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游戏进行中》舒舒亚

9、飞鸟（9）

　　我思考得有些投入，直到走了一段路才想起来检查那两条规则，然后就发现了可怕的事情——明明我该做的事情也都做了，但那条所谓“回报”的规则依旧挂在提示页面。
　　我今天也给文夕送花了，但这条规则并没有消失，我立刻想到了规则上“同等”的条件。
　　难道是因为我对文夕的好感上升了？还是因为我和伊登之间也产生了好感度？我是这么容易变心的女人吗？
　　不管是哪个原因，我立刻返回去花店买了一大捧花，一朵花不行就多塞几朵！然后我抱着这捧花，开始朝文夕家里赶。
　　我可没忘记，离开之前他对我说，今天晚上不要再找他，万一他“下线”了呢？只可惜一个清洁工在路上狂奔大概会吸引太多人注意，否则我肯定要跑起来的，现在却只能揣着焦虑的心情稳着步子走。
　　公寓的大门有生物识别，没办法直接进去，我只好试着联系了一下他。
　　我等了几分钟文夕都没有回复我，我不由有点着急，想要试着跟着其他人一起进去。但D区住宅的安保自然不是形同虚设，我被巡逻机器人客气地请了出来，还收获了被我尾随的人的怀疑目光。
　　巡逻机器人滴滴响了两声，圆球上浮现出一个红色的叉，严肃警告我：“请勿尾随入内，如有下次将自动报警！”
　　我只好放弃这个念头，远离了大门，开始打起其他主意。
　　这里整栋建筑都被植被所笼罩，建筑外墙也并非光滑如镜面，文夕家在六楼，如果我在植被的遮掩下，说不定能爬到文夕家的窗户附近。但很快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巡逻机器人要么有夜间模式，要么有热成像功能，我绝不可能躲开巡逻爬到那么高的地方。
　　我抱着花，开始试着请其他人帮我把花带给文夕，可惜清洁工的特征太明显，没有人愿意理我，我才刚刚靠近，还没开口说话就被其他人无视着避开了，还有一个叫来巡逻机器人驱赶我。
　　我手足无措地在楼下徘徊了两个多小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文夕依旧没有回复我，也不接任何通讯方式。
　　我一开始心急如焚，未知的惶恐感让我出了一身冷汗，背后全湿透了，衬衣湿冷地黏在背上。可时间长了，情绪慢慢冷却，我也渐渐冷静了下来，知道我除了在这里等待文夕在今天晚上零点之前理我，没有任何办法。
　　等待的时间总是无聊的，我的脑海里开始疯狂回荡着一句话。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我真的很不想怀疑文夕，也不希望是我着急疯了所以开始怪罪他人，但我也不希望自己真是个愚蠢的傻瓜。
　　是文夕对我说，每天为他带一朵花，也是今天他对我说晚上不要再找他。
　　真的是巧合吗？
　　我想起这个世界是恋爱游戏，如果那条规则没有消失的原因是我对文夕的好感度提升，以至于一朵花的回馈不够，那么……我看不到文夕的好感度，文夕能不能看到我的呢？
　　我恨自己的脑子不灵光，玩的恋爱游戏太少，怎么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
　　在一个恋爱游戏里，好感度是最重要的数值，既然文夕是玩家，他怎么会看不到我的好感度呢？如果他能看到，甚至猜到困住我的规则是什么，那他为什么不会知道我需要他呢？
　　我低下头，静静地看着时间，也等待通讯页面弹出。
　　我知道，一切答案都在零点时揭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越来越接近我所等待的那个时间，我列表中唯一的联系人始终没有动静。
　　我心想，完蛋了，男人果然都是狗东西。
　　数字跳动全变成0的那一刻，我的眼前突然黑了下来。
　　我很难形容这一刻我的世界是怎样的，我甚至不知道我是死了还是活着，因为周围只有黑暗。
　　或许应该说是虚无，彻底的虚无，我好像一个五感丢失的人，看不到任何东西，感受不到任何存在，没有声音，也没有任何气味。夜里冰冷的风，像火焰一样的花朵，草木的清香，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这算什么呢？一种莫名的愤怒突然击中了我。
