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飞鸟(3) ...

  •   我狠狠摸了两下,另一只手把杯子放回茶几上,让机械臂给我倒酒,然后猛猛喝了好几杯。
      我从没喝过酒,这是第一次。
      我还以为酒是多好喝的东西,结果是非常难喝,又苦又涩,苦得我很快就掉眼泪了。
      文夕好像没喝,我不知道,谁管他呢?
      大概我是醉了,但我也不确定,毕竟我没喝醉过,怎么知道什么样算是醉了?我就是突然开始说胡话。
      “我完了,我是个神经病,我有幻听。”我打了个哭嗝,对着外面的光看指尖的紫黑色,“我很快就要死了……大家都要死的,对吧?”
      “也不是都要死吧?”文夕语气迟疑。
      “你懂个屁,你又不用清洁污染。”我塞了一杯新的酒给他,“喝,这个好喝。”
      他乖乖喝了一口,说:“确实好喝。”
      我对着光研究了一下,眼泪在眼皮上干成一片片,才让我看清瓶子上的字。
      原来这不是酒,这是一瓶气泡能量饮料,怪不得我觉得好喝。
      但这让我觉得又被骗了,我嚎了一声:“我买错了!这个超贵的!”
      “但是喝都喝了……”文夕语气漫不经心。
      我心想也对,于是把他那杯抢了回来倒进自己杯子里,决定一个人喝这个好喝的。
      文夕大概愣住了,都忘记阻止我。
      我足足买了二十瓶酒,最后喝了多少我不记得,总之让我停下来的原因是感觉喝够了。不过我想我酒量还不错,好像是醉了,但也不算醉到不能自理,我还有心情双手一并递给文夕,开始胡说八道:“我没钱了,要不你把我抓走吧,早死晚死都一样,明天我又满血复活……”
      我看不懂文夕的眼神,只感觉好像很复杂,过了一会儿他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条毯子盖在我身上,语气无奈地哄我:“睡吧睡吧。”
      我闭上眼,感觉是该睡了,毕竟我很困,但是我睡不着,脑子里有两句话徘徊不去。
      我是谁?世界是真是假?
      我是清洁工二三七号,我没有父母——我真的没有父母吗?我真的有过父母吗?
      我被安吉瑞拉收养,是天使学校34届生,十五岁毕业——我真的上过学吗?为什么我没有一个朋友?
      但我确实很努力地清理了污染,我也确实买下了这个房子,那个饮料很好喝,我摸文夕腹肌的手感也是真的好。
      我迷迷糊糊的,听到了文夕说话的声音。
      “应该不是她,我今天可牺牲大了,当了一回男菩萨。”
      “什么啊,长得也就那样,可能就是隐藏角色,所以比较特殊吧。”
      “她还怪吓人的,抓着我又哭又说的,要不是知道是假的,我都心疼她了。”
      “嗯……我攻略她啊,拿下来不亏。何况,也有点可爱。”
      我心想,去你的可爱,不守男德会烂黄瓜。
      但话又说回来,这又是我幻听了吗?听说精神病会合理化自己的世界,但把世界看做是恋爱游戏到底有什么问题,还是说我寡得太久了,遇到一个男人就想像恋爱游戏一样跟他邂逅一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不是这样的人。
      文夕又走了回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睡得像小猪,脏死了,睡之前怎么都不洗个脸。”
      很好,这男人还有两幅面孔,之前还甜甜地叫人家姐姐,转头就开始嫌人脏,他最好是真的雏,否则我亏大了。
      粉红区的男人不值钱,而按照主流审美,大家更喜欢型男,甜男的市场小,要更便宜一些。我虽然不去消费,但价位还是知道的,不过正常情况下也没人跟清洁工做这种生意。
      我睡了一觉,第二天醒过来已经快到中午了,文夕面朝下趴在地上。
      我迷迷糊糊走过去,推了推他。
      “该起床了。”
      文夕被我推得翻了个身,我这才发现他脸上硕大三个字,写着“已下线”。
