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难归》莫羡宇

8、无锡遇故影，弦断有谁听

　　无锡城的晨雾还没散尽，邵易和柳缘已站在了南禅寺的红墙下。庙门前的早市正热闹，卖豆腐脑的摊子冒着白气，捏糖人的老艺人指尖翻飞，将金灿灿的糖丝绕成栩栩如生的龙形。

　　“先吃点东西吧。”邵易指着不远处的面摊，“打探消息也得有精神。”

　　柳缘摸着空空的肚子，乖乖点头。他这几日跟着邵易风餐露宿，早就把现代人的作息抛到了脑后，倒是练出了不管何时何地都能吃得香的本事。

　　面摊老板端上两碗阳春面，葱花浮在清亮的汤里，撒着几粒嫩黄的虾米。柳缘刚嗦了两口，就见一个穿月白衫裙的女子站在摊前，正低头跟老板说着什么。她手里抱着一把古琴，琴囊是上好的云锦，绣着疏疏落落的竹影，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姑娘，您要的阳春面加荷包蛋，好了。”老板将面碗递过去。

　　女子道谢时抬了抬头，柳缘正好撞见她的脸——眉如远黛，眼似秋水，只是眉宇间笼着一层淡淡的愁绪，像水墨画里未干的墨迹。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却没动筷子，只是指尖轻轻摩挲着琴囊上的竹纹，眼神空茫地望着街对面的茶馆。

　　“她好像有心事。”柳缘小声对邵易说。

　　邵易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淡淡道：“江湖人，谁没点心事。”他夹起一筷子面，“快吃，吃完去茶馆坐坐，那里人多口杂，最容易听到消息。”

　　柳缘哦了一声，低头吃面，却忍不住又瞥了那女子一眼。不知为何，总觉得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像在哪里见过，又想不起来。

　　两人刚走进街对面的茶馆，就听见邻桌在议论影阁。

　　“听说了吗？影阁最近在无锡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好像在找一个叫孟泠的女子。”

　　“孟泠？是不是那个弹古琴的高手？据说她的琴音能杀人于无形呢。”

　　“就是她！听说她偷了影阁的一件宝贝，影阁的人追得紧，悬赏都开到五千两了！”

　　柳缘心里一动，下意识地看向门口——刚才那个抱古琴的女子，不就坐在对面的面摊吗？难道她就是孟泠？

　　他刚想跟邵易说，就见茶馆门口进来几个黑衣人，腰间都别着一把短刀，眼神阴鸷地扫视着馆内，正是影阁暗卫的打扮。

　　“糟糕，是影阁的人！”柳缘压低声音。

　　邵易不动声色地将他往窗边拉了拉，自己则背对着门口，端起茶杯挡住半张脸。

　　黑衣人在茶馆里转了一圈，没找到目标，为首的那个对属下使了个眼色，一行人又转身离开了。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柳缘才松了口气：“好险。”他看向对面的面摊，“那个孟泠……”

　　话没说完，就见面摊前一阵骚动。刚才那个穿月白衫裙的女子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古琴已经被她抱在怀里，而她对面，正站着那几个刚离开茶馆的黑衣人。

　　“孟姑娘，何必呢。”为首的黑衣人冷笑，“把‘清心谱’交出来，我们还能给你个痛快。”

　　孟泠将古琴横在身前，指尖搭上琴弦，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想要清心谱，除非踏过我的尸体。”

　　“敬酒不吃吃罚酒！”黑衣人怒喝一声，拔刀就冲了上去。

　　孟泠指尖一动，琴弦骤然响起，不是悦耳的琴声，而是尖锐的锐鸣，像无数根细针扎向人的耳膜。黑衣人动作一滞，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就在这瞬间，孟泠的指尖在琴弦上飞快拨动，几根琴弦突然绷断，化作锋利的暗器，直取为首黑衣人的咽喉！

　　“好功夫！”柳缘忍不住低呼。

　　可黑衣人毕竟人多，很快就反应过来，挥舞着刀挡开琴弦，再次围攻上来。孟泠虽有古琴护身，但双拳难敌四手，渐渐落入下风，肩头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月白的衫裙。

