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游戏进行中》舒舒亚

4、飞鸟（4）

　　现在的时间是上午九点二十六分，星期一，工作日。
　　好消息，我还有时间去清理污染；坏消息，我看不到所谓的好感度。
　　我仔细打量文夕，企图像看到他脸上的“已下线”那样，看到游戏里所谓的好感度数值。
　　但是没有，什么也没有。
　　我心里慌得不行，但还是表面冷静地问他：“你还困吗？要不再睡一觉吧？”
　　“我睡得够久了吧？”文夕一脸莫名其妙，而后笑起来，“怎么？舍不得我走啊？”
　　在目前这个荒唐的局面上，什么面子里子都没有弄清楚情况重要，于是我诚恳地点了点头，双手合十地对他说：“求求你了，睡一觉吧。”
　　文夕和我对视了一会儿，突然侧过头，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低声道：“求我也没用，干这个要加钱。”
　　说到这一顿，他又立刻把头转了回来，认真地说：“你还没转我尾款！”
　　是是是，七百五十的尾款，你都是玩家了，还不放过我？
　　但我又不能现场戳穿他，只能叹了口气，“行吧，来，转你尾款。”
　　我希望自己能破财消灾，毕竟也不知道这些玩家的世界是怎么样的，说不定那个世界玄学发达呢？否则他怎么一边要攻略我，一边还要我的钱。
　　我们在上次已经用手环交换过联系方式，交易完文夕还低头看了一眼金额，真的很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真心要攻略我，还是说这个形象背后已经不是原来那个玩家了？
　　恋爱游戏也有很多种形式，有的是每个玩家的故事线独立，但有的是所有玩家都在同一个剧情里。净土的游戏行业发展其实也不算慢，除了以上两种情况，还存在可能每个人的角色固定，以及固定角色存在多个可操作者的情况，总之很难判断。
　　但看语气和这个锱铢必究的态度，我觉得应该还是原来的文夕。
　　“好的，那我走了，有空有钱还可以继续找我哦。”文夕朝我摆摆手，说着就要转身向门外走去。
　　我的余光瞥见茶几上突然出现的几行字，决定冒险试探一下，连忙叫住他，指着茶几说：“我记得我在茶几上写了给你的留言，你没有看到吗？”
　　文夕的眼神明显朝着茶几的位置偏移了一下，然而他说：“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
　　说完，他有一瞬间定定看了我一眼。
　　非常、非常短暂的一瞬间，如果他不是看向我，如果我现在不是精神极度紧张的状态，我肯定不能察觉。
　　但现在我发现了，与此同时，冷汗密密地从我的背后渗出来。
　　我不是演员，没有玩过演绎游戏，我知道我的演技不堪入目，因此我几乎是僵在了原地，只祈祷他尽快离开。
　　我想，他肯定发现了什么。
　　可他很快移开目光，转过身，语气漫不经心地说：“可能是我不小心划掉了吧，这种鸡肋的产品总是很多不好用的地方。”
　　我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回道：“可能是，反正我就是买来端茶倒水的。”
　　文夕按亮了电梯唤起键，而我突然想起来最后一条规则，匆匆对他说：“上次服务不错，你人挺好的，也很会说话，等我有空了会再找你的！”
　　文夕回过头笑了一下，朝我打了个手势，意思是“下次见”。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
　　等文夕走后，我才发现自己紧张得手脚发凉，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只能瘫在沙发上。再看茶几上，三条规则中的最后一条规则消失了。
　　消失了，那应该就是今天已经完成这条规则了？
　　看来我虽然看不到好感度，但也有解决的办法，那就是跟可能存在好感度的人多说几句话。我现在庆幸起我没有亲人朋友了，如果我只跟文夕来往密切，那显而易见好感度最高的人一定是文夕。
　　我缓了一会儿，冷静了一点，然后才去试着操作茶几的系统。
　　无论我怎么操作，那两条规则始终保存在我的备忘录中，甚至我的手环备忘录里面也始终存在，会在我首页的提示界面出现，看来我应该不会轻易忘记这几个规则的存在。
　　在我死之后，这几条规则才突然出现，两者应该存在一定必然关系。
　　如果没有遵守这些规则会怎么样？
　　我相信一切都有代价，就算是恋爱游戏里的NPC，如果不必畏惧死亡的降临，那什么会是我的结局？