　　像我这样微不足道的人，像我这样傻瓜的人，像我这样胆小的人，难道就应该被命运戏弄，被人轻而易举地杀掉，被耍得团团转？或者说，就因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NPC，所以我必须停留在原本的命运里，不允许我突然觉醒，不允许我突然有自己追求？
　　这荒谬的世界，荒谬的游戏！如果非要我被命运确定为尘埃，又为何要将我鲜活的感情明码标价，作为取乐他人的工具？
　　我当然不服气，我在虚无中狂奔起来，企图找到任何一条出路。
　　我要离开这里！我要跑到文夕那个狗男人面前，邦邦给他两拳让他知道清洁工浑身都是力气！我还要找出到底是哪个傻逼给我的背景设定，搞这么两条没用又麻烦的垃圾规则！
　　总而言之，别管现在是什么情况，我要找一天出路，一天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直到我死——真正的死亡，什么也没剩下的死亡。
　　我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
　　我的灵魂好像越来越轻了，我走得越来越快，越来越轻，仿佛飞鸟一样，轻盈地升起，不断地飞翔，上浮向更高的天空。
　　终于，我的眼前天光大亮。
　　我看得到东西了，但也只是看到。
　　像是第一视角的体验游戏，我看到泛着紫黑色的指尖捧着一丛粉玫瑰，浅粉色的花瓣还有露珠，但边缘已经有点枯萎的草黄色。
　　天已经完全亮了，不知道是什么时间，“我”正捧着这丛花走在路上，手环震动了两下，弹出一个通讯提示。
　　这双手没有接通通讯，任由提示跳动，然后在路过一个垃圾桶的时候，将花扔了进去。
　　然后，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大概是我的声音吧，听起来竟然如此陌生。
　　“什么东西，好廉价的香气。”
　　我简直怒不可遏。
　　那捧花对我而言已经很贵了，足足需要199贡献值，但里面只有59朵花，卖给我的店员说这是质量不错的粉玫瑰。
　　“我”接着往前走，转了几次车，终于回到了我的家里。
　　“这设计品味太差了，好吵眼睛。”这个在我躯壳中的不知名人又开始说话了，“看来这次随机到的身份不太好，主系统跟我有仇吗？又没什么钱，还买那么多垃圾在家里，清理也很费功夫。”
　　我心想，那什么主系统跟你有没有仇我不知道，但我肯定跟你有仇。
　　一只指尖紫黑的手抠了抠沙发，在表皮上抠出一个洞。
　　“这是买了多久了？别人用过了的东西，真脏。”
　　“我”端起一杯水倒在手上洗手，流下的水落到了沙发上，晕出团团明显的湿痕。
　　看着这一切，我竟然已经不生气了。
　　这鸠占鹊巢的外来者，大概不知道那一捧花的贡献值，是我行走在污染里，用寿命做代价换来；大概也不知道我曾经为了买一个沙发天天下班就上街跑，在躺上去的那一刻仿佛身在天堂；更不会知道，她嫌弃品味低等的这个地方，是我唯一的落脚处。
　　谁没有怨恨过命运？
　　我也曾抱怨自己一无所有，没有人站在我的身边；讨厌自己愚不可及，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学业优秀，成为他人眼中闪闪发光的上等人；责备自己用健康换金钱，明知道是不划算的交易仍不可停留地走在这条路上。
　　在学校毕业的时候，我曾经灵光一现，窥见我这卑微如尘土的一生，于是想要挣脱这名为命运的诅咒。
　　可我赎买自由民的身份都会提示系统错误，走在离开F区的路上会突然摔断腿，想要进行的任何投资都一败涂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再也不思考我的人生。
　　命运何时对我网开一面？
　　我想，是现在。
　　我平静地看着“我”走进厨房，在配送口等待货物送达。
　　在这个时代，大部分人都不自己做饭了，但我有一个厨房，因为我曾经很喜欢做饭，我想至少我可以做给自己吃，所以我有一套厨具。
　　一套对我而言十分昂贵的，对其他人算是鸡肋的厨具，里面有几把锋利的刀，就在配送口的旁边。
　　我看着视野降低，指尖紫黑的手伸出来，想要伸出配送口中。
　　我的欲望强烈，仿佛汹涌澎湃的浪潮，仿佛熊熊燃烧的焰火，在某一瞬间我终于隐约感觉到了右手的知觉。
　　电光石火之间，我拔出刀刃，猛地朝自己的胸口刺去。
　　如果我不能再是我，那就让我杀了“我”。
　　我辛苦得来的一切，纵使再微不足道，也不允许其他人染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