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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飞鸟(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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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会想,人与人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恋爱游戏中,攻略角色会在一开始反复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一旦你决定和某个人确定关系,不管游戏进行到了哪个阶段,其他角色的好感度就会下降,甚至导致死亡,就好像爱与性命原来是一种东西。
可如果没有确定关系,保持高好感度的时候,这些攻略角色就会一直在你的游戏里出现,有时候是送来礼物,有时候是发来消息。如果哪一个都不选,或许都会留在你身边,但更多的时候是会全都离开。
爱是一个这样极端的东西吗?确认与一个人的关系是否有那样重要?
我思索我跟文夕的关系,心知我从来没想过爱他,我对他的好感度大概来自于我觉得他有用,当一个人对我有好处的时候,我对他的态度当然很好。
可在那件事发生之后,我对文夕是什么态度呢?我认为那不是巧合,于是文夕对我而言变成了一个带毒的苹果。
我就像是一个从来没吃过苹果的人,不咬一口吃到肚子里,我也不知道那颗苹果是有毒的。可这颗苹果又如此鲜红饱满,让我总好奇那是什么味道,不尝一尝就好像此生有憾。试了一口发现有毒,可它又确实很甜,我从没吃过这样的东西,便想着下一口应该也不会毒死。
我诘问自己,我到底想要安稳度过一生,还是想要知道一切的真相?
回答是,我想要知道一切。
于是,晚上七点的时候,我再次走进了D区。
今天文夕竟然又来接我了,连我都觉得稀奇,难道他从来没想过我还是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对他不利?或者难道我就不可能伤害到他?
更稀奇的是,我看到他对我的好感度居然有20。他居然对我真的有好感?
我摸了摸指尖的深紫色,真希望我身体里的污染能够像毒药一样放出来,最好让他也尝试一下污染的滋味。
在车里时,文夕难得沉默,我也沉默,一直沉默到进了屋里,文夕态度自然地问我:“有什么想喝的?”
我看着他的态度,真觉得奇怪,难道我的判断是错的吗?那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见我不回答,文夕拿出了我之前喝过的那种饮料。
我站到他的背后,轻声道:“我今天没有带花来。”
文夕连头也没回,只是说:“我又没有瞎,看得到。”竟然连毒舌的语气都是跟以前一样的。
他的身材偏瘦,皮肤冷白,短碎发下露出一截白皙后颈,弯腰找东西的时候,衬衣勾勒出薄而窄的腰线,看起来温柔又脆弱。
奇怪,他一直是这样吗?
我突然想起第一天和文夕认识的场景,他站在粉红区的灯光里,轻佻地向我推销自己,和现在判若两人。
他回过身,将饮料递给我,我接过来放在桌子上,继续回忆我们初见的时候。
除了这款饮料,还有什么能证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经历?我发现,我对那个晚上竟然没有任何印象了。
算了,我又想,这有什么重要的?
在他下一次回过头之前,我猛地伸出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清洁工的清洁设备有八十公斤,我从前清理污染需要拎着这八十公斤的负重,从早上日出一直工作到夜幕降临。
我不能带刀具进入D区,但我从不怀疑自己的力气。
文夕立刻出现了窒息反应,脸上涨得通红,下意识想要掰开我的手,但我的手指依旧在不断收紧,仿佛捏住一根稻草。他的脉搏在我掌心剧烈跳动,我知道,人窒息只需要持续三到五分钟就会死。
但是他真的会死吗?
我用意识呼出手环的光屏,看了一眼时间。
我确定手指已经掐到最紧,并且确保自己纹丝不动地保持了至少七分钟,他再也没有力气反抗,手臂垂落,瞳孔放大。
又过了三分钟,我才放开手,任由他倒在地上。
我的手在发抖。
这应该算我第二次杀人,第一次我杀的是“我”。
一种莫名的恐惧突然涌上我的心头,我打了个寒颤,然后强忍着恐惧在文夕的面前蹲坐下来,扶正他歪过的头仔细打量他的脸。
他脸上的血色正快速褪去,脖子上的淤伤痕迹却越来越明显,死人的脸好像有种怪异的陌生感。
我忍不住问他:“你是谁?”
他当然不会回答我。
我又看了看时间,远离他在沙发上坐下来。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会死,现在我不免去想,如果他真的死了呢?