　　“去帮她。”邵易忽然站起身。

　　柳缘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跟着邵易冲了出去。

　　“住手！”邵易的声音带着内力，震得几个黑衣人耳膜嗡嗡作响。他拔出腰间的剑，玄色身影如闪电般掠出，剑气凌厉，转眼间就逼退了围攻孟泠的黑衣人。

　　孟泠显然没料到会有人出手相助，愣了一下，随即抓紧机会，指尖再次拨动琴弦。这次的琴声不再尖锐，而是变得低沉浑厚，像滚滚惊雷在耳边炸响，震得黑衣人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邵易趁机挥剑，将几个黑衣人一一击倒在地。为首的黑衣人见势不妙，虚晃一招，转身就想跑，却被柳缘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砸中了后脑勺，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多谢两位公子出手相救。”孟泠收起古琴，对邵易和柳缘拱手道谢，脸色因失血而有些苍白。

　　“姑娘客气了。”邵易收起剑，“影阁的人为何追杀你？”

　　提到影阁，孟泠的眼神暗了暗：“他们想要我师父留下的清心谱。”她顿了顿，“不瞒两位，我师父曾是影阁的人，后来叛出影阁，隐居在无锡，三个月前却被影阁的人杀害，临终前将清心谱交给了我，让我务必保管好，说这谱子里藏着影阁的秘密。”

　　柳缘心里一动：“影阁的秘密？难道和邵家的案子有关？”

　　邵易看了他一眼，对孟泠道：“姑娘若是不嫌弃，可否找个地方详谈？我们正好也在查影阁的事。”

　　孟泠打量了他们片刻，见邵易气质沉稳，柳缘眼神清澈，不像坏人，便点了点头：“好。前面有家茶馆，我做东，多谢两位救命之恩。”

　　三人刚走进茶馆二楼的雅间，还没坐下，就听见楼下传来一阵清脆的呼喊声，带着几分焦急：“哥！哥！你在里面吗？”

　　柳缘心里咯噔一下，这声音……

　　他冲到窗边一看，只见一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正踮着脚往茶馆里张望，穿着鹅黄色的襦裙，眉眼间竟与柳缘有几分相似。

　　“柳薇？”柳缘失声喊道。

　　小姑娘猛地抬头，看到窗边的柳缘，眼睛瞬间亮了：“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她一阵风似的跑上楼，冲进雅间就抱住了柳缘的胳膊，眼圈红红的：“哥，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好久！”

　　柳缘被她抱得莫名其妙：“你……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啊。”

　　小姑娘愣住了，随即眼泪就掉了下来：“哥，你怎么了？我是薇薇啊，柳薇！你不记得我了吗？”

　　柳缘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难道是原主的妹妹？！

　　“你是……原主的妹妹？”他试探着问。

　　柳薇哭得更凶了：“哥，你怎么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我是你亲妹妹柳薇啊！我们家被清风派的人陷害，爹娘都……都不在了，就剩我们兄妹俩了，你怎么能忘了我呢……”

　　她说着说着，哭得抽噎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看得柳缘心里一阵发酸。他这才想起系统给的资料里提过，原主确实有个妹妹，当年家里出事时被远房亲戚带走，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

　　“对不起，薇薇，”柳缘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背，“我不是故意忘了你，只是……之前受了伤，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受伤？”柳薇立刻抬起头，上下打量着他，“哥，你哪里受伤了？严不严重？”

　　“已经没事了。”柳缘安抚地笑了笑，忽然想起身边还有人，连忙介绍，“薇薇，这是邵易邵师兄，是他救了我。这位是孟泠姑娘。”

　　柳薇这才注意到邵易和孟泠，连忙擦干眼泪，乖巧地行礼：“多谢邵公子和孟姑娘照顾我哥。”

　　孟泠看着柳薇，眼神柔和了些：“小姑娘不必多礼。”

　　邵易则看着柳薇，眉头微蹙：“你说你们家被清风派陷害？具体是怎么回事？”

