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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镇魂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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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斋过后,9037照例拿起竹扫帚清扫庭院。
秋日的落叶似乎比往日更多,待扫完最后一堆时,日头已经爬上了银杏树梢。
他直起酸痛的腰身,忽然瞥见香炉上停着一抹幽蓝。正是昨日回观时在石阶上见过的那只蝴蝶。
怪的是,这蝶儿从昨夜至今竟始终保持着振翅欲飞的姿态,连最易脱落的鳞粉都分毫未损。
9037忍不住凑近细看,蝶翼上那些原本瑰丽的花纹突然变得眼熟起来。
就在他凝神辨认的刹那,那些纹路竟如活物般开始扭曲蠕动,渐渐化作一行行似曾相识的诡异符文,在晨光中泛着不祥的幽光。
我急忙喊来师父和黄十三,三人围着香炉俯身细看。
“方才我在这儿扫地,一抬头就瞧见它了,”我指着蝴蝶微微发颤的翅膀,“这纹路古怪得很,方才还......还会动似的。”
师父盯着那抹幽蓝,忽然冷笑一声:“藏头露尾的,真当道爷眼拙?”他袖中手指一掐诀,“既然来了,何必装神弄鬼?”
我和黄十三面面相觑,正欲发问,突然——“吱呀”一声,道观的大门无风自动,缓缓裂开一道黑缝。
道门“吱呀”一声彻底洞开,一个身着靛蓝布衣的年轻男子跨过门槛。
他面色苍白如纸,眼下泛着青灰,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透着股阴冷湿气。
“扑通”一声,男子直挺挺跪在青石板上,膝盖与地面相撞的闷响让我和黄十三都不由自主抖了抖。
师父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慢悠悠地晃着那把老藤摇椅,手里不知何时多了盏冒着热气的云雾茶。
“道、道长救命......”男子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他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布包,“我们村里......”
师父抬手打断他,茶盏在指尖转了个圈:“先起来说话。十三,去把西厢房的驱邪香点上。”他目光扫过男子腰间若隐若现的黑气,“你身上这尸毒,再跪半个时辰就该发作了。”
黄十三闻言,一个箭步蹿进西厢房,不多时便捧出一尊鎏金香炉。
炉中青烟袅袅,散发出带着苦味的药香,那男子闻到香气,青白的脸色竟稍稍缓和了几分。
“说吧。”师父放下茶盏,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打,“从你进村那日说起。”
男子浑身一颤,猛地抬头:“道长怎知我是外乡人。”
师父没答话,只是眯眼看向他腰间挂着的那枚铜钱——正是与我们丹房里那枚残片一模一样的制式。
铜钱边缘沾着暗红,像是被血浸透后又干涸的痕迹。
“三日前...”男子声音突然哽咽,“我们村里开始有人梦见...梦见一个穿红衣的...”
他话未说完,门外突然卷进一阵阴风,香炉里的火苗“噗”地熄灭了。那只停在香炉上的蓝翅蝴蝶,此刻竟化作一缕青烟,在空中凝成个模糊的女子轮廓。
女子轮廓在烟雾中若隐若现,红绳铃铛的虚影在腕间轻轻晃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叮铃”声。
师父猛地从摇椅上站起,袖中铜钱“铮”地一声飞射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金光。
“果然是你!”师父冷声道,“三百年了,你还要纠缠到何时?”
烟雾中的女子忽然凄厉一笑,声音如同刀刮瓷器:“当年你们用镇魂钱将我封印,可曾想过会有今日?”她身影一晃,竟直扑那跪在地上的男子,“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不好!”师父一把拽开男子,反手抽出案上的桃木剑,剑尖直指烟雾,“9037,取我匣中青铜剑!黄十三,摆七星阵!”
我转身冲向偏房,却听见身后传来男子撕心裂肺的惨叫。
回头一看,他的手臂竟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红色咒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全身蔓延。
我踉跄冲进偏房,师父的剑正在匣中剧烈震颤,剑穗上的铜铃疯狂作响。
就在我指尖触及剑柄的刹那,一股刺骨寒意顺着经脉直窜上来。剑身上那些暗红的锈迹,竟在掌心温度下化作血珠滚落。
外间突然传来黄十三的厉喝:“天地玄宗,万炁本根!”紧接着是符纸燃烧的爆响。我咬牙拔出剑,剑刃出鞘的瞬间,整间屋子都回荡起凄厉的哭嚎声。
冲回院中时,男子已经蜷缩成虾米状。他裸露的皮肤上爬满蛛网般的红纹,那些纹路正随着烟雾中女子的尖笑不断扭动。
师父的桃木剑插在青石板上,剑柄系着的五帝钱全部翻成了阴面。
“接着!”我将剑抛向师父。老者凌空接剑的瞬间,剑身突然迸发出刺目血光,竟与丹房里那枚铜钱残片产生了共鸣。
烟雾中的女子虚影猛然扭曲,发出痛楚的嘶吼:“你竟然...把它炼成了...!”