      我沉默片刻,怀疑自己症状加重,不仅出现了幻听,还有了幻觉。
      算了,其实把世界看做恋爱游戏也没什么,反正我没体验过爱情,又哪里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虚假和真实界限又不是我能够想明白的东西。
      我不再管文夕,只在茶几上调出写字板留言,然后开始看今天提供的清洁点。
      清洁污染算不上一个稳定工作,也没有什么朝九晚五的要求,事实上机器的操作非常简单,安吉瑞拉往往只是需要做一个背调。作为垄断医疗行业的巨头,安吉瑞拉拥有整片净土上最多的员工,这其中清洁工占了一半。
      清理污染的小队会将除去污染源的地点发布在安吉瑞拉的软件“天使”上,然后安吉瑞拉将组织清洁工去清理残留的污染,再经过专业人士的净化和蕴养,大概三年能获得一片净土。但废土上不长正常东西,植被的恢复需要更长时间,因此净土的收复效率并不高。
      今天的工作还是跟昨天一样,包括我领到的净化设备,甚至我特意选择了昨天还没有清理完的地点,每一个细节都与记忆相对应。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我今天没穿裙子了,而其他人还在穿。
      我看着周围白花花的腿有点想笑,但一想到我刚刚都出现幻觉了,说不定大家都穿裙子也是我的幻觉呢?如果我真的是个重度神经病,看到什么都不算奇怪,但我还不想失去这份工作,因为我其他的什么也不会,在死亡来临前,我总是得吃饭的。
      只是我没想到,那个女人还没死。
      或者她已经死了,我所见到的一切又只不过是我的幻觉?
      她的尸体被放了下来,内脏大概全进了变异鸟的肚子,只剩下一副光溜溜的白骨,连头颅也不可幸免,被凿出了好几个洞。
      她应该是死透了,可我又偏偏看到她的头转向我,脸上露出怜悯的神色,对着我笑了一下。
      我心想,你只是我的幻觉,你有什么好笑的,但实际上我被吓得腿软,瑟瑟地发抖。
      在废土有各种死人,各种死法,我见过不少尸体,但没见过会动的啊!
      她不笑了,突然眼里流出眼泪,对我说:“我知道,你跟我一样,因为你突然不穿裙子了。”
      什么?我奇怪地看着她。
      “这个世界只是游戏……他们的……”她说,“可我什么都没有得到过,怎么……怎么能拒绝被爱……”
      她的眼球随着眼泪掉了出来,吓得我连连后退,而她说出最后一句话:“别被他们发现。”
      发现什么?谁?
      我不解其意,但她不说话了,也不动了,破烂的头颅朝着我的方向。
      我吓得不轻,随手拽住身边的人,声音颤抖:“刚刚她的头动了!”
      被我拉住的人看了一眼,漫不经心地说:“可能是被风吹的吧,你大惊小怪干什么?”他白了我一眼,大概是嫌我浪费了他清理污染的时间。
      我心说换了你也一样,但还是眼睛一闭,哆哆嗦嗦地拿起了我的净化装置。
      黄昏将至,今天的贡品是一只狗,变异鸟也吃得差不多了,扑棱棱地扇着翅膀返程,掠过我们的头顶,发出“嘎嘎”的难听叫声。
      就在我低头,像往常一样伸手触碰污染的时候,变异鸟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嘈杂。
      某种不详的预感,仿佛乱撞的老鼠一样蹿过我的脊背。
      我若有所觉地抬起头,看到无数变异鸟朝着我俯冲过来。
      变异鸟的俯冲速度最快能够超过音速,我想躲但是似乎已经失去了动弹的能力,在我眼中一切都变慢了,但一切都发生得很快。
      就在我看到它们的那一刻,一只变异鸟就穿过了我的头颅。
      痛感很短暂,几乎算是没有,我的意识先一步脱离了躯体,在我的视野里,世界有一瞬间仿佛剥离了它虚假的面貌,变成流动的数据,变成无数的点与线,变成黑色的虚空与延伸的无限。
      很快,世界又恢复了原貌,而我似乎变成了一个幽灵,漂浮在我自己的尸体上空。
