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渡邪志》木可芯

11、雪山归，往事回

　　山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在我们道袍下摆结成晶莹的冰珠。
　　师父的酒葫芦在腰间晃荡，琥珀色的液体撞击壶壁，发出沉闷的声响。黄十三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面，青藤剑在他背后不安分地扭动，剑鞘缝隙里不断冒出嫩绿的新芽，在雪地里留下一串生机勃勃的痕迹。
　　“师兄你看！”他突然转身，从剑鞘上摘下一朵鹅黄色的小花，“这花闻着像薄荷，嚼起来却苦得像黄连，我刚才......”
　　“全吐在剑墟门口了？”师父头也不回地接话，酒葫芦在指尖转了个优美的弧线，“活该，谁让你连剑上长的东西都敢吃。”
　　我笑着摇头，目光却忍不住飘向队伍最后的小柯。
　　她走得极慢，靴底碾过积雪时发出细微的咯吱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一道暗纹。
　　墨玄盘在她肩头，时不时用冰凉的蛇脑袋蹭蹭她的脸颊，鳞片在夕阳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
　　“小柯，”我放慢脚步等她，“其实没挑到剑也没什么，师父不是说要给你铸......”
　　“人家不用剑也可以很强。”师父不知何时折返回来，带着一身松木与酒香的气息，“你用剑都打不过人家，还是那句菜就多练。”
　　黄十三立刻蹦过来，头顶还沾着几片雪花：“就是就是！之前……”他突然噤声，因为墨玄正冲他露出尖锐的毒牙。
　　小柯的耳尖泛起淡淡的粉色，快步越过我们，道袍袖角却精准地拍在黄十三手背上，师父哈哈大笑，酒葫芦里的液体晃出甜腻的香气，是去年埋在梅树下的雪酿。
　　道馆的灯笼在暮色中亮起来时，最后一缕阳光正从飞檐上的脊兽尾巴尖溜走。
　　小柯径直回了西厢房，木门合上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落地。
　　我们三个坐在院里的石凳上，看着青石板上斑驳的剑痕，那是去年除夕我们比试时留下的。
　　“师父”黄十三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过去，“您说小柯师姐在剑墟。”他点到为止。“看见什么了？”师父又摸出个绣着八卦图的酒囊，“剑很多？”
　　“剑特别多。”我诚恳地补充，手指无意识地抚过怀里的藏锋剑。剑鞘上还沾着剑墟的冰晶，此刻正慢慢融化成水珠。
　　师父一口酒喷出来，笑骂道：“两个榆木疙瘩......”话音未落，东厢房顶上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脆响。我们齐刷刷抬头，正好看见墨玄叼着条冻鱼溜过屋脊，月光在它鳞片上流淌如水银。
　　厨房很快飘出令人垂涎的香气。师父系着条可笑的碎花围裙，那是去年镇上李婶送的，在灶台前颠勺，铁锅里的红烧鱼滋滋作响。
　　黄十三蹲在门口择菜，嫩绿的菜心被他糟蹋得满地都是。我负责看火，结果柴火塞得太满，被师父用锅铲敲了脑袋。
　　“开饭喽～”，师父这一嗓子中气十足，震得房檐下的冰溜子咔嚓断裂。小柯的房门终于开了，她换了身月白色的家常衣裙，发梢还带着湿润的水汽。
　　墨玄盘在她腕间，像只精致的墨玉镯子，只是这“镯子”时不时会吐出猩红的信子。
　　桌上的红烧鱼淋着琥珀色的酱汁，鱼身上撒着翠绿的葱花；酱牛肉切得薄如蝉翼，在灯下泛着玛瑙般的光泽；砂锅里的菌菇汤咕嘟咕嘟冒着泡，香气勾得人食指大动。黄十三迫不及待地伸筷子，却被师父一记眼刀钉在原地：“急什么？先干一杯！”
　　雪酿入喉，像吞了团温热的火焰。三杯下肚，黄十三的脸已经红得像煮熟的螃蟹，非要拉着我表演“剑修与药修的日常”
　　“记得师父教御剑术那次吗？”他挤眉弄眼地比划着，“说好演示踏雪无痕。”“结果一脚踩进猎人设的陷阱里！”我拍着桌子接茬，“整个人倒栽在雪堆中，就剩个道冠露在外面，活像雪地里长出来的蘑菇。”师父也不恼，反而捋着胡子补充：“那坑里还有只冬眠的狗獾，把为师的道袍当成了窝垫，啃坏了两寸多长的衣摆。”
　　小柯忽然轻笑出声，笑声清泠如檐下风铃。在暖黄的灯光下，她慢慢讲起往事：“五年前在蜀中，师父带着我追查一只画皮妖。”
　　“那妖物狡猾得很，”师父插嘴，筷子尖上还沾着粒米饭，“换了三副皮囊。”“最后躲进了青楼。”小柯的指尖轻抚墨玄的鳞片，“师父非要扮成寻欢客。”“咳咳！”师父突然呛住，老脸通红，“那是计谋！计谋！”“结果被花魁娘子看中，”小柯眼中闪着狡黠的光，“非要留他过夜......”
