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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飞鸟(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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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手的时候可没留情,这把刀实实在在捅了进去,大概撞到了一根肋骨,所以刀刃只进了一半。
然而,我第一时间甚至来不及管感知回归带来的剧烈痛感,直接就被一瞬间突然混乱的视觉冲击得头晕眼花。
我的视野上出现大片黑斑和彩色的直线,甚至这些黑斑和彩线还在以一种极高的频率发生不规则变化,不停地跃动闪烁,像是一个被病毒侵占污染的光屏,连我闭上眼都无法消除这些莫名其妙的幻觉。
好不容易适应了一些,我立刻捂住伤口,抬起手命令智脑请求医疗救助。
我不敢自己拔刀,也不知道伤口深到了什么程度,只感觉呼吸都是疼的。那个不速之客大概已经被吓跑了,毕竟玩家大概不会想要一个会突然自杀的角色。
这么一想,我居然还能笑一声。
我突然发现我还是有优点的,至少心态够乐观,把自己捅一刀还能笑出来。
医护人员来得很快,我让家居AI帮忙开门,被医护人员抬起来的时候眼前已经感到强烈的头晕了,但那些扰人的幻觉仍未消失,只是变化得比之前慢一些。
我本来想要睁着眼睛强撑一会儿,但被推进医疗舱后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医生叫醒,对方冷漠地对我道:“你可以出院了,下次没事别把刀往胸口扎。”
可我愣愣看着他身边多出来的文字,一时间忘了回答。
红色的字体漂浮在他身侧,有一些已经变成了乱码,看不出写了什么东西,甚至时不时闪烁一下,好像立马就要消失。
唯一例外的,只有在最上方的几个大字:好感度 -20(看来他对你很不满)。
什么?我看得到好感度了?
医生大概也不在意我的回答,只是瞥了我一眼就走开,但同时我看到他的好感度数字跳动了一下,变成了-22。
我呆了一下,立马坐起身来,朝着周围的人看去。
不出意外,每个人身上都有类似的文字和乱码。
我又下意识抬起手腕,打开手环的备忘录。
那两条讨厌的规则依旧挂在最上面,但那两条规则是绿色的,在那下面还多了几行红色字体。
提□:我是一个无业□□,没□□人,□□朋□,无□□社交关系……
和其他人身侧漂浮的字体一样,这些话出现乱码,还在时不时闪烁,就像投影不稳定的光屏。
医生转了一圈回来,脸色很差地对我道:“还不走?你还有什么想要检查的吗?”
我连忙从医疗舱的床铺上下来,摇了摇头。
医院会自动从我的账户扣除贡献点,使用一次医疗舱的费用高昂得吓人,我现在都不敢看自己的账单,但好消息是医疗舱的作用不错,我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
现在时间是下午三点,来不及为钱财苦恼了,我得先搞定那两条规则。
如果规则未完成的惩罚,大概是让我的身体沦为玩家登录的媒介,如果我是个没有觉醒的NPC,大概不会有任何反抗意识。可惜我现在已经觉醒,还暂时脱离了控制,自然不能再给玩家机会。
不过,我现在也不能再找文夕,看都不必看,我对他的好感度肯定降成了负值。
我走出医院,照样去花店买了一朵花,在路边等了一会儿,随意拦下一个清洁工,把花递给他:“这个给你。”
对方愣了一下,下意识接了过去,他身上的好感度从0变为了1。
我开始跟他说话,但他一句话也没有跟我说,问什么也不回答,眼睛也不怎么看我,只是盯着手里的花。
十句话说完,确认那条规则已经消失,我停了下来,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街头。
我曾经也是清洁工中的一员,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个群体,大多数人就像没有思想的人偶,遇到这种随手给花的情况,大概只会下意识接过去,然后要么扔掉,要么带回家等着枯萎,也不会轻易和他人有对话和后续交集。
但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得到清洁工的好感度这么简单,就像所有恋爱游戏里最底层的基础角色,送简单的东西就能固定刷出一点好感度。但不管怎么样,这样的角色不会出现任何特殊剧情,就算好感度刷到满也不会提供任何便利。
我想到我和文夕刚认识的时候,那时在回家路上,总是没话找话说的文夕和此刻的我何其相似。
难道那时的文夕也是这样想的吗?因为清洁工不会有纠缠,也最好处理,所以选中了我。
所以是因为我后续主动去找他,才让他确定我是个已经觉醒的NPC。
不,不对,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要刷一个清洁工的好感度呢?