他真的死了我也没办法,我没有逃脱侦查的能力。律法里对杀人罪判得很重,我也不会请人帮我辩护,最后我会被判重刑。
我目前唯一的底气是,我毕竟是一段会复活的数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打开了他递给我的那瓶饮料,一边喝一遍时不时抬起手环看一眼。
连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笑,我刚刚才用这双手掐死文夕,现在却能泰然自若地喝他递给我的饮料。
没准我早就疯了,在我觉得这个世界是恋爱游戏的时候就疯了,世界观崩塌之后发疯不是很正常吗?
而我只是想知道,文夕在游戏世界里的死亡,是否会是这个角色真正的死亡。
饮料喝到底的时候,距离我第一次看时间已经过去了34分钟,然后我听到了衣料在地面摩擦的声音。
文夕扶着泛紫的脖子,从地上坐了起来。
大概没想到我还在这里,甚至就坐在他家的沙发上,还喝着他给我拿的饮料,我们两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
屋子里的模拟系统还在运作,更好笑的是我和他是坐在一片鸟语花香的草地上。
“你没走?傻了吗?”他低着头,声音沙哑地说:“我就知道,这样下去我迟早会死。”
他的话语还是像淬了毒,但语气太温柔了,我脑海里第一天见到他的景象突然变得分外清晰起来。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叫我“小姐”,还问我“过夜吗”。
后来,文夕再也没对我说过这种暧昧的话,他真的说得出这种暧昧的话吗?
我用全新的眼光打量他,不由又问了那句话:“你是谁?”
“什么?”
我走近了两步,第一次这么仔细地查看他脸上的表情。
在我印象中,文夕说话刻薄,性格糟糕,但他的内心大概是软绵绵的,就像他的粉色小车和室内模拟一样。这个喜欢猫猫狗狗和花花草草的人,脸上也很少有轻佻的笑容,大部分时候是嘲讽的冷笑。
文夕与我对视着,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我试探着开口:“那天晚上跟我见面的人,和后来跟我见面的你,是同一个人吗?”
他沉默不语,只是移开了目光。
“是谁?”我实在难以忍受这种一头雾水的状态了,伸手扶着他的脸让他转回来,死死盯着他,“那是谁?”
文夕的眼神无法闪躲了,他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反问:“这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当然!难道我只是你们的玩具吗?”我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些话:“因为这是个恋爱游戏?所以你们攻略我,要跟我回家又要我送花。我的生活一团糟,我的一切都是垃圾,但我又不是没有感情,你们明明知道我有感情!”
真是不可思议,我竟然又生气了,我本以为他做什么我都不会难受,毕竟他们只是玩家,玩家不会对虚拟的NPC产生感情。
我看到文夕的眼瞳微微颤动,他好像有些动容,声音轻而模糊:“不是……我没想过……”
“是谁?你不会死,但也能感受到痛苦吧?我杀了你一次,就可以杀你第二次。”
我懒得听他说了什么,我只在乎答案。
“周锦。”文夕终于回答了,但仿佛说出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是多么困难的事情,他的脸色苍白得像鬼,“是……我的弟弟。”
我眯了眯眼,怀疑地打量他。
他轻叹了一口气,眼睫低垂,姿态低微地问我:“愿意跟我谈谈吗?相信我,我跟你的处境是类似的。”
复活后的文夕理应有时间反抗我,但他没有,这让我对他多了两分信任。我抽空看了一眼他的好感度,竟然还维持在20没有变化。
我杀了他,他一点也不恨我,他也是个神经病吗?
我一边对他点头表示同意,一边心想:神经病遇上神经病,那确实算处境相似。
文夕的情况好像跟复活的我不太一样,我就像是固定数据刷新,死后从家里醒来没有任何不适,但文夕时不时摸一摸自己的脖子,手脚好像也没什么力气,扶着一旁的桌子才站起来,脚步不稳地走向沙发。
我没有扶他,只是在回忆我和那个“周锦”相遇的画面。
确确实实奇怪,我肯定他们动了什么手脚,否则我怎么从来没有怀疑过两个差异那么大的人。我跟文夕在D区见面那次应该才算是我跟他第一次见面,那时我觉得他陌生,还以为是自己脸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