      我的躯壳已死,但灵魂还存在,能清晰看到我破了一个洞的头颅。我的尸体静静躺在地上,而其他清洁工发出尖叫,纷纷避开这里,留出一片空地,只有黑红的血慢慢地扩散。
      我突然庆幸自己今天穿了裤子,否则倒下的时候肯定很难看。
      黑夜将至,变异鸟恐惧黑暗中的主宰,也不流连于我的尸体,我很奇怪到底是什么让它们选中我,因此下意识观察起四周。
      我发现不远处站着清理小队,试着靠近,竟然还真能离开尸体过去。
      “就这么杀了?你这动作也太快了。”
      “难道还需要确认吗?这个游戏里的低等女人从来不穿裤子。”说话的男人挤眼弄眉,一张英俊的脸也显露出一种莫名的猥琐,“就跟随时等人去干一样。”
      队里唯一的女性皱起眉,露出嫌弃的表情,“你能不能闭嘴,听起来真恶心。”
      “总之,杀错了也没什么,不是说宁可杀错不能放过吗?”男人也不在意,随意地耸了耸肩,“何况,她也确实倒霉,我只是修改了一个数据。你们知道的,没办法修改成百分百的数据,都是可能发生,也可能不发生的事情。”
      “结果都一样。”有人一锤定音,“不过,如果她只是隐藏角色,那确实有一点可惜了,如果攻略下来说不定在后面有大用。”
      没人响应他的话,大概都觉得不太可能。
      世界又开始剥离原貌了,这次是变成空无一物的黑暗,我迷茫地站在原地,心想这次总不能是我的幻觉了吧?
      所以,我的世界,真的只是个恋爱游戏?
      可我已经死了。
      一切陷入黑暗。

      “最新收复的净土保留了一定量珍贵金属,安吉瑞拉获得最终所有权……他们声称已更新净化方式,大量清洁工可能面临新的挑战……”
      什么声音?
      我好像在湖底沉睡,声音隔着深深的水流,传到耳边时“沙沙”作响,模糊不清。
      好像蚊子。
      我抬起手,想把这恼人的蚊子赶走,结果什么也没有碰到。
      一道灵光闪过我的脑海,我突然想起来。
      不对,我已经死了,我现在是在哪里?
      我猛地惊醒,睁开眼的那一刻竟然真的看到了光。
      我正坐在家里的沙发上,面对着落地窗,现在是白天,粉红区的各种灯光还没有亮起,只有招牌在旋转变化,离得最近的光屏正在播放安吉瑞拉的宣传广告,“天使”的虚影在空中摆出动作。
      “你醒了?”
      就在我发呆的时候,文夕突然从厨房走了出来。
      我实在被他吓了一跳,又感觉所有事情变化太快,根本做不出什么有效反应,只好愣愣地看着他。
      他似乎没觉得有什么意外,只是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会把我扔出去呢,结果还收留了我几天?”
      他在说什么屁话?我明明在茶几上留言,让他早点自己回家,我吃得很讲究,家里不储存任何食物。主人没有在家的时候,一切设备都处于休眠状态,他也用不了厨房里的配送口和其他设备。
      茶几上还留着我的那句“醒了自己回去”,但他好像什么都没看到。
      我没心情理文夕,立刻打开随身的手环查看今天日期。
      对,我手上居然还带着手环,可是手环在废土根本用不了,领清洁设备的时候我就上交给了公司。
      今天是辰历671年,3月10日。
      但我记得很清楚,我和文夕刚见面那天,是辰历671年,3月7日。
      已经过了三天,文夕却好像刚刚苏醒,也没觉得时间的跨度有什么奇怪,还说我收留了他。
      我浑身发冷,头脑空白,发现茶几上那句话正在缓缓消失,几行字取而代之:
      1、清理污染是清洁工的义务,清洁工必须在工作日参加工作;
      2、你没有被人爱过,也没有爱过任何人,所以收到别人的爱意必须做出等价的回报;
      3、对于好感度最高的人,你有格外的优待,每天都必须与他说至少十句话。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