　　提到清风派，柳薇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恨意：“三年前，清风派的人说我爹私藏了他们门派的秘籍，闯进家里搜查，把家里翻得乱七八糟，还打伤了我爹。后来爹就一病不起，没过多久就去世了。娘受不了打击，也跟着去了……”她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我被姑婆接走，一直住在乡下，前阵子听说哥你还活着，就想来找你，没想到刚到无锡就听说有人在找一个叫柳缘的人，我猜可能是你，就一直在这里等，终于等到你了！”

　　柳缘听得心里不是滋味。他占据了原主的身体，却对原主的过往一无所知，甚至连他还有个妹妹都不知道。看着柳薇哭红的眼睛，他忽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些——不仅要帮邵易翻案，还要照顾好原主的妹妹。

　　“清风派……”邵易的声音沉了下去，“又是他们。”

　　柳缘愣了一下：“邵师兄，你也知道清风派？”

　　“嗯。”邵易点头，“清风派表面上是名门正派，实则与官府勾结，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当年邵家被诬陷，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柳缘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我们的敌人又多了一个！”

　　孟泠忽然开口：“清风派和影阁也有往来。我师父生前说过，影阁很多暗杀任务，都是通过清风派牵线的。”

　　“这么说，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柳缘眼睛一亮，“那不如我们一起行动？人多力量大！”

　　邵易看向孟泠，孟泠也正看着他，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默契。

　　“好。”邵易点头，“孟姑娘若不嫌弃，便与我们同行。你的清心谱里若真有影阁的秘密，说不定能帮我们找到扳倒他们的证据。”

　　孟泠拱手道：“能与邵公子同行，是孟泠的荣幸。”

　　柳薇拉着柳缘的胳膊，仰着小脸问：“哥，那我呢？我也跟你们一起走好不好？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我还会做饭洗衣呢！”

　　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柳缘怎么忍心拒绝，刚想点头，却被邵易拦住了。

　　“不行。”邵易看着柳薇，“我们接下来要去西域，路途遥远且危险重重，你一个小姑娘家，跟着我们太危险了。”

　　柳薇的脸立刻垮了下来，眼圈又红了：“可是……我不想再和哥分开了。”

　　柳缘也觉得邵易说得有道理，可看着柳薇委屈的样子，又于心不忍：“那……能不能找个安全的地方让她先住着？”

　　邵易沉吟片刻：“无锡城西有座栖霞庵，庵里的慧能师太是我故人，为人正直可靠。可以让薇薇先去那里暂住，等我们处理完事情，再来接她。”

　　柳薇还想再说什么，柳缘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薇薇，听话。不是哥不想带你，是真的太危险了。等我们把坏人都打倒了，就来接你，到时候我们兄妹俩再也不分开，好不好？”

　　柳薇看着柳缘真诚的眼神，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那……哥你一定要早点来接我。”

　　“嗯，一定。”柳缘用力点头。

　　孟泠忽然开口：“我认识慧能师太，不如我送薇薇过去吧。正好我也想跟师太打听些事。”

　　邵易看向她：“会不会太麻烦你？”

　　“不麻烦。”孟泠笑了笑，“举手之劳而已。而且，我也得找个地方处理一下伤口。”

　　说定后，邵易去准备马车和路上需要的东西，孟泠带着柳薇去栖霞庵，柳缘则留在茶馆等他们。

　　雅间里只剩下柳缘一个人，他趴在窗边，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心里五味杂陈。短短几天，不仅卷入了邵家的冤案，遇到了影阁的追杀，还冒出了一个妹妹……这穿越生活，真是比他想象的还要刺激。

　　“系统，羁绊值现在多少了？”他在心里问道。

　　“当前羁绊值：70%。”系统机械地回答。

　　柳缘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70%了。他想起邵易刚才挡在他身前的背影，想起他替柳薇考虑时的认真，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马蹄声，柳缘探头一看，只见邵易牵着一辆马车停在茶馆门口，正抬头往楼上看。四目相对的瞬间，邵易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像春风拂过湖面，漾起浅浅的涟漪。

