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游戏进行中》舒舒亚

5、飞鸟（5）

　　我想起刚苏醒的时候听到的那则宣传广告，难道安吉瑞拉已经完成净化方式的更新了？仅仅在这三天之内？
　　从前清理污染的方式，是清洁工借助双手让污染附着在自己身上，然后再放入清洁设备中，污染就会从双手上脱离下来被收集。但这种方式效能很低，污染也只是从吸附在双手上变为吸附在设备中，手上仍会有污染残留。
　　新的清理方式会是什么样？
　　我悔恨自己之前不关心安吉瑞拉的政策了，虽然大多数清洁工都不会关心公司的动向，毕竟清洁工在安吉瑞拉没有任何权力，也没有提出异议的机会。我不确定安吉瑞拉之前是否有这种倾向，但我有些迟疑，动作也慢了下来，只是按下了更新按钮。
　　设备只是发出了两声咔咔细响，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然后弹出了光屏显示出使用说明。
　　说明很简短，意思就是说在设备边缘添加了一个收集槽，将血收集在里面，就可以让设备自动收集污染，不必再用双手接触。但由于技术的升级，清洁工需要收集的污染量也足足提升了五倍。
　　看起来是个好办法，不接触污染，清洁工的身体健康就不会再受到污染的影响，已经有不少人毫不犹豫地将手指放到了收集槽里。收集槽中有一根针用于取血，槽的容量是200cc，按照说明要求，需要将槽填满。
　　很快就有人完成操作，将设备放进污染里，设备果然自动吸附起污染来。
　　清洁工中发出一声声惊叹，其他人基本都完成了步骤，我也不敢太拖延，只好照做。
　　新的清洁方式的确很好用，污染不必跟身体接触，我们只需要拎着设备追着污染跑，但我的心却渐渐沉了下去。
　　按照说明，设备里的血可使用时间只有24h，也就是说几乎每一次工作都需要重新放血。清洁工的工作时间本来是相对自由的，但按照那个规则要求，我需要每天都参加工作，总不可能每天都放200cc血。
　　更何况，清洁工需要每天完成固定清理量才能拿到固定报酬，多清理也没有任何提成。而现在清理更为简单，目前的日工资就算不降低，因为不能每日工作，累计收入也会变少，还不一定能满足基本花销。
　　我绝不能一直当清洁工。
　　清洁工是我的身份设定，那么如果我不再是清洁工，那第一条规则是否还存在？
　　因为清洁效率的提升，还没到天黑我们就完成了原本五倍的清理量，然后坐上运输车回净土。
　　这次下车的地点离我家很近，也不需要穿过粉红区，但离闹市区很近。
　　能在我家附近的闹市区自然也算不上多高级，但依旧有许多人，整整一条街上全都是摆摊卖东西的普通人。
　　我想起第三条规则，竟然有点恐惧起和其他人产生交集，于是低下头匆匆走过街道。
　　好在，大多数清洁工都是我这样的表现。
　　清洁工好像都是阴影中的老鼠，畏惧阳光和人群，不和其他普通人在同一个类别，更不属于“上等人”，独属一类，在整个社会中等于是隐形人。
　　我实在不明白，像我这样的人怎么会突然觉醒，而那个已经死去的女人，她曾经又是什么身份？
　　我本该像平时一样，在工作结束后立即回到家里，然后再也不出门。但当我低头看手环时，发现第二条规则依旧挂在事件提示的最上面。
　　我没有完成这条规则，可这也是最为抽象的一条，什么叫做“收到别人的爱意必须做出等价的回报”？
　　对于我而言，爱这个东西实在虚无缥缈至极，大概所有人都想过自己被爱，这仿佛是人的一种本能。
　　但作为清洁工，大概没多少人会碰“爱”这种东西。
　　因为大家的寿命都太短了，爱要长相厮守，要相依为命，要生死不渝。可当清洁工说不定哪天就被污染弄死了，怎么爱？
　　我今年才二十一，但清洁工的平均寿命是三十岁，污染从双手向身体里蔓延，我会先手脚不协调，然后无法进食，最后大把大把掉头发，只能躺在床上等死。
　　如此难堪，谁会愿意爱我？
　　我觉得可笑，但恋爱游戏当然是围着爱展开，再怎么不可理喻也不是我能改变的。我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得到的爱意，只可能来自于文夕。
　　现在只能祈祷文夕没有下线了。
　　我给文夕发消息，问他在哪里，他回了我一个定位。
　　不在粉红区，离我家的距离不算近，但也不算太远。
　　我设定好导航，顺路买上了一枝花。
　　我对花草不感兴趣，也从来没有买过花，只是看到今天的恋爱游戏上男主女主都喜欢送花，于是决定买一支花给文夕。
　　原来花也不贵，只要一贡献值就可以买一支，我一直以为这种脆弱又漂亮的东西都很昂贵。
　　我怎么从来没想过要买花？
　　这朵红色玫瑰，拿在手上像一颗鲜红的心脏。
