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沧浪行》雾锁千城

2、蛛丝马迹

　　夜色如墨，沈府书房内烛火摇曳。
　　沈清歌指尖发颤地捏着那片碎纸，红印上的“沈“字在烛光下刺眼得像是用血写成。云陌和宁弈站在她对面，三人的影子在墙上拉得老长。
　　“这不可能。“沈清歌声音绷紧，“沈家私印由父亲亲自保管，从未离身。“
　　云陌抱臂靠在书架上：“有没有可能被仿造？“
　　“沈家私印用的是特制朱砂，掺有南海珍珠粉，阳光下会泛七彩光泽。“沈清歌将碎纸片对着烛光转动，“你们看这个印记，确是我家真印无疑。“
　　宁弈皱眉：“那就意味着...“
　　“意味着要么沈大人涉案，要么有人偷用了他的印。“云陌直截了当，“沈小姐，令尊的印平时放在何处？“
　　沈清歌抿了抿唇：“父亲的书房。但除了他和老管家福伯，没人能进。“
　　“带我们去看看。“云陌已经直起身子，“现在。“
　　沈清歌犹豫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三人穿过曲折的回廊，沈府内寂静无声，只有夜风拂过竹林的沙沙响。云陌走在最后，目光警觉地扫过每一个转角。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暗处有眼睛在盯着他们。
　　沈砚的书房位于东跨院，门前两盏素纱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沈清歌从腰间取出一把精巧的钥匙，轻声道：“父亲随钦差去视察灾情，明日才回。“
　　锁舌“咔哒“一声弹开，淡淡的檀香气息扑面而来。书房内陈设简洁，一桌一椅，四壁书架上堆满卷宗。正墙上挂着一幅《江山万里图》，题着先帝御笔。
　　“印在何处？“宁弈轻声问。
　　沈清歌走向书案，拉开右手边第三个抽屉。一个紫檀木匣静静躺在其中，匣上雕刻着繁复的缠枝纹。她小心地取出木匣，却在开盖的瞬间僵住了——
　　匣中空空如也。
　　“不见了...“她声音发颤，“怎么会...“
　　云陌一个箭步上前，接过木匣仔细端详：“锁孔有新鲜刮痕，是这两天刚被撬的。“他将木匣凑到鼻尖闻了闻，“有股淡淡的苦杏仁味。“
　　宁弈脸色一变：“苦杏仁...是鸠毒的味道！“
　　“什么？“沈清歌手中的木匣差点跌落。
　　云陌迅速环顾四周，目光落在窗棂上：“窗闩有被刀尖挑过的痕迹。盗印的人是从这里进来的。“他推开窗户，指着窗台上一处几乎不可见的痕迹，“看，鞋尖的泥印，尺寸不大，可能是个女子或少年。“
　　沈清歌突然想起什么：“昨日午后，我见二叔家的丫鬟碧桃在附近转悠...“
　　“你二叔？“云陌敏锐地捕捉到这个信息，“沈二爷与令尊关系如何？“
　　沈清歌面露难色：“二叔一直协助父亲打理漕运事务，只是...“她顿了顿，“自祖父去世后，二叔对父亲继承家主之位颇有微词。“
　　宁弈与云陌交换了一个眼神。云陌点点头：“先别惊动任何人。沈小姐，能否带我们去看看那个碧桃的住处？“
　　“现在？“沈清歌瞪大眼睛，“夜闯女眷院落，这...“
　　“查案还分时辰？“云陌已经走出门外，“等天亮了，证据早没了！“
　　沈清歌咬了咬唇，看向宁弈。后者无奈地笑了笑：“云兄行事确实...不拘小节，但眼下时间紧迫。“
　　“罢了。“沈清歌提起裙摆跟上，“我知道一条小路。“
　　三人借着月色潜行至西跨院。与东院的庄重典雅不同，西院装饰奢华，回廊上挂着各色彩灯，即便深夜仍有侍女走动。
　　“那就是碧桃的房间。“沈清歌指着角落一间亮着灯的小屋，“奇怪，这么晚了她还没睡...“
　　云陌眯起眼：“不只没睡，她还在收拾行李。“
　　透过窗纸，可见一个纤细人影正匆忙地将物品塞入包袱。云陌打了个手势，三人悄无声息地靠近窗下。