师父剑指苍天,道袍无风自动:“当年能封你一次,如今就能斩你永世!”暴雨般的铜钱突然从屋檐洒落,每一枚都刻着与蝴蝶翅膀上一模一样的符文。
铜钱如雨点般砸落地面,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每一枚落地的铜钱都精准地嵌入青石板的缝隙中,转眼间竟在院中铺成一道巨大的八卦阵图。
烟雾中的女子厉啸一声,身形骤然散开,化作千百只蓝翅蝴蝶向四周飞散。
师父冷哼一声,青铜剑往地上一插:“锁!”所有铜钱同时亮起血光,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
黄十三趁机咬破中指,在掌心画下一道血符:“五星镇彩,光照玄冥!”一掌拍向那痛苦挣扎的男子后背。
男子突然张口喷出一团黑血,血中竟蠕动着数十条红绳般的细虫。
“原来如此”师父目光如电,“你竟用活人养蛊?”青铜剑突然自动飞起,直刺阵眼中央。就在剑尖触地的刹那,所有蝴蝶瞬间凝固,在半空中重新聚成女子身形。
她怨毒地盯着师父,红绳铃铛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哀鸣。
女子身形突然如琉璃般寸寸龟裂,无数道金光从她体内迸射而出。那些缠绕在男子身上的红绳蛊虫,在这金光中纷纷化为灰烬。
“不——!”她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嘶吼,“我的三百年道行。”
师父剑指一收,青铜剑“锵”地归鞘。院中铜钱齐齐碎裂,化作一地铜粉。
黄十三连忙扶起奄奄一息的男子,我这才发现他腰间那枚铜钱竟与师父的残片严丝合缝地拼在了一起。
“原来如此。”师父拾起完整的铜钱,上面“永镇邪祟”四个古篆清晰可见,“当年故意将镇魂钱一分为二,就是防着今日。”
突然,地上的铜粉无风自动,在空中组成一行血字:“七月十五,魂归故里。”
师父脸色骤变,猛地望向湘西方向——那里,正隐隐传来铃铛的脆响。
铜粉凝成的血字在阳光下渐渐消散,但那股阴冷的气息却久久不散。
师父盯着湘西方向,手中完整的镇魂钱突然发出“咔”的轻响——一道新的裂痕正在钱面上蔓延。
“师父,这...”我话音未落,远处山路上突然传来熟悉的铃铛声。黄十三猛地转头,手中罗盘指针疯狂旋转:“不对,现在明明是正午,怎么会有”
师父突然掐指一算,脸色剧变:“快闭眼!”
一阵刺骨阴风袭来,我下意识眯起眼睛。透过睫毛,我看到漫山遍野的红绳从地底钻出,每根绳头都系着个腐烂的铃铛。
可怕的是,那些铃铛分明在响,却听不见半点声音。
“三百年的怨气...”师父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青铜剑上,“原来当年那场瘟疫”剑身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铭文,正是蝴蝶翅膀上的那种诡异符文。
跪在地上的男子突然发出“咯咯”的怪笑,他的瞳孔变成了和蝴蝶一样的幽蓝色:“道长...您终于想起来了?”他的嘴角咧到耳根,“那您还记得...被您亲手封进镇魂钱的亲妹妹吗?”
师父闻言,瞳孔骤然收缩,但转瞬便恢复如常。他缓缓站直身躯,道袍无风自动,周身竟隐隐泛起一层金光。
“孽障!”师父一声暴喝,声如雷霆炸响。整个道观都为之一震,屋檐上的铜铃“噼啪”碎裂。
他右手持青铜剑,左手掐天师诀,脚下青砖竟凭空浮现出一幅巨大的太极图。
“你以为,三百年前我能大义灭亲,今日就会手软吗?”师父剑锋所指,那些蠕动的红绳瞬间燃起青色火焰。
他每一步踏出,地面就亮起一道符印,“这三百年来,我每日都在精进修为,等的就是今日彻底了断。”
那男子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开始扭曲变形。
师父冷哼一声,剑尖突然迸发出刺目金光:“天地无极,乾坤借法!”一道金色剑气横扫而出,直接将男子体内的邪祟逼出。
半空中,一个红衣女子的虚影痛苦挣扎。师父毫不迟疑,从袖中甩出三十六枚铜钱,在空中布下天罗地网:“今日,我就让你魂飞魄散。”
他咬破手指,在剑身上画下一道血符。青铜剑顿时龙吟阵阵,剑身上的铭文一个个亮起,化作锁链将女子牢牢捆住。师父双目如电,剑指苍天:“雷来。”
霎时间,乌云密布,一道紫色天雷轰然劈下。女子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哀嚎,在雷光中灰飞烟灭。
师父收剑入鞘,转身时衣袂翻飞,浑身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威压。
“三百年因果,今日终于了结。”他看向我和黄十三,目光如炬,“修道之人,当以苍生为念。即便是至亲,若为祸世间,也当诛之!”
我和黄十三呆立当场,这才明白师父这些年闭关苦修的真正原因。
他早已料到会有今日,三百年来,一直都在为这一刻做准备。
是夜,我起身去茅房时,忽见丹房还亮着一点如豆的灯火。
透过窗纸,只见师父独自跪在三清像前,手中捧着那枚已经彻底碎裂的镇魂钱。
他向来挺直的脊背此刻佝偻着,道冠早已取下,花白的发丝垂落在颤抖的肩头。烛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那影子正在无声地抽动——这位白日里雷霆手段的高功法师,此刻竟像个孩子般蜷缩着,泪水一颗颗砸在铜钱碎片上,发出细微的“嗒嗒”声。
“阿妹…”我听见他喉间溢出一声哽咽,三百年来第一次唤出这个称呼。
铜钱碎片上映出他扭曲的倒影,那里面仿佛还映着另一个少女的面容。
我正要悄悄退开,却见他突然抬手抹去眼泪。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再抬头时,师父已经重新束好发冠。他珍重地将碎片包进黄绢,起身时又是那个威仪万千的玄门宗师,唯有供桌上未干的水痕,证明方才不是幻觉。
次日清晨,师父如常带领我们做早课。当诵到“斩却三尸”时,他的声音比往日更加洪亮,仿佛要借此压过什么。
只有我注意到,他道袍袖口沾着一点铜锈,像是夜里反复摩挲过什么物件。
(后面准备发的剧情本人个人感觉有点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