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楚地看见你》云舒棠

12、房东

　　温宁把手机扔在沙发上，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连续刷了三天的租房软件，要么价格离谱，要么位置偏远。老宅屋顶的漏水越来越严重，书房已经没法待人了。姑姑这个房屋中介介绍的房子是靠不住了，只能自己想办法找房子。

　　"梧桐小区...2809室..."她重新拿起手机，眯着眼看屏幕上的信息。两室一厅，精装修，带观景阳台，租金比市场价低了近三分之一。"这个地段这个价格..."她嘟囔着，手指悬在"联系房东"上方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点了下去。

　　第二天，温宁撑着遮阳伞，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天气预报说今天最高温32度，但体感温度绝对不止。她低头看了眼手机地图——步行2.3公里，至少35分钟。

　　黑色奔驰缓缓停下的瞬间，温宁的指尖无意识掐进了掌心。透过半降的车窗，她能看见裴清和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骨节分明，虎口处那道浅疤在阳光下格外明显。

　　"去哪啊？"他的声音混着车载空调的凉意飘出来。

　　温宁下意识捏紧了背包带："梧桐小区。"

　　"顺路，捎你一程？"他手指轻敲方向盘，腕表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温宁的喉咙突然发紧。这几天接连不断的偶遇已经让她心神不宁，昨晚甚至梦见他站在讲台下喊她"温老师"。不能再这样了，她在心里告诫自己，必须保持距离。

　　"不用，11路公交直达。"她故意盯着远处的站牌，余光却瞥见他嘴角微微上扬。

　　"11路改道三个月了。"裴清和敲了敲导航屏，金属表带磕出清脆的响，"或者你想试试共享单车？最近有高温橙色预警。"

　　柏油路面蒸腾的热浪模糊了视线。温宁攥紧遮阳伞柄——坐他的车意味着密闭空间里独处至少十五分钟，可能会闻到他身上的雪松香，可能会注意到他转动方向盘时小臂绷紧的肌肉线条...

　　"走路锻炼身体。"她脱口而出，随即被自己的借口蠢到耳根发烫。

　　引擎声渐渐远去时，温宁才意识到后背已经沁出一层薄汗。没办法，自己就是怂。

　　又等了五分钟，公交车果然没来。

　　阳光毒辣地炙烤着柏油路面，温宁的帆布鞋底似乎都要被烫化。每走一步都在后悔那个愚蠢的决定——为什么要拒绝免费的车载空调？为什么要在他面前逞强？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啊。

　　转过第三个路口时，一辆洒水车缓缓驶过，水雾中浮现出小小的彩虹。温宁突然停住脚步，水珠打湿了她的裙摆。她想起裴清和刚才的眼神，那种了然于心的笑意，仿佛早就看穿她所有别扭的心思。

　　"真是够了..."她抹了把额头的汗水，自言自语道，"三十多岁的人还像高中生一样幼稚。"

　　可心跳不会说谎。每当裴清和靠近，胸腔里那股熟悉的悸动就会卷土重来，像从未被岁月冲淡过。温宁踢开路边的石子，终于承认自己不是在躲那辆车，而是在躲那个始终无法对他免疫的自己。

　　“靠，热死了，别想了。”温宁烦躁地撸了一把头发，认命地迈开步子。

　　衬衫后背已经湿透，发梢黏在通红的脸颊上。温宁站在7栋楼下大口喘气，抬头看了眼高耸的楼宇，又确认了一遍手机上的信息——没错，就是这里。

　　电梯里，她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擦了擦额头的汗水。2809室的门牌在走廊尽头，她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等了片刻，没有回应。温宁掏出手机，准备给房东打电话，突然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她轻轻推开门："您好，我是来看房的..."

　　话没说完就卡在了喉咙里。客厅落地窗前，裴清和正背对着她倒水，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身上镀了层金边。

　　"走路上瘾了？"他转过身，手里拿着杯冰镇柠檬水，"我以为你至少要再晚半小时到。"

　　温宁的背包"啪"地掉在地上："你...是房东？"

　　裴清和把水杯递给她："房产证在茶几上，自己看。"

　　温宁机械地接过水杯，冰凉的水珠顺着指尖滑落。她走到茶几前，翻开深蓝色的产权证——所有权人那栏清清楚楚印着"裴清和"三个字。

　　"这房子...你要出租？"她声音有些发干。

　　"嗯。"裴清和靠在厨房中岛台边，"最近住酒店比较多，空着也是空着。你随便看看。"

　　温宁环顾四周，房子装修得简约大气，视野极佳，从阳台能俯瞰整个蒲乡。最重要的是，价格实在诱人。

　　"我...需要考虑一下。"她放下水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裴清和点点头："随你。"他看了眼手表，"不过我下午要飞新加坡，一周后才回来。如果你想租..."他从抽屉里拿出份合同，"现在签的话，可以免一个月租金。"

　　温宁接过合同，仔细阅读起来。条款出奇地合理，没有隐藏陷阱，租金确实比市场价低不少。她咬了咬下唇："能给我两天时间考虑吗？"

　　"可以。"裴清和从冰箱拿出盒冰淇淋推过来，"香草味，解暑。"

　　温宁接过勺子，冰凉的甜意在舌尖化开。她不经意抬头，发现裴清和正看着她，目光中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怎么了？"她下意识摸了摸脸。

　　"没什么。"裴清和移开视线，心里想的却是她的脸好红，好可爱……

　　温宁吃完最后一口冰淇淋，冰凉的甜意在舌尖化开，却压不住胸腔里那股莫名的燥热。她放下勺子，故作镇定地擦了擦嘴角，准备起身告辞。

　　"谢谢招待，我先......"

　　话还没说完，裴清和突然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将她困在厨房中岛台和他之间。温宁下意识后退，腰抵上冰冷的台面，退无可退。

　　"温宁。"他嗓音低沉，目光紧锁着她，"你还没回答我。"

　　"回答什么？"她装傻，手指悄悄攥紧了台沿。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他微微俯身，距离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混着一丝威士忌的醇香，"我可以再重复一遍我的答案：喜欢。"

　　温宁心脏狂跳，指尖发麻，却强撑着镇定："那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

　　裴清和低笑一声，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垂上："撒谎。耳朵怎么这么红？"

　　"刚打的耳洞发炎了而已！"她嘴硬，却感觉脸颊更烫。

　　"是吗？"他抬手，指尖虚虚地碰了碰她的耳垂，没真的碰到，却让她浑身一颤，"那为什么你连看都不敢看我？"

　　温宁呼吸一滞，突然蹲下身，灵活地从他手臂下方的空隙钻了出去。

　　裴清和一愣，显然没料到她这一招。

　　“抱歉，我赶时间！”她抓起沙发上的包，头也不回地冲向门口，连鞋都来不及好好穿。

　　她快步冲向门口，手指握住门把手用力一拧——

　　纹丝不动。

　　再拧。

　　依然纹丝不动。

　　"电子锁。"裴清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明显的笑意，"要指纹或者密码才能开。"

　　温宁僵在原地，缓缓转身。裴清和倚在中岛台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手里晃着车钥匙。

　　"我送你回去。"他说，语气不容拒绝。

　　温宁张了张嘴想拒绝，却在对上他目光的瞬间泄了气。最终，她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裴清和走过来输入密码，门锁"滴"的一声开了。他绅士地拉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温宁低着头快步走出去，听见身后落锁的声音，和裴清和跟上来的脚步声。

　　电梯里，两人并肩而立。温宁盯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整个人紧紧地缩在角落。

　　她没说话，但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电梯都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