　　“...银子已经到手，我必须今晚就走。“屋内传来少女压低的声音，“印信的事瞒不了多久...什么？不，我没告诉任何人那批银子的下落...“
　　云陌眼神一凛，正要破窗而入，却被沈清歌一把拉住。她摇摇头，指了指房门，做了个“我来“的口型。
　　“碧桃？“沈清歌轻叩房门，声音如常，“二叔找你。“
　　屋内一阵慌乱的响动，接着是碧桃强作镇定的回应：“这么晚了，二老爷有何事？“
　　“说是明日寿礼的事。“沈清歌语气自然，“你快些，二叔等着呢。“
　　门闩滑动的声音刚响起，云陌就猛地推门而入。碧桃惊叫一声，手中的包袱掉落，几件首饰和一个小瓷瓶滚落在地。
　　“小姐！你这是...“碧桃脸色煞白，后退几步撞在床沿上。
　　云陌迅速捡起瓷瓶，拔开塞子闻了闻：“苦杏仁味，是它了。“他锐利的目光盯住碧桃，“说吧，谁指使你偷沈家印的？那批赈灾银又藏在哪？“
　　碧桃浑身发抖，突然从枕下抽出一把剪刀对准自己的喉咙：“别过来！不然我死给你们看！“
　　沈清歌上前一步：“碧桃，何必如此？若你如实交代，我可求父亲从轻发落。“
　　“从轻发落？“碧桃惨笑，“小姐，你不知道这事牵扯多大...我若说了，死的就不止我一个...“她手腕一用力，剪刀尖已经刺入皮肤，渗出血丝。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枚铜钱破空而来，“当“的一声击飞了剪刀。碧桃惊愕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再抬头时，云陌已经站在她面前。
　　“想死？没那么容易。“云陌扣住她的手腕，“赈灾银关系千万灾民生死，今日你非说不可！“
　　碧桃突然诡异一笑：“你们...已经晚了...“
　　她的嘴角突然溢出黑血，身体剧烈抽搐起来。宁弈急忙上前捏住她的下巴：“咬毒了！快找大夫！“
　　但为时已晚，碧桃的瞳孔已经扩散，呼吸停止。云陌咒骂一声松开手，尸体软软地倒在床上。
　　沈清歌脸色苍白：“她...她早就准备了毒药...“
　　宁弈检查碧桃的牙齿：“臼齿里藏了毒囊，典型的死士做法。“他翻开碧桃的左手掌心，“看这个。“
　　掌心中央，一个细小的乌鸦纹身若隐若现。
　　“玄鸦的人。“云陌声音低沉，“事情比我们想的复杂。“
　　三人迅速搜查了房间，在床板下发现一封未烧完的信，只剩一角残片，上面写着：“...银已转至慈幼局...三日后...船...“
　　“慈幼局？“沈清歌疑惑道，“那不是城东的孤儿院吗？“
　　云陌已经大步走向门口：“走，现在就去！“
　　“且慢。“宁弈拦住他，“若真如碧桃所说，此事背后势力庞大，我们贸然前往恐有危险。不如先报官...“
　　“报官？“云陌冷笑，“宁大人，你确定官府里没有他们的人？三十万两银子能买通的官员可不止一个两个。“
　　沈清歌突然道：“云陌说得对。此事牵涉沈家，我必须亲自查清。“她从碧桃的首饰盒中取出一把钥匙，“这可能是慈幼局某处的钥匙。“
　　宁弈看着二人，最终叹了口气：“罢了。但我们必须做些准备。“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家传的解毒丹，可防寻常毒药。你们各服一粒。“
　　云陌接过药丸吞下，挑眉道：“宁大人随身带这个？“
　　宁弈微微一笑：“家父曾任刑部侍郎，从小教我凡事多留一手。“
　　三人悄然离开沈府，借着夜色向城东疾行。路过府衙时，云陌突然拉住二人，闪身躲进一条暗巷。
　　“怎么了？“沈清歌低声问。
　　云陌指了指府衙侧门。一个披着斗篷的人影正与衙役低声交谈，随后塞给他一袋东西。那人转身时，斗篷下露出一截绯色官服。
　　“是李大人！“宁弈认出来，“就是今日在堂上呵斥云兄的那位。“
　　云陌眯起眼：“深更半夜，他一个户部官员来府衙做什么？“
　　沈清歌轻声道：“我记得李大人是二叔的故交...“
