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情开始之前》浅滩的鱼

63、六十三

　　驿馆二楼走廊，一个个大汉子们半蹲着，手上有拿着馒头，端着酒碗把着肉的，都贴在房门口，做贼一样勾头缩脑，排排挤着，把走廊几乎堵了个水泄不通。

　　“你这孩子，你怎么能那样躲在箱子里？万一大华没发现你给你绑底下去了怎么办？啊？万一路上车子出了点问题，突然翻了怎么办？万一...”

　　屋里头，任父激动发言，来回说着让自己想到就后怕的话。任浩文也板着脸，时不时帮着教训一嘴。

　　两头都想帮却插不上一句话的任浩辰，没人理会，也一个人忙乎乎地演着热闹的哑剧。

　　任渺盘坐在榻上，抱着大白，揪着它的毛毛打辫子，时不时认真点点头，卡着节点来上干巴巴的一句：“女儿知道错了”

　　一副随你骂，我都乖乖认错，但就是隐约听着有那么点下次还敢的未完之语。

　　说的累了，眼也瞪酸了，任父拿起桌上的粗茶灌了两大杯下肚，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脸色依旧没缓和下来，叹道：

　　“驿馆房间简陋，没适合你的换洗衣物，也没人帮你。你且呆一晚上，也当是你这样调皮的惩罚。明儿一大早，我就叫熊七带人送你回去。”

　　“我不要。”任渺按了按大白身上被她排得整整齐齐的九根长辫子，才抬起头，眼神坚定，条理清晰：“爹，大哥十四得了韩先生肯定，考上秀才，就可以一个人跑到南京读书。

　　二哥十四过了武师父考验，去考了个武秀才，就跟着您行商。我也十四了，去年娘便说，我完全可以独自撑起家中商铺庄子等各处往来。

　　虽我没处考个行商见证，没门路也得个什么女秀才，却不能揣着本事闲在家中，憋着抱负烂在心里。自也要学着走南闯北，懂些各处生意。”

　　“女孩儿家家，说什么走南闯北？”听了这一大段，任父倒是不觉气了，好笑道：“阿蝶啊，爹这么些年在外拼搏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你娘和你能活得舒心，过的滋润么？”

　　他走到榻边，伸出大手摸了摸女儿的软发，笑的很是慈祥，满脸柔和：“乖宝贝，你安安心心的过快活日子就是。

　　家中舒舒服服的，青州也是大城市，往哪儿一钻都是玩不尽的乐子，闲了你就琢磨琢磨再弄两个小铺子玩一玩。

　　再不成，咱的庄子你不是常说这也要改进，那也不大行么？那就去庄子上把你的想法都折腾出来就是了，非要跑来跟着受这些苦作什么？

　　你不用担心，之前那些不好的事，咱一辈子难得遇上一次。便是再有，你上头的天啊，现在有爹爹娘亲撑着，以后我们老了，还有俩哥哥为你顶着，你只需要一辈子开开心心就好。”

　　任渺皱了皱眉，换了一个说法：“爹，大哥是决心要考出去做官的。自古来，清官苦，好官难，没权苦，没钱难。

　　我与二哥一文一武，我们俩一起，我有信心能把家中生意经营的更红火长久，能让大哥安心考取进士，更能支持他一辈子做个好官。”

　　“有道理啊，爹。”任浩辰终于是找到了能插话的机会，跳过来拍着胸脯道：“有我和阿妹在，绝对能打遍天下无敌手，你就安安心心的回家陪着娘玩吧。”

　　这话让任宏泉没好气道：“怎么，我还没老呢，你们一个个的，毛都还没长齐，这就商量着要把我给撅下去了。”

　　任浩文走过来，伸手在二弟头上敲了个爆栗：“你是在外做生意还是到处和人过不去？什么打遍天下无敌手，一边儿去。”

　　他拉来椅子坐在妹妹另一边，眼神柔软：“小妹，在外行商，餐和泥，渴无泉，夜宿野是家常便饭。更要随时与匪盗争命，常常和恶吏周旋。

　　不比在家开两间铺子，只要操心些手续那样简单容易。大哥本该是照顾你的那个，怎能反要你这样牺牲？”

　　“哥，这不是牺牲。”任渺深深叹了口气：“你想要考进士做官，努力就可以，这是你的权力，我不考进士，不是不想，不是不能，是国情就压根儿没给我走那条路的机会。

　　但退而求其次，我也不想呆在家里转，想走出去看看世界是怎么样的，也想要在可以的范围内，在大天地里拼搏出一番成绩。

　　爹，什么苦什么难我都不怕，怕的就是没机会去干。您就给我个机会，带上我吧。”

　　对上妹妹明亮的眼神，最清楚她学习上有多优秀的任浩文心中一酸，再说不出什么话。

　　任宏泉皱起眉头，认真道：“不是爹看轻你，阿蝶，出门做事不比玩闹，我不只是你爹，不能时时给你优待。

　　阿蝶啊，出门在外，啃干馒头，脚行路手推车，两件衣服混穿十天半个月都不是稀奇事。”

