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渡邪志》木可芯

6、归程

　　晨光熹微，山岚未散。我捧着师父那柄莹白如玉的剑，指尖轻抚过剑身上尚未褪尽的寒芒，黄十三则对着那枚碎裂的铜钱残片出神，阳光穿过铜钱中间的方孔，在他掌心投下一枚小小的光斑。
　　我们相视一笑。那笑容里藏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映着少年人独有的、对未知世界永不熄灭的好奇。
　　金红色的光芒泼墨般倾泻而下，为师父的背影镀上流动的金边。
　　他宽大的道袍被山风鼓起，像一面猎猎作响的旌旗，腰间酒葫芦随着步伐轻轻摇晃，叮咚声里仿佛还回荡着昨夜那惊天一剑的余韵。
　　“看。”黄十三突然碰了碰我的手肘。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山径两旁的野蔷薇沾着晨露绽放，被剑气削断的红绳散落其间，竟成了最鲜活的点缀。
　　一只蓝翅蝴蝶停驻在残存的绳结上，翅膀开合间，那些令人生畏的符文此刻在阳光下闪烁着琉璃般的光泽，恍若新生。
　　师父在前头哼起不成调的小曲，惊起林间一群白颈山雀。
　　扑棱棱的振翅声里，我忽然明白——这世间最惊艳的从来不是斩妖除魔的利剑，而是历尽黑暗后，依然能映着晨光微笑的眼睛。
　　山门前的石灯笼还亮着最后一星火光，与初升的朝阳交融成奇妙的琥珀色。
　　师父挽着道袍袖子在灶台前翻炒时，锅铲与铁锅碰撞出的脆响，竟比任何晨钟暮鼓都更令人心安。
　　炊烟袅袅升起，在黛青色的山峦背景上描摹出人间烟火最本真的模样。
　　我们围坐在老槐树下的石桌旁，碗里清粥映着天光云影。
　　黄十三的筷子尖沾着豆腐乳，正眉飞色舞地比划着昨夜师父那一剑的风采。
　　师父笑而不语，只是将腌好的脆黄瓜往我们面前推了推。
　　晨风掠过他斑白的鬓角，带起几缕发丝在金光中浮动，像是岁月特意为他留下的鎏金书签。
　　师父抿了口自酿的梅子酒，忽然笑道：“知道吗？最难的从来不是斩妖除魔...”他故意顿了顿，等我和黄十三竖起耳朵，“是能在血战之后，还惦记着早饭要加一勺辣子。”
　　山风拂过庭前的桃树，抖落一地碎金。
　　所谓得道，或许就是在这烟火人间，修得一颗能盛装晨曦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