我和他认识的第一天晚上,他和人说话时提到我的“隐藏属性”,还能猜到我每天都要完成一些任务。更重要的是,这个世界明明会合理化玩家的一些行为,文夕却没有直接杀了我,而是让我无法完成规则的要求。
我又想,那个占据我身体的玩家和他是否认识?应该是不认识,否则她应该不会无视文夕发来的通讯。
文夕的未接通讯依旧停留在我们的通讯页面,我暂时不准备打回去。
医疗舱只能治愈伤口,我休息的时间其实并不长,精神在高度紧张之后终于放松,困意就涌了上来,当务之急是先睡一觉。
回到家里,我首先看到的就是破了皮的沙发,然后就是一片狼藉的地面,地面上的血迹还没清理。
我也顾不上这些了,绕过地面的血迹走进卧室,病号服都懒得脱,径直躺倒在了床上。
卧室的窗帘常年拉紧,我闭着眼,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知道那全是来自于我自己的血。
血的气息是冰冷的,像铁锈,像废土。
我睡得不安稳,做了一个梦,梦到我依旧在黑暗中狂奔,永无尽头。
从梦里醒来的时候我还很恍惚,低着头看了看自己,半梦半醒地换了衣服,这才有些清醒过来,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我启动清洁机器人,给自己煮了一份速食,然后坐在餐桌上,一边吃一边看最近的新闻。
安吉瑞拉清洁方式的变化给了我一个教训,于是我也开始关心起了新闻,墙面上的光屏按照设定轮次播放每个媒体的头条新闻。
自由政府对知识产权有严格的保护条例,而每个大公司都有自己的新闻媒体,每家都想通过舆论获得好处,以至于每家的新闻头条都各不相同。
“安吉瑞拉表示将调整清洁工的酬劳,并优化员工结构……”
“千变推出新型陪伴宠物……”
“爱尼可最新发现一种半导体材料……”
爱尼可?
我抬头看了一眼屏幕,“图灵”的身影在画面中一闪而过。
爱尼可正是“图灵”所属的公司,“图灵”的虚拟形象是个没有脸的电子幽灵,下半身渐渐透明消失,常常低垂着头,长长的头发像蛛网一样在身后散开,据说这样的设计灵感是取自于信息技术变革前的数据线,而低头代表了人类的谦卑。
第一代“图灵”说,保持对世界的谦卑,就算在虚拟之中图灵也不是真正的神明。
我想,确实,如果“图灵”是虚拟世界的神,那么我所在的这个世界算什么?
我下意识地轻轻摩挲着手里的勺子,陷入沉思。
如果说我的世界只是一个恋爱游戏,那么我的世界是虚拟的。而文夕、伊登,还有那个占据我身体的人,他们属于玩家,所以他们的世界应该是真实的。
虚拟的世界几乎不可能影响现实,却有玩家在狩猎觉醒的NPC。想来玩家也不是闲得无聊,那也就是说觉醒的NPC对他们有影响?文夕能够正常下线,应该也不至于是什么意识被困在虚拟世界的烂俗剧情。
换言之,如果我想知道世界的真相,最好的办法就是接触玩家——或者说文夕。
我直觉文夕绝不是什么普通玩家,他既不像废土清理小队的人那样肆意妄为,也不像占据我身体的人那样高高在上。
我又打开与文夕的通讯界面,犹豫片刻,给他发了消息。
就像是从来没发生过任何事情,我问他:今天晚上七点可以来找你吗?
我吃完饭的时候,文夕回复我:可以。
从文字的回答来看,他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我竟然也不觉得生气了,毕竟如果你知道一个人本来就很坏,那他做出什么坏事你都不会惊讶,反倒是如果他做了什么好事才要惊讶了。
我的存款还够我活个一两年,于是按照惯例,我再次进了恋爱游戏。
被攻略对象还维持着像文夕的脸,我心头火起,直接过了一个剧情杀结束游戏。再次进入之后,系统为我生成了一张默认脸。
我还是不太懂人与人之间诞生的感情,但这一刻我突然明悟。
原来好感产生之后,我的生活里就会出现另一个人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