　　柳缘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低下头，脸颊有些发烫。

　　没过多久，孟泠回来了，说已经把柳薇安全送到了栖霞庵，慧能师太也答应会好好照顾她。

　　“那我们出发吧。”邵易掀开马车的帘子。

　　柳缘和孟泠相继上了车，邵易则亲自驾车，马车缓缓驶出无锡城，朝着西边的方向驶去。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车轮滚动的声音。孟泠靠在窗边，看着外面渐渐远去的无锡城，眼神有些复杂。柳缘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只好闭目养神，脑子里却乱糟糟的，一会儿想着邵家的冤案，一会儿想着影阁的秘密，一会儿又担心柳薇在栖霞庵住得习不习惯。

　　“柳公子好像有心事？”孟泠忽然开口。

　　柳缘睁开眼，笑了笑：“有点。就是觉得……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孟泠也笑了：“江湖路本就如此，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过柳公子不必担心，邵公子看起来是个可靠之人，有他在，总能想到办法的。”她顿了顿，好奇地问，“说起来，你和邵公子认识很久了吗？”

　　“不算很久。”柳缘想起刚穿越过来时的情景，“大概一个多月吧。”

　　“是吗？”孟泠有些惊讶，“我看你们俩配合默契，还以为认识很久了呢。”

　　柳缘的心里甜滋滋的，嘴上却谦虚道：“可能是……缘分吧。”

　　孟泠笑了笑，没再追问，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了然。

　　马车走了两天，来到一个叫落马坡的地方。这里地势险峻，两旁是陡峭的山崖，中间只有一条狭窄的通道，是去往西域的必经之路。

　　“这里地势险要，大家小心些。”邵易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柳缘和孟泠立刻警惕起来，掀开窗帘往外看。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哨声突然从山崖上传来！紧接着，无数巨石和滚木从山崖上滚落下来，挡住了去路！

　　“不好，有埋伏！”邵易低喝一声，猛地勒住缰绳，马车停下的瞬间，他翻身跳下车，拔剑警戒。

　　柳缘和孟泠也连忙下车，只见通道前后都被巨石堵住，十几个黑衣人从山崖上跳下来，将他们团团围住，为首的正是之前在回春堂见过的刘掌柜！

　　“邵公子，孟姑娘，我们又见面了。”刘掌柜冷笑一声，“没想到吧，你们会栽在我手里。”

　　邵易的脸色沉了下来：“你竟然追到这里来了。”

　　“为了抓住你，别说这点路，就是天涯海角，我也得追啊。”刘掌柜阴恻恻地笑，“把账册和虎符交出来，还有你，孟姑娘，把清心谱交出来，我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点。”

　　“休想！”邵易和孟泠异口同声地说。

　　“看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刘掌柜脸色一沉，挥了挥手，“给我上！记住，要活的！”

　　黑衣人立刻蜂拥而上，邵易挥舞着剑迎了上去，剑气凌厉，转眼间就放倒了几个黑衣人。孟泠也抱出古琴，指尖拨动琴弦，琴声化作无形的利刃，逼得黑衣人不敢靠近。

　　柳缘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也没闲着，捡起地上的石头，瞅准机会就砸向黑衣人的后脑勺，竟然也放倒了两个。

　　可黑衣人实在太多了，而且个个都是高手，邵易和孟泠渐渐有些吃力。邵易的旧伤似乎复发了，脸色有些苍白，动作也慢了下来。孟泠的肩膀还没好利索，弹奏古琴时，伤口被牵扯得隐隐作痛，琴声的威力也减弱了不少。

　　“邵师兄！”柳缘看到一个黑衣人绕到邵易身后，举刀就砍，吓得失声喊道。

　　邵易反应迅速，侧身避开，反手一剑刺穿了黑衣人的胸膛，可就在这时，另一个黑衣人的刀划破了他的手臂，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邵师兄，你受伤了！”柳缘心急如焚，想冲过去帮忙，却被两个黑衣人拦住了去路。他挥舞着短刀，勉强抵挡着，心里却越来越着急。

　　就在这危急关头，孟泠忽然将古琴往地上一放，双手快速结印...…