　　我盯着那些规则，想起过去日复一日仿佛没有尽头，也从来没有思考过终点的日子。
　　如果我从不曾清醒，大概从来不会觉得那样的生活很痛苦，可一旦清醒，我就不再愿意回到那样的日子里。
　　如果这些规则越来越多，那我是不是再次无知的NPC？或者依旧保留清醒，却必须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
　　我打了个寒战，立刻坐了起来，打开天使APP申请清理污染。
　　按照惯例，申请成功后，清洁工需要先来到集合点领取自己的清洁设备。清洁设备看起来比较像个超厚的塑料桶，但据说制造困难原理复杂，为了尽可能吸收到附着在人体上的污染，使用前必须进行适配，所以事实上每个人使用的清洁设备都是固定的。
　　在任务被登记后，这些清洁设备就会立即被送到集合点，等待使用人领取。
　　如果我的死亡真实发生过，那我的清洁设备应该是留在了我的尸体旁边，之后应该会有人回收，然后重置维修一遍。
　　但我领到的清洁设备不是新的，我仔细领着看了又看，发现上面的划痕都跟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这是旧的，我原来的设备。
　　集合不允许迟到，清洁工们陆陆续续到了，我今天特地穿了最喜欢的一条裙子过来，但感觉愣愣站在众人里的自己像个格格不入的蘑菇。
　　没意识到这一切的荒谬前，我从来没觉得自己不合群。就算我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爱人，但所有清洁工不都一样？净土提倡开放式教育，反正这种时候哪个岗位都缺人，我本来受过健全的教育，有独立的思想，却从来没有意识到一个社会化的人，没有社交是多奇怪的事情。
　　我低下头，摸了摸设备上掉漆的角落，将自己的眼神藏起来。
　　在集合处还有不少清理小队，这些人觉醒的能力千奇百怪，而且显然比清洁工更为智能，没有清洁工那样麻木的眼神和疲惫的脸色，我很难判断出里面是否有玩家。
　　不管怎么样，死亡肯定不是一件好事。
　　运输车到了，每个人都自发排队，像蚂蚁一样走进车里，各自找到已经分配好的位置，然后开始陆续低头看手环。
　　我本来没有心情看手环，但一闭上眼，死前的画面就再次浮现出来，濒死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我心神不宁，打开手环，开始下载恋爱游戏。
　　我以前也从来没有玩过恋爱游戏，毕竟废土是一片荒芜，只有死亡与危险，而净土虽然什么都有，却大都收费昂贵。就清洁工的普遍状况来说，娱乐相关的产物都是奢侈的东西，售价高昂实用性差，其中也包括游戏。
　　但现在，我必须了解一下恋爱游戏的基本逻辑了。
　　我以为我的世界作为恋爱游戏已经够荒谬，可玩了这个游戏我才知道我的想象力还是太匮乏。
　　可能是因为我第一次玩吧，我实在搞不明白恋爱游戏的套路。这个号称是集合了“攻略神明”、“自由性高”、“多种结局”的恋爱游戏，第一个男人说要吸我的血，第二个拿鞭子抽我，第三个要强行跟我发生关系。
　　不要啊！违背他人意愿强行发生关系会判处高额财产赔偿，并义务劳动十年及以上啊！
　　运输车到达地点后，我拎着清洁设备下车，已经是一脸麻木又恍惚。
　　今天清理地点的主宰是变异鼠，贡品不需要活物，只需要放一块足够大的特制硬糖就行了。变异鼠的体型比普通老鼠更大，变异方向是力量，但攻击性更低，存在足够的食物时不会主动攻击人，这种硬糖的硬度也非同一般，只是一群老鼠围着糖啃的画面不怎么好看，声音也很吵。
　　清洁工能适应各种变异生物存在的环境，没有人多看一眼，自觉朝着污染走去。
　　然而，领头的安吉瑞拉员工却突然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停下动作，听命令”。
　　每次清理活动其实都有这么一位统筹全局的人，作为安吉瑞拉的正式员工，他们的地位比清洁工要高太多，而且大都是具备净化能力，被称作净化师，职责是避免清洁工在工作过程中意外死亡。
　　只是大多数时候，净化师都不进行管理，也不理会清洁工的工作。
　　废土禁止大声喧哗，为了能够在废土上统领人数众多的清洁工，所有清洁工都经过专门培训，能看懂净化师的手语，因此清洁工们很快就停了下来，看向净化师。
　　净化师继续打手势：“更新清洁程序，查看使用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