　　墨玄突然从她袖口钻出来，在桌上扭成“S”形，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当年师父落荒而逃的样子。我们笑得前仰后合，黄十三差点从凳子上滑下去。师父作势要揪小黑蛇的尾巴，却被小柯一筷子挡住：“吃饭呢，别闹。”
　　夜深了，藏锋剑倚在廊柱下，剑穗上的和田玉坠偶尔轻叩剑鞘，发出清越的声响。院角那株老梅不知何时绽开了今冬第一朵花，暗香浮动中，墨玄盘在窗台上，金瞳映着满天繁星，像两颗坠入尘世的星辰。
　　大家吃饱喝足，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我寻思找点古文献来看看，万一让我发现了适合藏锋剑用的剑法，学会了还不得惊艳师父他们。这一回我总算没有了拖延症，从床上跳起来就这样赤着脚丫子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不过我还是太看得起自己了，没过两三分钟我就发现书上写的东西根本就看不懂，看懂的那些都是不必要的。“学渣大半夜突发奇想学习，打开书发现自己真的当不了学霸。”我无语吐槽。既然自己看不懂，那干脆就睡觉吧，刚刚把被子扯在身上，找了个好一点的睡姿准备入梦，就传来了敲门声。
　　我这脾气蹭一下上来了，冲着门口就喊：“不是我说大半夜了让不让人睡觉啊，敲门能不能不要那么诡异，人吓人吓死人懂不懂啊？”说完我感觉自己有点过了，明明是自己没有看懂自己想看的东西导致那么烦躁，却要对着一个无辜的人大喊大叫，我有一点自责了。
　　想到这儿我跑过去开门，见到来人是师姐，她站在外面眼神有点呆滞，估计是被我刚刚的话吓到了。
　　我内心的愧疚感更加强烈：“那个…师姐不好意思，我刚刚就是因为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有点烦躁，不是故意这么说的。”小柯的眼神仅一瞬就变回了原来的平静：“无关紧要，既然你还没有睡着，那不如到我房间坐会儿。”听到这我楞了一下，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师姐也不管我有没有回答，转身就走，我紧跟其后。
　　来到小柯房间，我被里面的摆设吸引。房间左边的墙有一面书架，上面密密麻麻摆放了许多的古文献书籍，右边则种满了花花草草，是一个很温馨的房间，可以一边学习一边欣赏自然。
　　师姐招呼我坐下，她给我倒了杯茶水：“感觉你看到我好像拘谨？是因为我们才见面吗？”她这样问的我有些不好回答，但她也没有强迫我回答，自顾自地接下去：“我估摸着你应该也是不记得我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瞧瞧这熟悉的套路，过年的时候真的是一大难题，现在也是一道难题。
　　9037不语只是一味地保持沉默。
　　墨玄爬到小柯的肩膀上，朝我吐了吐舌芯子。“很萌”我在心里想。“你刚刚在找什么？”本来很安静的氛围，被师姐突然打破，吓了我一跳：“我就是想找找有没有剑法适合藏锋剑，不过并没有什么发现。”她挑挑眉：“若是一下就让你发现，那藏锋剑就没办法被称为好剑了。”我很赞同她的说法，的确，要是真那样简单，那会显的很不珍贵。
　　我和她聊了一个时辰左右，有些受不了瞌睡虫的袭击提出回房休息的建议，师姐看眼时间，已经深夜了，这才不做挽留。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头刚一粘枕头，什么都没想就睡了。我不知梦到了什么，嘴角微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