一袭栀子色梅花字纹半臂袖边薄绒随风舞出轻盈,杏黄长带勒出劲瘦腰身,雾青松竹暗纹长袍裹着修长挺拔的身姿。
不由发出万分满意的赞叹:“气质如兰,清隽端方。好,好,不愧是萧枢密最优秀的孙儿,逸真所言不虚,果是个天下难得的好儿郎。”
萧老摆手道:“嗐,李节度,我在枢密院不过行辅佐之职,至多是个签书院事,当不得如此称呼。”
萧逾白也道:“四皇子谬赞,不过是些许玩笑之语,李节度万不可当真。”
“嗳,逾白,五皇子对你是赞爱有加,你这也要回襄州参与秋试,回来可就是个年轻有为的秀才相公了,别学你祖父这般过头的谦虚。年轻人嘛,要有朝气。”
李节度捻着须,说话甚有些八卦的调皮味道:“老夫听我家那臭小子说,六公主对你甚喜爱,还特赐题有越人歌的红叶笺与你?”
萧逾白脸上自然红晕消减,瞟了萧老一眼,很有些拘谨的抿了抿唇:“李节度,公主一时兴浓,制了许多花笺,宫学里各家陪读郎君均得赏赐,小子不过凑巧得了那笺。”
“哈哈哈,你小子也是实诚人。”李节度转对萧老道:“唉,萧公,这多好的孩子呀,若能是我的孙儿就好了。
您看,咱们也是亲家,不如再来个亲上加亲,锦上花成双?”
萧逾白一惊,慌忙要起身说话,被萧老先行打断:“哈哈哈,你啊,逾白和应阳是兄弟,真论起来,叫你一声外祖父还差不多,李节度怎的与我抢起祖父的位置了。”
“确实,是我糊涂了。”李节度在祖孙两个脸上看了看,脸上笑意淡了一些:“说到应阳,今儿老夫来了还没看到他,也不知他现在回来没有。”
“他读书忙,自西院和这边不通后,甚少过这边家来,我要人引李节度过去,这个时候,在书房当能见着人。”萧老说完便扬声道:“来人。”
待李节度走后,萧老看着神情有些低落的孙儿,眉头浅浅拢起:“廷远差人给你送了那么多回信,从没只言片语回来,你莫再想了。
逾白,人家是积善之家,只当帮你是举手之劳,不回信便是摆明了不想要被打扰,且看日后缘分罢。”
“不会的。”萧逾白很倔强,耷拉下去的眉眼透出十分委屈,连声音都有些哽咽了:“阿翁,她们是阿晓的家人,怎么会不要阿晓呢。”
“唉~你这犟脾气,也不知是随了哪个,一根筋到底,怎么就不晓得回头呢。”萧老无奈地叹了口气,转了个话题:“明儿你就要出发去襄州了,东西都收拾好了么?
这是你第一回一个人出远门,还要在外边住那么久,记得千万...”
李节度挥退送他的侍从,出门径自上了马,看着萧宅的大门,冷冷道:“不要脸的老东西教出来的小东西果然也不是个识相的,哼,五皇子,宁家,都算个什么狗屁!”
他根本没有走西门去另一个萧家看看外孙子的意思,架马转身,扬长而去。
暮春天气像醉汉的脸,阴晴不定,说变就变。
“哎呀,二郎,慢些慢些,就最后两箱了。”
任浩辰和大华一人抱着个箱子从车上一跃而下,两步就窜进了臻茗茶铺后库中。
“噼里啪啦!”豆大的雨点追着两人的尾巴打在瓦檐上,瞬间就叫整个开封都被笼罩在清脆雨声里。
“今儿真是赶巧了,慢一步大家就要淋成个落汤鸡。”任渺对上了最后一箱货,收了笔墨,交付与李多叁,笑道:“叔,都对上了。”
站在李多叁边上和他说话,头上包个红头巾,下巴尖尖,双颊满是福气,打扮利落的中年女子,将注意力分给穿着棉布窄袖袍长靴裹长裤,腰围褡膊的任渺。
瞥眼将她细细一看,就自来熟的拉起她的手,双眼堆起笑,两分亲切叫她显出了八分:“我还说多叁你多了个白嫩瘦弱的小徒弟,原是个这般好看的小娘子?
哎呦喂,细皮嫩肉的孩子,作什么带着路上吃苦哦~不如就留在我这茶铺子里帮忙,也好与莲儿做个伴。”
李多叁笑道:“哈哈哈,是我疏忽了。成娘子,这是咱家的三娘子,今年上满十四了,就跟着主君和二郎出来见见世面。
你别看她娇娇小小的,做事情贼利索,人还聪明的不得了,再长两年,活脱脱就是另一个主君。
三娘子,这位是常碧成,咱臻茗茶铺里的管事,京里两家铺子的总管事,是常伯的闺女儿。”
“原是成姨。”任渺双眼一弯,笑眯眯道:“我在南京住的时候,常听常伯提起您的事儿,今日一见,姨当不愧是女中豪杰。
想必莲姐姐更是万分出众的人物,她在哪儿呢,我一路上都念着要与姐姐认识呢。”
“哈哈哈,三娘子天仙一样的人物,阿莲可怎么比得上哦。”常碧成给夸得一双眼笑的见不到缝儿,拉着任渺就往前头去:“明儿要分货,你莲姐姐去另一家送消息去了。
看你一身风尘都结了块,一路上辛苦了吧,啧啧,作孽哦,好好儿一个小美人儿,都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了。
走,跟着姨去后头歇歇,姨这就叫我家那口子弄个暖锅子来给三娘子接风,好驱驱寒,散散疲劳。”
至晚,雨渐渐停了,天倒反了比早前亮了一些,臻茗茶铺外间只剩下滴滴答答的檐雨还在奏响疏懒的乐,演奏日落之曲。
屋里就热闹了,围了好几桌的人,饮酒划拳,笑闹不歇。
几个管事和任家父女三人围坐一桌,任浩辰却坐不住,没两下屁股上着火,一步跳到热闹堆里和大家厮混去了。
常碧成也揽过任渺的肩膀,笑眯眯地伸手指着小孩一桌儿:“咱们这边说的事啊,就没什么好听的,枯燥得很。
为了你,你姐姐可是特领了几个小姐妹来玩儿,那儿热闹的很,都盼着你一起呢。乖,快去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