　　我很少在净土到处走，净土所占的区域绝对不小，但作为清洁工不需要到处跑业务，集合点都在距离废土很近的地方，而距离废土越近的区域存在越多清洁工，这里有最热闹也最老旧的建筑和设备，几乎维持着上个世纪的风格。
　　越靠近文夕给出的地点，周围的建筑风格变化就越大。
　　我所在的F22区到处是闪耀的灯带和AR广告，建筑高大紧凑，仿佛挤挤挨挨的蜂窝，交通依靠四通八达的运输车轨道。设计不合理的楼房高层和钢铁架子，像碗里堆积溢出的饭菜，摇摇欲坠，也成功妨碍住许多住宅的采光。
　　但随着我的脚步，天空逐渐开阔，到处都是通向地下交通的入口，而地面上、高楼上，全都是与建筑浑然一体的绿植。
　　在我的记忆中，学校里的老师教我们辨认各种植物。可惜我从没记住过，否则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震撼而茫然。
　　我震撼于从高空垂落于地面的藤蔓，藤蔓还点缀着一丛丛的花朵；震撼于比我人还大的叶子，像伞一样沉甸甸地压在各种各样的招牌上；震撼于满街五彩斑斓的花朵，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随着风传来馥郁的香气。
　　老天啊，虽然我在网络上也常常刷到一些漂亮图片，但我和许多人都坚信那不过是为了博人眼球而精修过的图片，或者干脆就是虚拟合成的。
　　没有什么比身临其境更有说服力，但也同样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这是跟我在一个世界？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今天穿的裙子，虽然是我最喜欢的一条，有柔软的罩纱和精致的刺绣，但因为色彩的匮乏，在花丛的簇拥下也显得有些寡淡。
　　而且与这片区域反差极大的是，周围的行人大多数穿得十分简洁，却看得出来都是精心设计剪裁的类型。
　　我抬起手腕，看了看自己已经走过的路程。
　　我来的地点离文夕给的地址有六公里远，现在我已经走了一个多小时，大概走了五公里，额头上不免冒出了一点细汗，攒着玫瑰的手里也有些黏黏的。
　　虽然我给文夕发了“等我来找你”这样的话，但我还是很怀疑他是否会在原地等我。
　　我低着头戳光屏，正打算跟他确认一下位置，却突然感觉有人站在了我面前。
　　“看什么呢？”是文夕的声音。
　　我抬起头，差点没认出人来。
　　大多数社交障碍大概都有一定程度的脸盲，而我和文夕满打满算也才见过两次，他今天的头发居然是正儿八经的黑色，还穿了一身相当日常普通的短袖和长裤，保守得有些让我不敢认了。
　　三天前你还穿黑色紧身内衬露腹肌呢？你现在这衣服穿得明白吗？
　　我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但表面上还是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把已经有点蔫吧的玫瑰递过去：“没什么，我买了朵花，送给你。”
　　文夕有些诧异似的看了我一眼，我以前没干过讨好别人的事情，心里头打鼓，有点怕自己做错了什么。
　　但我看那些恋爱游戏的套路都是这样的，涨好感度要送东西，送了东西对方也会回礼，这样就能加更多好感度。
　　应该没有错吧？
　　文夕把玫瑰接了过来，仔细打量了两眼，甚至还闻了一下，然后一锤定音地道：“仿真花，假的，香味不对。”
　　我才不在乎什么真花假花呢，我只是想刷他的好感度，而且我又不是故意买的假花，于是我尴尬地笑了一下，然后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我分不出来。”
　　“好吧。”文夕叹了口气，“算你一片好意，找我干什么？”
　　我左右看了看，小声问：“要在这里说吗？”
　　我倒是无所谓，但显而易见一个清洁工出现在这里很奇怪，跟我说话的文夕也显得奇怪，已经有不少人偷偷看过来了。
　　文夕满不在乎地轻笑了一声，说：“有什么……”
　　但他的话只说到了一般，接着就指了指旁边的一辆小车，“那就去我家？”
　　我这才注意到他居然有私人交通工具，尽管这只是一辆看起来长度不超过三米的小车，一排座位，看起来也只塞得下两个人。可这辆小车极尽涂装之能事，刷了漂亮的橡皮粉底漆，图案是堆叠的动态猫猫狗狗，随着我的目光焦点变化蹦蹦跳跳。
　　学校曾经在生理知识课上教我们，不要轻易跟异性去对方家里，男的女的都不行。
　　但现在……
　　管他呢，我不能拒绝粉色毛茸茸小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