　　他看着倔强的女儿，恨不能把所有掰开了揉碎了来讲：“咱家队里的伯叔和哥哥们，是看着你长大的，天然会待你好，但在外没人会跟你斯斯文文，更没有白接的笑脸，闲扯的话。

　　你是女孩儿，出门在外，还要多接人几成恶意。有时候一件事不是你努力就行，不是你能解决就行。

　　是你费尽心思，流尽汗水，揣着十二成能解决的主意上门，连口都没张，人家只消看你一眼，你就已经出局。”

　　任父拍着女儿的肩膀，苦口婆心地劝：“阿蝶，出门在外，女子难为啊。爹娘把你当掌上明珠，无双珍宝来疼，自来连眉头都看不得你皱一下，怎么舍得你受这样的苦？

　　乖宝，听爹爹一回，明儿跟你熊七哥家去，在家里随你怎么玩都行，等爹回来，给你带更多更多好东西，啊。”

　　任渺抿着唇，看着大哥都败下阵，爹爹却固执的怎么说就是不同意，她就准备耍无赖了。转身搂着大白，皱着眉，哼道：“我就是要去！

　　我现在就皱眉了，爹你要真心疼，那就答应我。”

　　任父一噎，和大儿子对视一眼，好一会瞪起眼，也不讲道理了：“就是心疼你才不能答应你呢。好了，就这么说定了，明儿你就跟熊七回去。”

　　“爹，我和熊七哥一起送小妹回去。”任浩文看了看妹妹，不放心道：“她自来鬼灵精的很，大华哥都栽她手里，熊七哥一向对付不了小孩，更难招架住。

　　我得亲自把她送到家里才成。”

　　任渺不忿的很，于是重重哼了一声，气道：“不用你们送，我有人接。”

　　“嗨哟，你这还把回头路都安排好了？”任父揉了揉女儿的软发，笑道：“是谁来接你啊？现在人躲在哪呢？”

　　外头大华的笑声传进来，伴着门被推开的声儿：“主君，人就在门口呢，来了好一会儿了。”

　　“阿王？周力？怎么你们俩来了。”

　　眼巴巴目送任宏泉与王管事和周管家去了另一间屋说话，任渺很有些紧张，他爹能不能同意这事儿，她是已经努力到顶，关键就在她娘到底是怎么吩咐的了。

　　她忍不住跑门口，捉住大华问：“大华哥，王姨她们就两人来的？有没有带着包裹什么的？”

　　大华摇头道：“没有，就两人，空手。”

　　“不管他们了，小娘子，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快和大郎二郎一起吃些东西吧。”钟佑和陈默端着两托盘的酒菜往房间里来了。

　　任渺丧丧的，塌着肩往里走，闷闷道：“没胃口，不饿。”

　　“哼，出门在外，要像你这样，一任性就没胃口，没走出两个州去身子就垮了，还谈什么吃苦受累？”

　　任浩文撩了袍子往桌边一坐，慢条斯理的在空位上摆上碗筷，不饶人的冷嘲讽道：“鹤儿，还不快来，你也想学小妹的，拿什么志向当饭，空饱精神？”

　　任渺憋着嘴，往大白身上一趴，撇过头去，红着眼就是不过去。

　　“大白陪着饿了一晚上，可也还空着肚子呢。”任浩文扬声道：“阿武哥，今儿晚上是没给大白准备吃食么？现在不给它喂饱了，仔细半夜里它掀翻天去。”

　　阿武探头来，小声道：“早备着了，晚些吃，不要紧的。”

　　任渺吸了吸鼻子，起身拍拍大白：“去吧。”

　　“嗷呜~”大白转身来，没头没脑的在她身上一顿蹭，好一会才一步三回头走了。

　　“哎呀，阿妹也快来，这儿卤牛肉做的面浇头超香的~”任浩辰接到指示，忙揽过憋着劲儿的妹妹往座位上一按：“来嘛，只要尝一口，我保证你能把碗底儿都舔干净。”

　　兄妹三个一桌子吃饭，任渺是难得的安静到一句话不说，只顾埋头扒拉碗里的面，从来上了桌就没空嘴说话的任浩辰是绞尽了脑汁来活跃氛围。

　　一顿饭功夫，他一个人就把兄妹俩称霸天下的名号都定好了。

　　慢慢把一碗面扒拉完，任渺把筷子一放，站起身深呼吸一口气，恨恨道：“哼，不同意就不同意。”

　　“啊？”任浩辰愣了一下，为难道：“那我俩的藏龙卧虎队咋办？”

　　任浩文微微一挑眉：“你是想通了？”话是这样问，眼里摆明了半点不信。

　　要说一家人就是一家人呢，任渺一手拍在桌上，昂起脑袋，泄掉的那口气又鼓满了：“想通了，你们等着瞧吧，回去我自己找人组商队，自己干！从头开始，做大做强！

　　二哥你在爹身边好好干，等着妹妹成了气候来挖你入伙！”

　　她的的确确出生在这个家，真真实实在新过人生，任性是她的权力，努力是她的选择，她完全是自己，不是背负着别人的人生，没有被看不见的枷锁栓着手脚。

　　她，是自由的。

　　任宏泉出现在门口，背着手，板着一张黑脸，冷冷喝道：“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