　　三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待李大人走远，他们才继续前行。
　　慈幼局位于城东贫民区，是一座破败的两进院落。夜色中，院墙上的斑驳痕迹如同老人脸上的皱纹。大门紧闭，门环上锈迹斑斑，看起来久无人至。
　　“奇怪。“沈清歌低声道，“慈幼局平日至少有十几个孩子和两三位嬷嬷，怎会如此安静？“
　　云陌绕着院墙走了一圈，突然蹲下身：“看这里。“墙根处的泥土有新鲜的刮痕，“有人最近翻墙进去过。“
　　他后退几步，一个助跑轻松翻上墙头，向下张望片刻后朝二人招手：“里面不对劲，快上来！“
　　宁弈托着沈清歌的脚助她攀上墙头，自己则找了处矮墙翻越。三人落入院内，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混合着血腥味的腐臭。
　　前院空无一人，几间厢房的门都大敞着，里面凌乱不堪，仿佛经历了一场搏斗。云陌抽剑在手，警惕地走在前面。穿过中庭时，沈清歌突然捂住嘴——
　　月光下，三具尸体整齐地排列在井台边，都是五六十岁的妇人，胸口各有一个血洞。
　　“是慈幼局的嬷嬷...“沈清歌声音颤抖，“谁会对这些慈善老人下此毒手？“
　　宁弈检查尸体：“伤口细窄，一剑穿心，是高手所为。死亡时间不超过六个时辰。“
　　云陌的目光被主屋门上的锁吸引：“看，这把锁是新的。“他试了试碧桃的钥匙，“正好匹配。“
　　门开后，眼前的景象让三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屋内堆满了木箱，几个打开的箱子里，白花花的银锭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赈灾银...“宁弈喃喃道。
　　沈清歌快步上前，拿起一锭银子查看底部官印：“确实是户部铸造的赈灾银两。“她数了数箱子，“这里最多十万两，还有二十万两去哪了？“
　　云陌在屋内巡视，突然踢开一块松动的地砖：“下面有暗道！“
　　地砖下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入口，冷风从下面涌上来，带着水气和铁锈味。
　　“通往城外的走私暗道。“云陌判断道，“剩下的银子应该已经运走了。“
　　宁弈皱眉：“运到哪里去了？碧桃说的'三日后船'又是什么意思？“
　　沈清歌突然想起什么：“三日后...是江淮商会半年一次的大集市，届时漕帮和各路商船都会聚集在庐州码头！“
　　云陌眼睛一亮：“他们要混在商船里把银子运走！“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像是树枝被踩断。云陌猛地吹灭手中的火折子，三人迅速隐蔽在暗处。
　　几个黑影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入，月光下可见他们身着夜行衣，脸上戴着乌鸦面具。为首之人做了个手势，黑衣人分散开来搜索院落。
　　“玄鸦杀手...“云陌用口型说道，示意二人跟他往暗道撤退。
　　就在他们即将摸到暗道口时，沈清歌不慎碰倒了一个空箱子。“咣当“一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有人！“黑衣人中有人喝道。
　　云陌当机立断：“跑！“
　　三人跳入暗道，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利刃出鞘的声音。暗道狭窄潮湿，三人不得不弯腰前行。云陌打头，沈清歌居中，宁弈断后。

作者有话说

　　默默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